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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蜜糖和□□ ...

  •   转眼已到七月下旬,梅乔上次收到江恪的信还是在上个月,虽说自江恪离京以来,书信陆陆续续发了五六封,可谓频繁,梅乔却犹觉不足,一颗心很有些居无定所的意思,每每闲暇,总望着某个方向出神。
      可他万不敢再去雩园排遣,雩园处处是和他同处的痕迹,他怕见了更加勾动情思,要说思念,真可谓天下至毒,比那冰玉散还毒,让人在无知无觉中染上,无知无觉中发作,发作的时候好像心被挖走了一块一样难受,难受得说不出话来,甚至难过得想要呕出来……
      前几日在五凤街头和元和公主偶然遇见,公主见他虽还是那副眉眼风流的样子,神色之中却难掩落寞,问他缘由他也不说,不忍见他继续这样下去,公主半邀请半怂恿总算让他答应今日的射猎。
      说实话梅乔自认马术还算上乘,可是和眼前的这几位相比着实不够看,没过多久就被甩在了后边。
      元和公主看他慢了步调,也便放慢些和他并驾齐驱,扬着马鞭笑问:“梅郎你怎么不追了?”
      梅乔无奈笑着拱手:“几位皇子马术精绝,我实在望尘莫及了。”
      元和公主粲然一笑,道:“那就咱们两个,不和他们一块儿,我刚瞧见东边好大窝兔子,咱们去那边。”
      梅乔欣然应允。
      这次一同来的还有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有几个亲王世子,一日下来,猎物最多的就是三皇子,三皇子李鉴长年镇守西南边境,骑射功夫自然非寻常能比,紧随其后的是裕王世子李澄,梅乔和元和公主落在最末。
      大帐之前,李澄扬眉挑衅:“怎么公主这次收获颇小?是摔了马还是崴了脚?”
      元和公主第一次来猎场之时就是不小心摔下马背崴了脚,让这群人看了笑话,只是这人总提这事,实在可恶。
      元和公主不是吃亏的人,当即反唇相讥:“是了,本公主收获小,哪里比得上裕王世子,每次打猎都要落在我三皇兄后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有意谦让我皇兄呢。”
      此话暗讽他千年老二,李澄这样争强好胜的人最听不得这种话,当即便脸色转黑。
      四皇子李煊笑嘻嘻附和道:“就是,羞也不羞?”
      三皇子李鉴适时出言阻止他们继续争吵下去:“够了。”
      李澄冷哼一声,一行人进得大帐,依次落座。
      这座中人尽是皇室子弟,梅乔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小,但在晚宴时还是不免被人关注。
      晚宴中,不知是谁,请来了一群胡人舞姬,水蛇一般的腰肢露了白生生的一截在外,随着胡乐妖冶舞动,一曲舞罢便纷纷走到这些皇室子弟身边劝酒。
      元和公主面色不虞,低声和身边的梅乔抱怨:“早知道他们也来射猎,我就不来了,每次都要找这些胡人女子胡闹,荒唐不荒唐!”
      梅乔苦笑,暗自打眼一看,座中几个皇室子弟大胆者已经放肆地将手放在那些舞姬的腰上来回游走,四皇子那边也来了个舞姬纠缠,只是李煊年纪还小,哪里经过这种场面,他不过就喝了一声那舞姬,舞姬便盈盈欲泣,那一众皇室子弟一听这边的动静,纷纷挤眉弄眼揶揄李煊怎么把美人弄哭了。
      李澄拱火道:“四皇子怎么对美人这么粗鲁?美人是用来疼的,可不是用来呵斥的。”
      众人扬声附和:“是啊是啊,莫非四皇子还不知道美人的好处?”
      “哈哈哈,不会吧?四皇子可都十四了!”
      “没关系,让美人喂他个皮杯儿他就知道了,哈哈哈。”
      李澄唯恐天下不乱:“好主意,就给四皇子来个皮杯儿吧!”
      见有了支持的人,众人都开始起哄。
      李煊知道他们口中的皮杯儿是什么意思,被这些人闹了个大红脸,李煊求救地看了看座首的
      皇兄,李鉴却漠然饮酒,好像没有看到他的眼神,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显得十分冷情。
      李煊只好看向梅乔,低声道:“小先生……”
      那胡人女子只说是来献舞,不曾做过这种羞人的事情,也十分为难。
      梅乔只得出面,他脸上带笑道:“呵斥美人确实不妥,不若四皇子自罚三杯,搏美人笑一笑如何?”
      其他人见他说情,不满道:“你是哪根葱?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就是,你算哪个?”
      梅乔不恼,拱手道:“下官国子司业梅乔。”
      听说是梅乔,这些皇室子弟稍有顾忌,收敛了些,梅乔倒没所谓,只是梅公如今在朝中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是他们,也不敢过分开罪。
      李澄嘴角带着讥笑向元和公主道:“公主妹子,你今天来打猎怎么还带着男宠?你自己玩得开心,我们可没打扰你吧,怎么我们这不过是要看个皮杯,你这男宠倒叫起来了?莫非他看上了这个舞姬?你可要好好管管!”
      他这话说得难听,看向梅乔的目光极其不屑,似乎在说,要为别人出头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梅乔暗自深吸一口气,实在是那“男宠”两个字太过刺耳。
      元和公主万不肯受这种委屈,拍案道:“管好你的臭嘴,说的都是什么浑话!分明是你们胡闹,好好的打猎非要人来跳舞,你们是几年没见过跳舞吗?怎么一个个急色得这么丢脸,还有没有一点皇室的样子?”
      李澄阴阳怪气道:“我们没有皇室的样子,难道公主就有吗?他梅乔是什么身份,也配和我们一起打猎一起列席?”
      “你!”
      元和公主气急,但到底顾忌着身份没有破口大骂。
      梅乔淡淡一笑,恍若雪地里绽开的白梅花,幽洁清雅,便是那一众立场不同的皇室子弟也不禁心旌摇动,座首的李鉴摇着手中的酒杯,目光意味不明。
      “梅乔自知人微言轻,不配与众位同席,不过这位胡人女子却配给四皇子敬皮杯,这却教下官难以信服,不知道理何在?”
      话语里虽说是看她不起,但胡人女子也知道这人是为了给她解围才这么说,他自降身份将他与自己相提并论,所以心里十分感激。
      李煊机灵道:”就是!可不是孤不愿意,是这女子……不配!”
      李澄却没打算就这么轻轻放下,只道:“她是配不上四皇子,但是我瞧和你倒是很配,不如你替四皇子接了这个皮杯?”
      元和公主怒道:“李澄!你别太过分!”
      李澄得意笑道:“这怎么是过分,这可是福分,旁人可求不来的。”
      梅乔暗自恨得牙痒痒,已有大胆的人将那胡姬推到梅乔脸前,几乎推到怀里。
      梅乔向后退了半步,帮助那胡姬稳住身形,面色平静向李澄道:“这福分,恕下官无福消受。”
      若在从前,他只当这是美人恩,巴不得受了,但如今他已将江恪放在心上,岂肯再与旁人做这等亲密之事……
      李澄还待不依不饶,却不想座首道三皇子发话道:“如今也胡闹够了,此事到此为止。”
      他素在军中,周身威压明显,说话也很有分量,即便是李澄,虽然不甘,也只得作罢。
      晚宴不欢而散,梅乔将元和公主送回帐中,公主送他的时候自责极了:“梅郎,对不住啊,我本来是想带你出来散散心,却让你平白受这种委屈,唉,我真是……”
      梅乔笑着道:“公主大可不必自责,皇城脚下犹有龙袖骄民之风,更何况这些生长在皇家的人。公主诚心待我为友,照拂有加,我实感激。”
      听他这样说,公主自责更甚,梅乔搜索枯肠讲了两个笑话,这才让公主展颜。
      若是刚来京城的梅乔遇到这种欺负,必然不肯忍让,但经历了诸多事情,梅乔已经明白,没必要和这些人论个是非曲直,权力和地位就是是非曲直。
      梅乔回到自己的帐中,洗漱一番躺在床上,可望着帐顶怎么也睡不着,无他,只因宴席上贪嘴吃了几口炙鹿肉,如今气血翻涌,身体发烫,中衣被汗意粘在身上十分难受。
      左右睡不着,梅乔只好起身,简单披了件外衣出门散步,试图压抑那股冲动。
      未走几步,梅乔便听到帐篷后有些古怪声响,犹豫几息后还是弯了腰放轻脚步,猫儿似的慢慢往帐篷后的林子里靠近。
      “是谁?”
      林中一人出声喝问,随即一阵风声擦着梅乔侧脸而过,只听铮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钉入梅乔身后的树干上。
      梅乔定睛一看,是一枚飞镖,顿时背后冷汗直冒,前头的气血翻涌也被惊吓得平了下去。梅乔提了衣袍就要走,对方却从林子里慢慢走出来,那张和四皇子有三分相像的脸在月光下逐渐清晰。
      梅乔弯腰拱手:“下官见过殿下。”
      他弯腰的时候两侧黑发拂过肩头垂在身前,月光照着单衫,将他内里腰身线条勾勒得依稀,一抬头露出一张柔美澹净的脸来,使他像极山林里的灵狐,冷清又带着魅惑,只是这人浑没有发觉。
      李鉴神色依旧冷淡,深深看他一眼,抬手取下树干上的飞镖,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梅乔尴尬笑道:“这……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不过下官真的是睡不着出来吹风的。”
      李鉴转身走向林中,不远处拴着一匹青毛骏马。
      “·是吗?”想到自己出来的原因,其实也不难想到他是为什么出来吹风,于是余光暗自向他身上某处看去,不过梅乔的那点身体上的冲动早被他那一镖吓得消散殆尽。
      梅乔不觉,笑眯眯道:“殿下怎么在这里,喂马吗?”
      李鉴用木刷梳理着马儿的鬃毛,听了他这话,不由得微微瞥他一眼,问道:“你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别的……想说的?梅乔后知后觉,恍然笑道:“哦哦哦,谢谢殿下今晚出言解围,下官实在感激不尽!”
      李鉴冷哼一声道:“你和你父兄真是不一样。”
      梅乔微微挑眉:“殿下认识我兄长?哪一位?”
      李鉴道:“梅繇,他曾在孤幕中任职。”
      梅乔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幼年时,三兄梅繇就已经离家,在西南边郡为官,后来三皇子到西南镇守一方,两人有所交集在所难免。
      梅乔这厢犹自回忆,只听李鉴道:“你父亲善经营,你兄长善钻营,你么,孤曾听过你的才名,却没想到是个蠢辈。”
      梅乔:“……”他是说我今晚为四皇子强出头?
      这话梅乔是不服的,转问道:“下官确实愚钝,以至于想不明白为何殿下身为四殿下的亲兄长却忍心看着他被别人欺负。”
      李鉴如何听不出这话里的讽刺,反问:“你觉得那是孤任由别人欺负他?”
      梅乔不语,眼神却是在说,难道你还是在帮他不成?
      李鉴道:“他已经不小,孤像他这个年纪,早就被舅舅带到军营里操练,也上了战场和蛮人厮杀,他被我母亲惯得文不成武不就,就连人事也不通,你觉得很应当吗?”
      被他这么一问,梅乔不由讪讪:“似乎……确实……不应当。”
      李鉴道:“大凡本领,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尤其是天家……你可知道前朝的后主吴璋?”
      梅乔因为久立,夜露的寒意侵入肌骨,他不由拢了拢外衫,答道:“下官知道。”
      后主吴璋小时候十分聪慧,但当时的太后对其生母不喜,又想扶自己侄女的儿子为太子,于是便用了捧杀的手段。
      李鉴道:“父母溺爱子女在天家,看似是蜜糖,实则是砒霜。”
      梅乔听了他这话,又想到母亲对自己的宠爱,着实有些汗颜,又庆幸自己还有一个老古板又严厉的父亲。
      “殿下警语深沉,下官受教。”
      李鉴挑眉,似乎是觉得他态度不错,将手中的鬃刷放进木桶道:“孤看过你考宏词科的文章。”
      梅乔微愣,只听他继续道:“父皇曾说,倘使你参加科举,定然会点你的探花。”
      梅乔被夸自然是高兴的,但压住唇角道:“圣恩眷顾,下官……”
      “但孤却更欣赏江恪的文章,直而不野,含章天挺,切中时弊又不失深蕴,莫说探花,即便是点了他的状元也绰绰有余“
      说完,李鉴在观察他的表情,却见这人并无半分不满,反而微微笑了,笑得温柔真切。
      “子严韬略于胸大才槃槃,下官也觉得绰绰有余。”
      李鉴对他的态度有些意外,这和他从前在梅繇那里听说的很不同,并不是总自以为天下第一。于是他开始想,是不是要重新审视一下这个人,这个玉川梅三秀……
      梅乔越站越觉寒冷,终于耐不住打了个喷嚏。
      李鉴这才发现他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他眼睛又水盈盈的,乍一看会以为他是被欺负得泫然欲泣,李鉴被自己的想法惊住,回神后便打发了他回去。
      梅乔如蒙大赦,赶忙就回到自己的帐篷,只是无奈还是染了风寒,第二日一早便乘着马车被元和公主送回梅宅。
      彼时江敏正在揽梅宅和梅景先的夫人裴氏做针线,正好遇上元和公主同梅乔并肩归来,揽梅宅众人在正厅参拜,这江家姑娘有意要掩饰自己的失落,却还是掩饰不住。
      元和公主没坐多久,嘱咐梅乔几句便离开了,那江家姑娘也恹恹地告辞。
      草草用了午饭,又捏着鼻子喝下药汁,梅乔很快便睡了,只是这一觉并不安稳。
      他梦到江恪在海上,在浪尖在涛头和凶狠的海匪厮杀,凶险无比。他不住喊着江恪的名字要他小心,江恪却听不到他的声音。脑中画面一转,他又看到甲板上江恪和另一个人在打斗,那个人拿着一把雁翎刀,身形非常熟悉,梅乔极力想看清这个人的脸,可总像隔了浓浓的海雾怎么也看不清,直到醒来的最后一刻,他才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君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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