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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悦我不自知 ...

  •   待身体大好,梅乔便准备了些补品去瞧季衡,梅景先得知后并未阻拦,倒教梅乔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他便知道为何二兄不阻拦。
      因为季衡已经不在京中了。
      季宅之中,只剩婢女翠屏和一个门房。
      翠屏做礼过后交给他一封书信,道:“我家公子是昨天出的京,说是跟随沈将军护卫和亲的队伍了。他离开得仓促,没来得及和郎君道别,只好留下一封书信。”
      梅乔接过书信,心头酸涩。
      “公子交代,要是郎君您在雩园住得不舒服,随时可以来这儿住。”
      梅乔勉强一笑:“君平有心了。他……他的伤好了么?”
      翠屏淡淡笑答:“公子知道郎君问起,那些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根本,让郎君不必担心。”
      梅乔点头,带着小厮离去。
      季衡的信满篇别情,不忍卒读。
      季衡说:乔哥,等我回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梅乔便是怅然也觉无可奈何,回到雩园见了赵怜,更觉郁郁。
      回雩园的头一日,江恪照常与他一同乘车入宫点卯,只是在晚间二人散值回去的路上,江恪被梅乔带到了一家酒楼。
      似乎早有打算,梅乔点了些不菲的京城名菜并着两壶霜紫酒,二人落座在楼上雅间。
      江恪问道:“你有话要对我说?”
      梅乔含笑为他斟酒:“是啊,不过先别说,我有些饿了,我们先吃饭。”
      二人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饭菜吃得并不多。倒是梅乔,嘴上说着饿了,却一个劲儿地给自己灌酒。江恪无奈,只得陪他饮了几杯。
      一壶酒见了底,梅乔便有些醺醺然,撑着脑袋摇摇晃晃地傻笑。
      “子严,我……真的谢谢你,入京以来对我多番照顾。”
      江恪看着他酡红双颊,仰头把酒饮尽。
      “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这么照顾我?是因为我母亲和你母亲的交情?还是因为你母亲把我当作他的未来女婿?”
      是啊,为什么呢?这个问题江恪也曾问自己多次,但每次得到的答案都令他迟疑、犹豫。
      等了许久等不到江恪的答案,梅乔怅然不能自已,抓起酒壶就往嘴里灌,却不想灌得猛了,把自己呛得咳嗽连连,喉中火辣辣地疼。
      江恪微微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心。
      “我只当你是我的朋友,关照你不因别人,只因你。”
      梅乔仰头,眼眶泛红。不知是因咳嗽呛的,还是因江恪这一番话。
      “真的?”
      “真的。”
      这下梅乔笑容真切几分,转头又向店家要了两瓶酒。
      江恪问道:“你今晚设宴就是为了谢我?”
      梅乔一双眼迷蒙不已,笑着摇头:“也是想同你说,我……想搬出去雩园了。”
      江恪神色一变,抬起他下巴与他对视,问道:“为什么?”
      梅乔扁了扁嘴,双唇嫣红,不满道:“你都有通房啦,我再留在雩园,岂不打扰你的美事。我……还是搬走的好,真的,这些日子承蒙你照顾。”
      “搬走?你要搬到哪儿?”
      梅乔双睫闪了闪,思考片刻道:“唔,还没想好,我二兄那里,君平那里……再不济我再置一间……”
      他未说完,便被江恪打断:“君平那里不行。”
      梅乔哈哈一笑:“你怎么……和我二兄说的一样。”
      江恪放开他,默然不答。
      梅乔醉眼朦胧道:“你和我二兄一样,总要管着我。但其实……”
      他狡黠地笑着,带着五分天然,三分蛊惑。
      江恪一瞬不瞬盯着他,问道:“其实怎样?”
      梅乔笑道:“其实,我是欢喜的。真的,梅乔何德何能。”
      说罢,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首喝完,一缕酒痕自他唇角蜿蜒下来,从莹滑的下颌滑至纤长颈项,又从颈项滑进领口。
      江恪声音渐转低沉,为自己斟了杯酒道:“我也有事情要问你。”
      梅乔尚且残存一丝清明,拍了拍胸脯笑道:“你尽管问。”
      江恪一手摩挲着酒盅,仰头一饮而尽,贴着他的耳廓问道:“你是否画了我的……”
      出浴图三个字江恪实在难于说出口,偏的梅乔还不能会意,好奇地看着他。
      无奈之下,江恪在他耳边迅速说出这三个字。
      他说得很快,但梅乔却听清楚了。
      江恪看着他,他先是愣了片刻,随即神情委屈,不知道想到什么,竟是委屈又难过的模样,也不回答,只一个劲儿地灌酒。
      终于惹得江恪看不下去,夺过他的酒杯。
      “我也不曾责怪你,你怎的这般委屈?”
      梅乔,再不能自抑,借着酒劲壮胆,把自己累日来的委屈一并倾诉出来。
      “我晓得你私心里是厌弃我的……”
      江恪:这是什么天大的误会……
      “从玉川就是,对不对?我那时候隐瞒身份,本来是要离开玉川,但是见了你,只觉得你不是池中物,性情又好,眼界也好,想与你相交,是梅乔要和你相交,不是什么梅氏的小公子,也不是玉川梅三秀。但你太聪明,一早便把我识破了。唉……你怎么眼睛那么毒。”
      江恪: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就这样?我何至于厌弃你?”
      梅乔犹自絮絮叨叨:“我……我还在你面前换了一身妇人装束,你虽然没说,但我看得出来,你不大喜欢。”
      江恪:这都什么眼力……
      “然后呢?”
      梅乔道:“多着呢,还有就是在豫州躲避马匪的时候,你怪我把秋生独自放在石岩底下。我只是担心你,又愧疚不能帮你,害你受了重伤,怕你死了呀!知不知道?”
      他忽然凶巴巴起来,眉眼之间别是一种风情,惹人怜惜得紧。
      江恪饶有兴趣眯眼看着他:“那时是我不对,向你告罪。”
      “……还有啊,就是我……我是个很堕落的人,在玉川驰马走狗、锦袖红妆惯了,养了一身放浪的习气,同你并不似一个路子的人,我还染上冰玉散,你说是不是很差劲?”
      江恪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那次你自玉川回来,身犯瘾毒,不肯来雩园,却去了季衡住处,是怕我看到?”
      梅乔晃悠悠点了点头:“你已经够嫌弃我了,若看到我那种样子,唉,我哪里还好意思见你哪?”
      听到这里,江恪不由心头涌动。当时梅乔不入雩园而去季宅,他以为梅乔对季衡是信重的,季衡对梅乔有情,梅乔对季衡未必无心。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梅乔有情的,不是季衡,而是他……
      只有在乎,才会这样重视我对你的看法。
      可惜你,悦我而不自知。
      “……那画儿是我一早就画了的,只是……觉得好看,别无他想。你不觉得好看吗?我自打在玉川的客栈见你出浴,就觉得天人之姿。只是嘴上觉得你不如我,哈哈哈哈。”
      酒劲冲上头来,便只顾傻笑,笑着笑着忽然落下一滴泪,打在前襟。
      江恪问:“你当真别无他想?”
      梅乔仍旧傻笑。
      “当真别无他想?”
      江恪想要梅乔一个答案,真真切切看着他。
      梅乔打了个酒嗝,一头栽在他肩上。
      江恪气笑了,压了压额角把人抱出酒楼,乘马车返回雩园。
      看着某个酒鬼,江恪暗叹:我也是糊涂了,和一个醉鬼要什么答案。
      今晚梅乔醉着,说的一番话即便是真心实意,明日醒来,忘个一干二净江恪也拿他无可奈何。
      要怎样,留下点证据才好……

      次日一早,梅乔自宿醉中醒来,头疼得厉害。
      转头一看,竟发现自己旁边睡着一个人。
      江恪!怎么是江恪!两个人还都只着中衣!这还是江恪的床江恪的房间!
      梅乔心中掀起骇然巨浪:我昨晚不会胆大包天扒了江恪的衣服,然后做了什么吧?!
      慌乱之下,梅乔蹑手蹑脚起身,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溜之大吉。
      江恪岂会让他如愿,伸手在他下床之前扣住他手腕。
      梅乔身影一僵,慢慢转身干笑着和江恪道了声早。
      江恪坐起身,前襟松散,不同于平日所见的他,此刻更添慵懒。
      “你就这么走了?”
      梅乔不尴不尬地笑道:“诶,那个,不好意思啊,昨晚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江恪暗自冷笑,还真是一点都不记得。
      “没有发酒疯,倒算不得麻烦……”
      听他如此说,梅乔暗自舒了口气。
      “……但你说了一些话,让我很是困扰。”
      梅乔微微瞪大眼睛:“我说什么了?”
      “你说不想让我收通房……”
      梅乔耳边犹如炸起一道惊雷,雷得外焦里嫩,双唇动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半个字,只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真是喝酒误我!喝酒误我!
      “……还说画我是因我好看,你第一眼在玉川见我,就觉得天人之姿,世无其二……”
      梅乔捂脸,真是无颜再见江恪了……
      “……还说怕我嫌弃你,疏远你,还说……”
      梅乔再不敢听下去,于是伸手捂住江恪的嘴。又觉得不妥,随即放开。此刻当真烈火烹油,他急切想逃避,却无从逃避。
      当然江恪也不会让他逃避,把人按坐再床沿,抬起他熟透了的脸,认真道:“梅郎,你在意我的看法,不愿我与他人欢好,你心悦我啊。”
      梅乔怔然,我心悦子严?
      “若我不知道你这些心思,韫之,我会管住我的心思,一辈子不越雷池半分。但如今我既然知道,就绝不会再退却。”
      管住他的心思……梅乔霍然领悟,江恪对我!对我竟然……
      百种心思交汇,梅乔反而渐渐冷静下来,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江恪不容置疑地带着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胸膛上,缓缓道:“半分不假。”
      至此,梅乔的一颗心仍是懵懵懂懂,他并不确定,对于江恪,他心里异样的感情是什么,怎么会那么纠缠不清……
      事到如今,江恪并不急切等他答复,也知道他需要时间认清自己的心意,更知道,二人云开月明只是迟早的事。
      江恪牵着他的手下得床去,这样明显的肢体接触让梅乔顿时有些心慌意乱,江恪的手很有力,关节处带着常年习武留下的茧子,略感粗糙。但正是这样的手,牵住他梅乔的手,使梅乔紧张且赧然,面红耳赤,连目光都不知道要放在何处。
      察觉到他的局促,江恪不由轻笑,自外间的长案后头取出一个数寸长的木盒,随后托起梅乔的手,放在他掌心。
      这盒子四角光滑,被主人摩挲得包了一层浆,足见主人的爱重。梅乔暗忖:难道里面是什么宝物?
      “打开看看。”
      梅乔依言打开,顷刻愣住。
      这里边不是玉石一类的重宝,而是一段缠了红线的青丝,逶逶迤迤躺在盒子里。
      这是梅乔之间遇袭时被剑锋削断的一缕头发,当时江恪要还给他,他说让江恪丢了就是……却不想,他竟保存了这么久。
      这样的用心,梅乔甚至可以想到,江恪面对这个盒子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伤情神色。他把这些感情藏得很好,好到梅乔于心不忍。若不是江恪今日坦白,梅乔绝不知道,江恪对他,竟然情深至此……
      江恪托住他微微颤抖的十指,满含情意望着他。梅乔只低头看着那段青丝,附着其上的情意重逾万钧。他喉间干涩,双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他不敢说话,只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哭腔。
      “梅郎,我等你。”说罢,江恪低头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轻轻浅浅,只有十分珍视,而无半点狎昵。
      梅乔心口狂跳不已,因他一吻而眉眼爬上薄红,透过白皙莹润的肤色,只觉得红粉欲滴。
      不巧此时,秋生打了热水伺候江恪起身,他本以为严哥儿还在睡着,所以推门就进。
      谁知道一开门就看到两个人别别扭扭站在一处……
      当然,别扭的只是梅乔而已。
      “六哥儿,你怎么在我严哥儿房里。”
      梅乔顿觉老脸有些挂不住,把木盒往江恪手里一塞,自个儿捡了衣服落荒而逃。
      真是像极了偷情被抓的男人……
      他因紧张且又心虚,走路都走得同手同脚。
      秋生不解,问道:“严哥儿,六哥儿他这是怎么了?”
      江恪道:“你且看吧,他还要这样走路一段时间。”
      秋生看着自家严哥儿脸上的淡淡笑意,又看看床边六哥儿没有捡走的鞋袜,顿时有了一种猜测,却又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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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悦我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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