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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吹南风 ...

  •   慈严寺是皇家佛寺,皇室宗亲祈福祝祷都是来此。太后凤驾在此停驻了三日有余,随行的四皇子李煊听寺里的大和尚讲佛经听得昏昏欲睡,在寺里留了一日就寻了个借口溜了,现下也不知道在哪里游冶。
      午间,宫人恭敬扶起蒲团上跪坐的太后。
      太后站定,转问伺候的宫人:“太妃身子好些了么?”
      宫人低头答道:“太妃已经大好了,娘娘要去探望吗?”
      太后嗯了一声,宫人便引路前往。
      王太妃为先帝生育二子,升王和裕王。当年为了各自的儿子能坐上皇位,王太妃和太后并不对付,甚至两个人明里暗里也有多次交锋,儿子们暗地里较劲,她们这两个母亲不说针锋相对,也好不了多少。可当时她们谁也不会想到她们争来夺去,到最后皇位上坐的不是她们任何一个人的儿子。后来先帝薨逝,王太妃一夕之间看破红尘,来到慈严寺带发修行,青灯古佛不再参与前朝后宫诸事。
      太后来到后山禅院,王太妃容色枯槁,宣了声佛号把太后领入禅房。
      太后见她如今一副不为时事所动的老迈模样,竟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把她同当初那个机心玲珑、婉言辞色的劲敌联系在一起,不由得十分感慨。
      “太妃,许久没见,你……老了。”王太妃比太后年纪小了几岁,但已经鬓发全白,满脸皱纹,看上去竟比太后还要苍老。
      王太妃淡淡笑了一笑,抬手倒了两杯茶:“幻身浮相不足为道。”
      太后饮了口茶道:“近些日子,我总梦到先帝。先帝他就在金殿上坐着,教训几个儿子,唉。阿妹,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太妃被她这声阿妹叫得心头略动,苦笑道:“我修行浅薄,梦中事却是解不了的。不过太后频繁梦到,便有思虑过重之嫌,可是朝堂上发生什么事了?”
      太后微微摇头:“我近些年甚少过问朝堂上的事了,况且皇帝与我并不亲厚,他自己也有主见,甚少拿朝堂的事来问我。”
      太妃当下了然,如今帝座上这位生母早亡,母亲出身平凡,当年在先帝诸多皇子中并不显眼。她和太后也都没有把这位皇子放在心上。可谁知道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升王死在了战场上,裕王重伤,连最受群臣拥戴的嫡长子永王都被贬为庶人逐出宗庙,皇帝在剩下的皇子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了当时还是卫王的天子。因此天子和太后并无情分,更谈不上亲厚,皇帝尽着皇帝的本分孝敬太后,但也仅此而已。
      太妃慢慢抬起头,皱纹有些深刻:“太后,你……后悔吗?”
      太后有些不解。
      “先帝病危时,也曾有意把皇位交与我儿,他虽伤重,但不妨他位登九五。但太后当时拦着先帝,我儿因此与帝座失之交臂……”
      “住口!”太后闻言面色铁青,本以为她在慈严寺修行这么多年,早放弃了当年那些争强斗狠的野心,谁知时至今日竟还能说出这种话!
      太妃笑着拍拍太后手背:“姐姐莫生气。我不知道姐姐后悔不后悔,但我是后悔的。若是回到从前,我决计不会让那两个小儿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太后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怔片刻,又叹了口气:“往者不可谏。”
      太妃道:“来者犹可追啊,姐姐,今上有一点做得很好。”
      太后看着她没有说话。
      太妃道:“一早定下了储君。”
      当年先帝不定储君,一来是因为不想自己的儿子为了储君的位置兄弟阋墙自相残杀,二来也是因为当时北边时局动荡,也想给诸皇子一个机会,历练手段与心性,却不想最后发生了那样的事,反而事与愿违。今上不同,一早就定了嫡长子李洹为储君,也算是早早给朝中上下吃了颗定心丸。
      太后摇了摇头,凤钗随之摆动:“定下储君也难消有些人的心思。太子母族姚氏虽在,但其生母早亡,在后宫中总是要吃亏的。二皇子也是嫡子,你道他甘心?那刘氏甘心?另外还有谢氏,谢氏武功在一干勋贵里也算拔尖,一门两封爵,或许皇帝也有心……”
      太妃添了茶,笑道:“我就说姐姐你是思虑过重,今上自有主意。若是姐姐不放心,等过些时日先帝忌日,我和陛下说几句就是。”
      先帝忌日……是啊,先帝忌日快要到了……
      太后苦笑:“你说得对,我们这些老骨头还有几天好活?说起来裕王也快到京了吧……”
      提起裕王,太妃脸上笑容顿时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裕王是她的仇人,谁会想到是她亲儿子。
      太后有所察觉,皱了皱眉:“怎么了?”
      太妃摇了摇头……

      监牢之中暗无天日,灯光昏暗。秋生拎着雕花食盒进来的时候,梅乔才从他口中知道已经入夜了。
      这回秋生可算是没再像上次一样抱着他的六哥儿嚎啕大哭,但神情却也恹恹的。
      梅乔和季衡一边吃着秋生送来的饭菜,一边听他絮絮叨叨说起近来的事。
      “四老爷那边前几天把我乔哥叫过去说了好多话,说是富春那边来信,要这边留意,要给我严哥儿物色夫人……”
      听到这里,梅乔轻啊了一声。
      “但我看啊,我严哥儿一点都没有要娶妇的意思。但是侯府那边和四老爷那边都在提这事儿,我严哥儿也没办法拒绝……”
      梅乔停下手中的筷子:“但此事非一夕可就,需要慢慢物色才好吧。”
      季衡默默不语,手上戳着白饭,虽不注视,但已经把梅乔神情尽收眼底。
      “可不是嘛。这事儿也急不来,但是侯府那边说是要给我严哥儿送一个大丫鬟,说是大丫鬟啊,其实就是……”秋生压低了声音:“其实就是塞给我严哥儿的通房。
      梅乔有些喃喃,通房啊……
      “我严哥儿虽然没有拒绝,可其实也老大不情愿了。”
      季衡调笑道:“我看小秋生倒比子严兄更不情愿。子严年纪不小,娶妇收填房本是常理,你怎么倒不情不愿的?难道要你家严哥儿不近女色,偏好南风才好?”
      他这话是调笑,却也有些口无遮拦,在秋生面前说这些。
      秋生懵懂道:“什么是偏好南风?”
      季衡被梅乔微瞪一眼,便神神秘秘笑着不肯说话了。
      秋生转问梅乔,梅乔自不肯说,怕带歪了他。
      秋生见一个两个的都不告诉他,哼了一声扬起下巴:“等严哥儿从四老爷那里回来了我自己问他。”
      小祖宗!要是被江恪只道他和季衡背后这么编排,这朋友真的是做不下去了!于是梅乔支支吾吾解释道:“呃,就是就是……南风风色清爽,你严哥儿要是不喜欢女郎,可以去吹吹南风了。”
      秋生不解:“吹南风能干嘛?”
      季衡原就听着梅乔蹩脚的解释憋笑憋得难受,秋生这一问,他不由得拍着大腿笑起来:“哈哈哈哈,吹吹南风反省反省啊,哈哈哈哈……”
      秋生腹诽:那怎么不去吹东风啊?
      梅乔见他到底没有再追问下去,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秋生道:“本来严哥儿是要和我一块儿来的,只是刚出雩园,就被四老爷那边来人叫走,留我自己来看六哥儿了。”
      梅乔苦笑:“不来也好,也好。”
      季衡瞧着身边人怅然若失的模样,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恨极了。他凭什么?凭什么得我乔哥这么记挂!
      见梅乔胃口不好,用了几口就大有要停筷的意思,苦着脸叹气道:“唉,真是可惜了我严哥儿亲手做的饭菜。”
      闻言,梅乔一顿,低头看了看面前的几盘菜。原来他心情不好,食不知味,竟没有尝出来这是江恪的手艺。这是江恪第二次为他下厨,第一次……
      见梅乔逐渐走神,季衡把筷子重重往碗上一搁。
      梅乔侧目看他。
      季衡笑着:“我吃好了,乔哥。”
      梅乔慢条斯理夹了几筷子也就放下,秋生又絮絮叨叨说了些话才收拾食盒离开。
      待秋生走后,梅乔怔怔看着季衡。
      季衡含笑问:“乔哥怎么这么看着我?”
      梅乔问道:“你……和子严有过节?”
      过节,那还真是大了去了。但季衡还是摇头:“我与子严兄没有过节,只是我不服气他罢了,总想和他一争高下,就像是……对,就像是你们说的文人相轻,武人里头也兴这一套。”
      梅乔失笑,果然还是十七岁的少年,意气轻狂,总要和别人比试。不过也难得,他有这份锋芒,也有这样的实力。季衡虽然看似轻狂,但是心中也是很有计较,不是会仅凭意气做事的人,所以在这次的事上,梅乔相信非他所为。
      “只是子严只和我切磋过一次,还都存着客气没有用全力,后来我再找他切磋,他没有应过,就好像……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要知道他这样的对手可是除了我师父之外第一个能让我如此希望挑战的。”
      听他提起师父,梅乔不由好奇:“你师父是什么样的人,很厉害吗?”
      想起来自家师父说过认识梅乔,季衡不由有点不安,但依旧含笑回答:“我师父名叫徐因,因果的因,是……是个江湖客。”
      梅乔点了点头。
      “乔哥知道我师父吗?”
      梅乔笑答:“我怎么会知道,说起来你师父和我师父一样,都是不世出的高人啊。”
      季衡乖巧一笑,心说你师父是高人,我师父嘛,是催命阎罗,是人间恶鬼。这不是他季衡不敬师父,但事实确是如此。

      江府之中,内阁首辅江世倾捏着花白的胡须为侄孙江恪和亲孙子江憬讲解朝堂情势,却见江恪心不在焉,不由微微皱眉。
      江憬发觉祖父的不满,咳了一声把表弟惊回神。
      这厢江恪觉察失礼,揖手告罪。
      首辅老大人问道:“你可是有何事不解?”
      江恪敛神正色提了几个这些日子在翰林院观政时不解的问题。
      老大人耐心地一一解答,江恪江憬二人大有心得。时间已经不早,江憬把江恪送出府门的时候,外头的雨一直没停,淅淅沥沥打在伞面上。
      车夫问道:“郎君,是要回雩园还是?”
      江恪伸手,雨水淅淅沥沥打湿他整只手,水珠聚集在手背上,让这只手显得有些苍白。
      “不了,你回去吧。”
      说完,他脚步从容,身姿挺拔走在行人寥寥的雨幕之中。
      车夫摸着下巴的胡茬,看自家郎君去的方向像是城南,再过几条巷子可就是有名的帘子胡同了,郎君去那里干嘛?!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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