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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冷面神医 ...

  •   晚间,江恪从翰林院回到雩园,除下官服换上便装。
      秋生兴冲冲地从外边跑进屋子,喊道:“严哥儿!我六哥儿应该回来了!”
      江恪系好腰带,理了理领口问道:“你看到他了?”
      秋生抿嘴:“这倒没有,不过我昨天在梅府门前看到好多人进去,一辆马车一辆牛车,牛车上装了满满一车的东西。我估计是六哥儿从玉川回来了。”
      江恪淡淡嗯了一声。
      秋生似乎十分不满他的反应,问道:“严哥儿,你说我要不要去梅府看看?这都一两天了,六哥儿回京怎么也不派个人知会我们一声”
      江恪揽袖去拨灯火,眉眼在灯光底下熠熠生辉。
      “他本就是梅府的人,住在雩园也只是兴之所至,来去由他,你去是要做什么?叫他回来?”
      一句话说得秋生顿时有点泄气。
      雩园正准备摆饭,却忽听下人来报梅大人来了。
      江恪理了理衣服便到前厅见人。
      梅景先正在前厅,来来回回踱步,似乎是有什么很要紧的事。
      江恪一礼还没有拜到底就被梅大人托住胳膊,急问:“江修撰,你可知道季将军宅邸在何处?”
      言中所说季将军,便是季衡无疑。
      江恪道:“知道,大人要去?”
      梅景先眉头深锁:“是,六郎在季将军那里,我有事找他,江修撰可能找人带路?”
      江恪道:“不必,我随大人同去。”
      是以,江恪与梅大人匆匆便往季衡在城西的宅子赶。路上,梅景先向江恪道出缘由。
      原来梅乔回京至今都还没有去过梅府,也没有去吏部销假。梅景先察觉不对就回去问自己的儿子,谁知道梅闳支支吾吾,一逼问才知道梅乔‘旧疾’复发。当时在玉川梅乔染上冰玉散的时候梅景先人已在京城,虽有听说,但并没有亲眼见过。如今他在京城,自然该好好看顾。
      而如今,这人居然病了也不说!还避着瞒着!怎能不令他火大?
      二人来到季宅,门房要去通报,梅景先却是等不及的,直接道:“本官左佥都御史梅景先,寻你们将军有要事,快些带路。”
      他一抬出官身,那门房不敢怠慢,忙在前头带路。
      三人来到门外,屋内拴着门,灯光是亮着的。似乎听到什么声音,江恪脸色一边,把门房挥退。
      屋中传来一阵压抑的喘息,夹杂着呻吟声急促难耐。
      门外的两人脸色俱是黑如锅底,梅景先抬手叩门:“开门!”
      江恪袖中双拳紧攥,呼出的气似乎都是冰冷的,眼底更是阴翳一片。
      片刻,门被打开,季衡见是梅大人和江恪,不禁一愣。
      “呜……”
      一声低吟,三人齐齐看向屋内,这一看就看到床上的人四肢大开被绑在床上,只着中衣,身体不停扭动挣扎。
      梅景先再也压抑不住怒气,抬手一把拽住季衡衣领:“季将军?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怎么敢?!”
      江恪回身掩上门,走回床边,脸上似乎阴得能滴出水来。
      梅乔此刻意识混沌,只觉得五内如焚,身上又疼又痒,分不清是疼多一些还是痒多一些,就像钻进了无数只小虫子在噬咬他的血肉。汗珠顺着鬓角落在枕头上,濡湿了一片。
      另一边面对梅景先的质问,季衡却沉默不答。梅景先气急,一拳锤在他脸上。
      一个拳头砸得生疼,一个唇边立刻流出一片血渍。
      梅景先剜了季衡一眼,便走到床边去解绳索。
      绳索一解,梅乔立刻缩成一团,五指成爪急急就往自己身上抓去。梅景先与江恪阻拦不及,他领口处裸露的皮肤立刻就被抓出三道血痕,让人触目惊心。
      如此,二人这才明白过来季衡把他四肢绑住的用意原是为了不让他伤害自己。
      屋中三人虽然看着梅乔的痛苦模样心焦不已,但却做不了什么。即便季衡恨不能以身代之,但他却也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梅景先在屋中来回踱步,郁闷之情溢于言表。梅大人现在已经无法面对季将军的脸了,都怪自己想得龌龊!真是想得龌龊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梅乔挣扎得剧烈,双目紧闭面色通红。江恪季衡二人一人按住他一只手臂,他眼睫湿润,像刚洗过脸似的。季衡拿起棉巾为他拭去鬓角的汗水。
      一个多时辰之后,梅乔才渐渐恢复灵台清明。认清屋内另外两个人的身形,梅乔脱力似的叹了口气,刚要开口,才发现嗓子干哑得不成样子,嘴唇也有些撕裂。
      “……水……”
      梅景先倒了水,江恪伸手接过。
      梅乔本要去接,但他伸出去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只好作罢,认命地就着江恪的手啜着这杯水。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渴望,渴望看清楚江恪的神情。他无比想看看江恪在看到这样堕落的他的时候是什么表情。是惊讶?是可怜……还是疏离,或是厌恶呢?
      稍稍恢复一些之后,梅乔才向他二人说明原委。
      “……总之,是我让君平我把绑住的,二兄,你不要误会他……”
      梅乔还不知道梅景先已经给了季衡一拳。
      梅大人尴尬地掩袖咳了两声:“为兄省得。”
      梅景先询问过梅乔的情况之后,便数落起来:“梅乔,梅三秀,你可真是好出息!我若不来,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啊?”
      梅乔也很不好意思,本要习惯性得摸摸鼻子,但手举起来之后才发现,手依旧颤抖得很。
      如此,梅景先也不好再苛责于他,叹道:“你这样还如何回兰台?我看你暂时不要出门,明天跟我回梅府好好呆着。”
      梅乔苦笑:“二兄,我这副模样,当初不回梅府,就是怕闳儿他们知道内情。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要是带坏了我的侄儿侄女可怎么好?你说是不是?”
      梅景先瞪了他一眼:“他们倒是敢?不过……你这话也有理,我看你还是去雩园住吧,好歹离我近一些。”
      梅乔看了看江恪,到底还是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梅景先道:“老四这几日赶巧到京城,他医术颇有精进,应能对你有所帮助。”
      四兄梅易一直在外四海行医,梅乔从小到大也不多见到他。他与梅景先一母同胞,二人在众兄弟中自然亲厚一些,联络也多一些。
      梅乔含笑:“谢谢二兄了。”
      如今已经宵禁,江恪梅景先只得在季衡这里暂住。好在季衡的宅子够大,厢房也够多。

      梅乔这当了官,还没干出什么成绩,倒是先请了半个多月的假,这让朝中非议颇多。
      即便梅乔的兄长梅景先是宪台御史,但同侪们弹劾起梅乔来也丝毫不留情面。更有甚者,连梅景先也一起弹劾了。为什么?身为兄长,对幼弟缺少管束!
      次日,梅乔一早就搬回雩园。秋生看到梅乔似乎憔悴了不少,很是担心,于是变着法儿地讨他开心。
      梅乔披着外衫坐在廊下,廊檐上的蔷薇开得茂盛,花香扑鼻。轻风吹过,细碎的花瓣簌簌落了一身。
      江恪一早去了翰林院点卯,他则在廊下晒太阳吃点心,还有小秋生给他一字一句地念书。
      梅乔眼睛还没有恢复,看不到字,只能用听的。
      “……卢相国钧初及第,颇……窘于牵费。俄有一仆愿为月佣,服饰鲜……鲜……”
      梅乔拿花枝轻轻打了一下秋生的手背,道:“鲜絜。音同洁”
      秋生委屈道:“六哥儿,我这好些字都不认识,你看要不我就不读了吧,反正这书你又看过。”
      梅乔笑道:“知道你不认识,我这不是在教你嘛,要是不好好学啊,等你严哥儿回来,我就告你的状。”
      秋生苦着一张脸正要埋怨,却忽见梅乔骤然面色一变,双手紧抓衣襟。
      梅乔忍耐道:“秋生!快!麻沸散!”
      秋生见他如此,知道是他发作,这便着急去取药包。谁知转身就看见门房领着两个人大步而来。
      前头一人身姿挺拔,青衫在身,整个人浑似直节堂堂的琅玕。
      梅乔灵台尚且留着几分清明,隐隐约约瞧见一个生人的轮廓,不由着急:“秋生,扶我回房!”他断不愿自己的丑态被他人瞧见。
      只是堪堪起身,脚下就一软。未及跌倒,眼前就多了一道青色身影,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问道那人身上飘来的苦涩药草味,不禁眉头皱的更深,嘟囔了一句“好难闻。”
      话音刚落,后颈被人劈手一掌,竟是毫无防备就晕倒了。
      秋生大惊失色:“你是谁?干嘛打我六哥儿?”
      岂知那青衫男子闻言目光冷冽:“我竟不知,他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
      秋生被他这凶巴巴的态度吓住,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跟随而来的梅闳笑着见礼:“我听说过你,你是秋生吧?我小叔经常提起。”
      秋生这才明白,恍然道:“啊,你是六哥儿的侄子!”
      梅闳也不怪他失礼,笑道:“正是,这位是我四叔,也就是我小叔的四兄长,是我父亲请他来给小叔瞧病的。父亲还在宪台处理公务,所以由我带四叔过来。”
      秋生这才点着头让开。

      梅易在外行医已经七八年,或许是看惯了种种生离死别,于是在红尘中历炼出一身的冷峻,被人送了个冷面神医的称号。这神医,端得是心狠手辣……
      隔着屏风,梅闳与秋生看着他拿那细长的银针往梅乔身上扎,一根接着一根,直把床上的人扎得像刺猬一样。
      “闳儿。”
      忽然被点名,梅闳忙应在。
      “进来。”
      梅闳进得屏风里头,只见自家小叔上身精赤,胸膛之上被扎了好些银针。四叔梅易神情专注,细长的两指只见又拈着两根银针。
      “把他扶起来。”
      梅闳依言照做,把小叔扶坐起来,过程中不小心碰到前头几根银针,引得银针微微颤动。梅乔虽在昏迷之中,却似感觉到疼痛,长眉皱敛。
      梅易瞥了一眼,只道:“笨。”
      说着并起二指比在梅乔后颈,往下移动些许,找准穴位把银针缓缓刺入细腻莹润的皮肉。
      梅闳:……
      梅小公子自小就被师长称赞说性质聪慧,可谁知道到了四叔这里,就得了个笨的评语,这怎不叫他讪讪。
      又过了一会儿,梅乔动了动眼皮。一睁眼发现眼前一派清明,不禁惊喜不已。低头又一看,却是险些没晕过去。他身上插了密密麻麻的银针,看到这些,梅乔险些又晕过去。
      任谁从昏迷中醒来,看到自己被扎得跟刺猬似的,反应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屏风之外,秋生看到里边的动静,惊喜叫道:“六哥儿,六哥儿醒了!”
      梅易本在外间用茶,听得梅乔醒了便进来屏风里边。
      梅乔一看是四兄,便知晓是他的圣手施救,笑道:“四兄妙手,小弟叹服。”
      梅易依旧冷着一张脸,就那么瞧着他。
      梅乔被他看得莫名就有点忐忑,指着自己身上的银针道:“四兄,这些银针什么时候可以拔掉啊?”
      梅易道:“现在就可以。”
      他虽说是现在就可以,但却就是不动,梅乔只好自己动手拔。
      他的手堪堪触及胳膊上一支银针,就听梅易道:“此针若先拔,你右手就会酸软上半个月。”
      梅乔立马停手,转去拔胸口的银针。
      “你若先拔这里,会血脉逆行,瞬息猝死。”
      梅乔:……
      可总不能这样一直插着银针吧?这天气虽说不冷,但这样赤身裸背的,久了也是要染风寒的,而且也极有碍观瞻……
      于是梅乔笑着服软:“那可否劳烦兄长帮我取下来?”
      梅易冷声道:“我身上难闻,不好靠近,免得熏着你。”脸上全无半点自个儿身上难闻的自觉。
      这下梅乔可算知道,原来这位四兄还记着他昏倒之前说他身上药草味儿难闻。这倒教梅乔恍然想起来,这诸兄弟之中,脾气最臭的就是这位四兄了。人冷,还尤其记仇!看来这么多年一点儿也没改。
      不过身为至亲兄弟,梅乔也暗暗拿捏了一套法子对付他。于是笑道:“四兄哪里难闻了?这药草夺天地精华,清香无比,即便是苦的,也于人大有助益。我……我其实甚是喜欢。”
      梅易已经不是当初的梅易,只把他一番奉承当作未闻,反道:“你真是如此想?”
      梅乔见他态度松动,只当是自己的奉承奏效,就弯着眉眼答道:“句句肺腑!”
      梅易面色不变,取出两张药方交给秋生,嘱咐道:“听到了?他既喜欢药草味儿,煎药的时候就在他这屋子里煎。如此内服外熏,只能好得更快。”
      这话还没说完,梅乔就对自己这位四兄刮目相看,黑呀!真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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