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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崔仁女 ...

  •   虽说存疑,无奈天色已晚人困马乏,三人还是进了村子,梅小六简单散了发髻随手把头发一绾,换了衣袍,恢复男子模样,没办法,他女子装扮太过招摇,纵使没有马贼,也会把马贼给引出来……
      江恪梅小六二人都牵着马,寻着一户人家秋生便去敲门:“有人吗?”邦邦邦地敲了很久也没听到动静,三人正待离开,木门才吱呀呀地开了一条缝,一位老丈探出脑袋来打量这群人,手里还拿着咬得只剩几口的馍馍,用一口纯正的誉州方言问:“大晚上敲哪门子门来?”
      秋生笑着说:“老阿伯,我们是要往东边探亲,路过这里的,不知道老人家方不方便让我们住一晚,我们一定重谢。”
      那老人家一听摆了摆手:“走走走,这屋里可没地方借你们住来,北边有个土地庙,那边住去!”
      说完竟是毫不留情把门一关,把三人挡在门外,秋生气闷道:“严哥儿,这人怎么这么小气,说话也气人……”
      江恪尚未答他,却见一个人影自不远处的墙根窜出来,直直冲向秋生,梅小六和秋生都被吓在当场,只有江恪反应快些,把秋生与梅小六护在身后,举臂把那人挡在身前。
      梅小六与秋生这才看清楚,那人妇人模样,衣衫多处破烂,头发像蓬草似的,上衣也穿得松松垮垮露出脏污的一段肩颈,江恪自是君子,微微偏了偏头,但却并不妨碍他看到那妇人胡乱挥舞的一双手,满是泥污,十指没了四根,没断的还流着黄色的脓水,一旁的梅小六甚至都能闻到那上边恶臭的气味,压抑住心中反感往后退了半步……
      那妇人挥舞着双手,不甘被阻拦,嘴里呜呜哇哇地,挣扎着要扑向江恪身后的秋生,秋生早被她吓得三魂去一,直往江恪身后缩,一抬头看到那疯妇人的脸,惊喊了一声“鬼啊!!”当即就跌坐在地上,梅小六起初看得不甚清楚,好奇什么样的脸能把秋生吓到这样的地步,就探头一看,这一看不打紧,他也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那样枯黄的一张脸,横横斜斜布满疤痕,十分骇人,最吓人的还是她的眼睛,本该有一双眼睛的地方此时却是空荡荡,只有黑漆漆两个洞,森然可怖,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那妇人十分焦急地要说出话来,但任凭她再怎么张大了嘴也说不出来,情急之下竟是用手使劲抓自己的喉咙处,几下就抓出血痕来,可见力道之大,梅小六也顾不上害怕,只可怜她起来。
      动静不可谓不大,不一会儿斜对门就出来了个婆子,拧着短小的眉毛厉声喊骂:“疯鬼!一会儿看不见你可就跑没影儿来,滚过来,耳朵是不是也想聋了,啊!”
      听到婆子的声音,那疯妇身体明显缩了一缩,也不再往秋生身上扑,咧嘴茫然地笑着,口水从嘴角流出来,仍是胡乱挥舞着双臂……
      那婆子走到近前,弯腰捡了墙边掉下来的杨树枝子,挥着就往那疯妇身上打“我让你跑!可累死老娘,让你跑!没个记性是不是来!”那疯妇好似瘸了一条腿,躲闪不及,被她打得直叫唤……
      梅小六扶起秋生,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秋生用袖子抹了抹脸,湿湿的,竟是被吓哭了,顿时羞赧起来,真是好丢人,幸亏严哥儿和梅小六没有看见……
      这边江恪上前搭话:“大娘,暂停手吧。”
      被人制止,那婆子不仅不怒,反而依言停手把疯妇赶回了房子里,又回过身语气亲近地问:“你们是外乡人吧?真是对不起了,我们家那疯鬼吓着你们了吧?”
      江恪答道:“无妨,我们是要去探亲路过此地,天色已晚便想寻个住处。”
      那婆子倒是十分热情,笑说:“几位公子不嫌弃的话就住我家吧,我家的房子可是这庄上最大的了,都是孩子出息挣的家当,我也给几位压压惊。”
      秋生听了忙上前拉住江恪袖子:“严哥儿,我们别住这儿,她家有个疯婆子!”
      那婆子咯咯地笑了:“你这小娃个子不小,胆子倒是挺小的来!别怕,我回去就把她锁柴房里不让她出来,这样行不行?”
      她这样一说,秋生放心许多,点了点头。
      江恪拱手:“谢过,不知道大娘如何称呼?”
      她把两扇门大开,回答说:“我夫姓赵,你叫我赵大娘就行来,快进来吧。”
      江恪又道了谢,准备回头去牵马,谁知道一回头就看见梅小六不知道怎么弄的,把两根缰绳缠到一处,两匹马相互蹭撞,用蹄子来回踢腾,前边这人却好似看不到,就站在跟前,江恪顿时黑了脸,几步上前,拽着胳膊把人往后一扯,沉声呵斥:“你在做什么,站在马蹄底下等着吃马蹄吗?”
      梅小六讪讪地认错:“这两匹马总是乱动,我没留神让他们绕到一起了,下次一定小心。”梅小六也知道被马踢上一脚可不是好玩的。
      江恪面无表情转过身,把交缠在一起的缰绳给解开了,不过梅小六之前骑的那匹马还是被旁边那只踢到了肚子,咴律律地叫了一声……
      赵大娘把人带到了羊棚边儿,两匹马拴在木桩上,笑道:“我家里还有些羊没吃完的草料,虽然少了点,但是能应付一下,我晚点拿过来。你们也饿了吧?厨下还有几张饼子,我去给你们端过来,你们先去堂屋坐会儿吧!”
      梅小六笑着道谢:“真是劳烦大娘了。”赵大娘笑笑,转身就去忙活了。
      三人坐回堂屋,梅小六与江恪交换了个眼神,默契自生,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想法,不过梅小六可一点没有与江恪有共识的高兴,只有担忧:果然被盯上了……
      梅小六与江恪二人自小都是高门宅院里长大的,各式各样的手段见了不少,对于一些异常自然相当警觉,他们踏入的这个村子,处处透露着不寻常,这个赵大娘的家里更是漏洞百出,那个一看就是长年栓马的木桩,过于空阔的后院,还有为他们三人安排的那间大通铺,五六人睡都绰绰有余,显然是经常收留路人住的,寻常人家怎么会经常收留过路人?
      坐着喝了些白水,赵大娘便端着几张饼子,并着一碟腌菜来了,招呼三人过来吃,梅小六自小吃得精细,不曾吃过这些东西,看着也是兴致缺缺,胡乱尝了几口,便和这位赵大娘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起来,江恪与秋生虽说对吃食没什么要求,但显然也兴致不高,吃得也极慢。
      梅小六笑着问:“赵大娘,我们那会儿看到的那个妇人是什么人啊?看着好像不是很正常。”
      本来还笑盈盈的,那赵大娘听他问这个,顿时就敛了笑:“那个疯鬼啊,原是我儿媳妇,因为怀了身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摔没了,伤心过度,后来慢慢就变成这样了,唉,可怜我一个老婆子,无人管顾,还得照顾这么个累赘来……”
      看那妇人身上骇人的伤患,赵大娘这“照顾”可是不薄!梅小六接着问道:“那大娘您家里其他人呢?”
      赵大娘伸袖子抹了抹眼睛,悲戚道:“唉,我那口子几年前就得了病,没钱医治,就死了,幸亏我那儿子有出息,这几年出门经商发了财,老妇人的日子才算好过一些,不过人老了就是老了,总得有个人陪着不是来?”
      梅小六附和道:“是啊,原来大娘也是可怜人,大娘可得好好过活,说不准什么时候您儿子回来了,要给您端茶饲饭,供养天年呢!”
      这话一说,赵大娘可是开心不已,笑着打趣:“你这孩子,好生会说话的一张嘴儿来。”
      秋生吃了些饼子就有些困了,坐在江恪身边,脑袋就往一边倒,也是江恪手快扶住了,要不然这一头摔下去可了不得……
      两人再三道了谢,便架着秋生回房休息了。
      秋生睡在里边,身体刚沾床没一会,呼吸声就绵长平稳地传了出来,梅小六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身后江恪低声问:“怎么不睡?”
      梅小六还以为是自己翻身吵醒了他,转过身来对着他,看不到脸,只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我睡不着,你睡吧,我守着。”
      那边江恪沉默了一息,梅小六以为他睡了,不料却听他说:“不必,你也睡吧,今晚不会有事,倒是明天,须得养好精神。”
      想想也是,即便真是马贼,也不会在村子里动手。梅小六觉得很神奇,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对江恪的话没来由地信任,而且好像有什么危险,也似乎习惯了往他身后躲,似乎这个人真的很厉害,有能力不辜负别人的信任。不过好像确实这样,江恪为人稳妥,做事也可靠。梅小六心想,经过这次,我和他也算共患难的兄弟了吧,怎么着他也不该再对我爱答不理的了……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秋生在睡梦中觉得有谁在拍自己的脸,睁开眼一看,就看到上方那张昨晚把自己吓哭的脸,黑洞洞的眼眶此刻正直直地冲着自己,还没来得及叫喊,就被那双残破的手捂住了嘴巴,江恪与梅小六听到动静忙从羊棚奔回房间,一进门就看到那疯妇人一手捂着秋生的嘴巴,一手放在嘴边示意秋生不要说话,可秋生早被她吓呆了,没有领会她的意思,依旧扑腾得厉害,江恪二人看那疯妇似乎没有恶意,便安抚秋生:“秋生别怕,你不叫她就会放开你了”
      秋生向来对江恪的话深信不疑,便慢慢安静下来,那疯妇果然慢慢放开他,然后用手指在地面上画起来,她的手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抹满了锅底的黑灰,江恪与梅小六二人看出来她似乎是在写字,不由一惊:她居然识字!
      不一会儿,地上歪歪斜斜的三个字就写完了,依稀可以认出来。
      “父崔仁?”梅小六问:“这是你父亲的名字?”
      一听到这个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名字,这疯妇人疯狂地点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梅小六觉得,如果她的眼眶里有眼睛的话,那她现在一定流泪流得很伤心……又道:“你先不要激动,你是希望我们帮你告诉你父亲……”
      “疯鬼!人呢?”梅小六话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赵大娘的声音。
      疯妇显然也听到了,一下坐在地上,双腿来回扑腾,又是疯疯傻傻的模样,三人知道她是在抹擦那几个字的痕迹……
      赵大娘一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跑到这里来了,双眉一皱,几步过去把人从地上扯了起来,肉实的拳头就往那疯妇拳头上砸:“还乱跑,不长记性来,我不打死你!”
      疯妇刚被拎起来,江恪就不动声色站了过去,把仅剩下一点点的痕迹给擦了个干净,梅小六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又向赵大娘道:“大娘,劳烦你这许久,我们也要离开了。”
      闻言,赵大娘才气喘吁吁停了手,变了一张脸似的,笑问:“天才刚亮来,再休息会儿吧,大娘去给你们煮点粥。”
      江恪道:“多谢大娘好意,麻烦一晚已然过意不去,怎好再多叨扰。”
      赵大娘笑了笑,也不再多做挽留,三人收拾了行装,牵了马就离开了……

      这人这么轻易放他们离开,梅小六倒是挺意外,在马上回头看了看慢慢变远的村落,心里还在想那疯妇人的事情,装疯,还识字,似乎不是寻常农妇,或许是被拐卖去给那家人做媳妇的!虽然知道了她父亲的名字叫崔仁,但是也不知道是哪里人啊,而且世上叫崔仁的人千千万万,真是想帮她都不知道从何帮起……
      江恪看他愁眉深锁,问:“你昨晚睡得如何?”
      梅小六不懂他怎么忽然问这个,只呆呆地点了点头。
      江恪道:“那就好。”说完便回身把秋生拎着领口一扔,稳稳地放到梅小六身后,梅小六和秋生都没反应过来,不懂他是什么意思,江恪盯着梅小六道:“你带着秋生先走,我稍后就到。”
      他这话一出,便是秋生,也知道他是想自己留下对付马贼,梅小六又如何不知道,他也留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官道两边的林子里已经有人环伺,钢刀在白日的照耀下隐隐反光,而江恪的马已经走不了了,口吐白沫砰然倒地,不想也知道,是那个赵大娘昨晚给马下了点料,而不巧梅小六的那匹马昨晚被踢了肚子,没有吃东西,所以没事,几乎瞬间想通关窍!瞬间做出决定!江恪的反应确实比寻常人快,而两边的马贼看到情况,已经开始往外冲了,江恪顾不上秋生哭喊,一扬鞭抽了一鞭梅小六的马,声音清亮,梅小六勉力稳住身形回头看他,眼睛充血,心也纠作一团……马匹开始疯了一般地往前奔,梅小六听到江恪最后那一句话,他说:梅乔!……若有事,我会恨你的……
      “不!严哥儿!严哥儿!!”
      江恪!你也一定不能有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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