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云山雾罩（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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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台遇刺身亡是一件不小的案子，事关两国邦交，是以今上特地命大理寺，刑部会同宪台三司会审，另外还选派太子听审。
这样的阵势也算国朝以来独一份儿。头一日，乌桓的参议木阿帖代乌桓参与会审，可见即便没有戈台，作为副使的冒轮依然没有说话的余地，否则坐在堂上听审的早该是他。
主审的是大理寺卿周代青，刑部会审的是侍郎李岺，此人是当年是梅公的门生。宪台来的是梅乔二兄梅景先的上峰左都御史鲁直。这位鲁直好巧不巧，正是之前梅乔曾在富春见过的印州通判鲁思道的父亲。
面对着一堂的重臣和坐在主位一侧的太子，梅乔不动声色吞了吞口水，站在堂下候审。
戈台和他的两个亲卫都是被刀捅入心口致死，无一例外。
但现场并没有发现凶器，唯一发现的，是一条带着鲜血的手帕。依上边凝固的血痕来看，像是凶手用来擦拭凶器遗落的。
不过那手帕样式普通，满大街都能买到，似乎并不能从中找出什么特别的线索。
堂官把线索捋了一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所以问题又回到了梅乔身上。
周代青拍了一拍惊堂木：“梅乔，昨晚你与戈台会面，是他找的你还是你找的他？为的又是何事？”
梅乔拱了一拱手，不卑不亢，颇令众人侧目。
“大人，昨日一早，戈台便派人来我住所，说晚间邀我在吴家酒肆会面，有事相告。草民一介白身，自不敢拒绝。晚间便去赴约。戈台不为别的，只是和草民解释前两日派人夜间拦路刺杀的草民的人不是他。戈台言说他虽有心于公主，但绝不屑用这种宵小行径胜之不武。说完使节大人就离开了。”
周代青眯了眯双眼：“你的这些话可有人作证？”
梅乔：“雩园马夫，吴家酒肆店家与跑堂诸人都可作证。”
随后，周代青找来几人询问，果然如梅乔所言。
乌桓参议木阿帖道：“不是你做的，但不一定不是你指使的，说不准是你早上知道他要约你，早早安排人晚上在巷子里埋伏，暗下毒手呢？”
梅乔一抬眼，便见那人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看。
周代青审案向来不喜欢别人插嘴，朝中都知道他的能耐，所以满堂大人物也很给他面子，并不多置喙。只有这个乌桓人，不知者不惧。
周代青果然脸色一黑，语气不善：“木参议，说话要有证据，你如此想当然，难道是有什么可观的证据证明是梅乔所为？”
木阿帖冷笑道：“木阿帖一个外邦人，人生地不熟，找起证据当然不如大人，那不知道大人有没有证据能说明不是他梅乔指使的？”
周代青不愿再和他做口舌之争，直接无视了他的话，转问梅乔：“梅乔，你与戈台之前可有争执？”
其实他和戈台的争执已经满城皆知了，不过梅乔还是润润色再说一遍：“戈台仰慕元和公主而不得，又得知草民深得公主之心，自然对草民有所不满。但戈台与草民并无争执……”
“并无争执？”
这下太子李洹也忍不住把目光投向木阿帖，剑眉微敛。
木阿帖浑不在意：“那天你和公主来到鸿胪寺门口耀武扬威，公主还为了你扇了使节一巴掌，这叫‘并无争执’？”
梅乔闻言反笑：“难道因此我便要杀了他？”
木阿帖道：“在我乌桓，为了女人决斗而丢掉性命的大有人在。”
周代青依然隐隐在发作的边缘，刑部侍郎李岺向鲁直使了个眼色。
左都御史鲁直会意，出言道：“木参议，虽说你是外邦人，但你时常往来于帘子胡同，与我朝民女十分亲厚，应当是十分知道我朝的风土人情不似乌桓，不兴那样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你！”木阿帖怎么听不出来这话里什么意思！但他经常出入帘子胡同还有小红楼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如今被他揭了短，怎么不恼不怒，却又发作不得，大眼一看，满堂的人出了太子和梅乔，就连衙役看向他的目光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太子久居宫中，自是不晓得帘子胡同的艳名。而梅乔，请个歌伎舞女就已经很了不得了，不敢再出格，帘子胡同他刚来京城几个月，也没听说过。但看到身边书吏的神情，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周代青脸色稍霁，接下来案子审得还算顺利，一一提审了与戈台有来往的人，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案子到这里算是遇到瓶颈，梅乔嫌疑过重，便不得不被收押进大理寺监。
坐在铺满稻草的地上，梅乔腹中一阵轰鸣。
思量自身的处境，梅乔不由得感叹，真是人生无常，昨天他还是要和天家结亲的人，现在好了，阶下囚！
不知道是不是饿出幻觉，鼻端闻到一股熟悉的饭香！
紧接着，就出现了一个菩萨般的身影。
梅乔一喜，拍拍身上沾着的稻草站起身，依旧是一番风神洒落。见来人是元和公主，不由惊喜：“呀，女菩萨！我刚念着你你就来了。”
元和公主本来还担心他在牢里受人欺负，特地来给他撑撑场面，现下看他好像并没有受什么影响，甚至还能调侃起她来，不由松了口气，扬起绣眉道：“我倒不知道你还会念我，本公主是来给你送饭的。”
狱卒慑于她公主的身份，虽然犹豫，但还是打开牢门。
但元和公主举步要往里进，狱卒脸色一变就拦住了，开玩笑，公主要是进去，那像什么话！
“哎，公主慢来！这牢里边阴湿，公主千金贵体，小人万万不敢放您进去。”
元和公主也不是无理取闹之辈，便指着身边拎着食盒的小厮道：“本公主不进去，他进去总可以吧？”
狱卒笑着答应，把牢门打开：“您请。”
打开牢门，狱卒便识趣得退到外间。
梅乔让开门，看着小厮手里慢慢打开的食盒笑道：“公主大恩大德，梅某感激不尽。”
元和公主一听，不好意思道：“你可不要这么说，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卷进来这件事里。”
梅乔正笑着要说没关系，却忽见眼前的小厮猛地站起身来，梅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紧紧搂住腰！那小厮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显然牢门外的元和公主也吓了一跳……
梅乔双手还呆呆的垂在身侧，好一会儿才指着这人问元和公主：“公……公主，这小兄弟？”
元和公主道：“你看他是谁。”
那小厮这才把人松开，一看竟是秋生！
鼻涕眼泪流了一把，好不可怜，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六哥……呜呜……”
梅乔一慌，最不擅长哄孩子这样的事情了，于是僵硬地笑问：“啊，是你啊！秋生，这是想我了来看我吗？”
秋生这才竭力忍住，但还是哭得直打嗝，一边打嗝一边回答梅乔：“我听严哥儿说你被衙门的人带走了，他们还说是你杀了好几个人……嗝……我不信他们，乔哥嗝……不被人杀就好了……乔哥不会嗝……嗝……杀人。”
他实在打嗝得厉害，梅乔被他这情状逗得想笑，但感觉不是该笑的时候，所以生生忍住，忍得极其辛苦：“好了，秋生，你看我现在不也没事吗？没有证据那些大人们不会轻易定罪的，你就放心好了。”
秋生摸了摸眼泪，凶巴巴道：“都怪那个周钰，吓唬我说监牢里有各种各样的刑具把人打得浑身都是血窟窿，人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他就知道吓唬我！”
梅乔笑着摸了摸他的后脑：“知道他吓唬你，你怎么还哭得这样厉害？”
秋生哽咽着把食盒一一打开，顿时梅乔眼前一亮！
秋生道：“公主听说你出事，就从皇宫里出来，正好遇上要去雩园的五郎君，然后五郎君就把公主请到雩园。那时候碰巧周郎君和季哥都到雩园，然后大家就一块商量怎么能给乔哥出点力。听说公主要来看你，我就跟着一块儿来了。还带来了你最喜欢的卤味。”
梅乔道：“原来如此，真是劳烦诸位费心。”
秋生一边给他布菜一边道：“原本季哥儿也是要跟着来的，但是他军营那边有事被叫走了就没有来。”
梅乔也不顾元和公主在场，连客气也不客气一下，便大快朵颐吃了起来。
吃完之后梅乔与公主闲谈问道：“公主，前几天你为何特意带我从鸿胪寺门前走过？是你自己的主意想气一气戈台，还是出于别的原因？”
元和公主道：“那次……其实是我皇兄说最好能找机会拉着你和戈台说说清楚，让他歇了心思，那样我就不用嫁到沙漠里去。”
二皇子李隆么……
闻言，梅乔低眉思量，顷刻间心思已经是百转千回。
临走前，梅乔低声交代秋生，如果江恪要查，不妨从刘迁那里着手。
是的，刘迁！因为他梅乔和二皇子并没有恩怨，唯一的联系可能就是刘迁。入宫这些时日，梅乔也听说了刘迁和二皇子关系亲厚。而刘迁此人的心思阴暗狭隘报复心盛，这梅乔是一早就领教过的。如今他 偃旗息鼓了这么长时间，这才让梅乔顿时觉得不寻常。
梅乔不敢肯定戈台的死是他所为，但前几天在巷子里被刺杀却极有可能是他刘迁的手笔。因为如果依照戈台所说前几天的事情不是戈台做的，那么就只有刘迁了，到京以来，梅乔只有这一个仇家。
作者有话说第30章 云山雾罩（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