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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居大不易 ...


  •   交了十月,京城里也是一天冷似一天。梅乔的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难过,这一天他刚教完四皇子从宫里出来,就被他几个朋友架去酒楼里吃了一顿酒,回到雩园更是难掩愁色。秋生来给他送书,看到的正是他对着灯连连叹气的样子,不禁疑惑问他:“六哥,你怎么了?”
      梅乔硬生生挤出一抹笑意:“秋生,你来啦,不过对不住,这次的书钱我暂时没办法给你了……”
      秋生把书放在桌子上摆了摆手,浑不在意:“谁要你给钱了?”
      这些钱自有人给他的。
      梅乔顿时感动非常,紧紧拉住秋生的手:“好人!秋生,你对我可是没有再好的了!”
      秋生颇不好意思,解释道:“你谢我还不如谢严哥儿,你一应吃穿用度可都是严哥儿掏的银子。”
      梅乔深以为然,叹了口气:“秋生,你说的这些我如何不知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谢你而不谢子严,为什么要付你银子而不付子严吗?”
      秋生摇头。
      梅乔:“因为欠你的银子我付得起,欠子严的银子和人情他就是把我卖了,我也……哦,那大概是可以还他的……”梅乔想了想,他梅乔虽然没钱,但是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身价那自是有的。
      秋生听完他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回过味儿来扶着腰哈哈笑起来,直笑得腰都弯了下去,缓了缓才直起身子,拍了拍梅乔肩膀:“放心六哥,我严哥心肠好,断不会把你卖了的。不过……六哥你为什么缺钱了呢?”
      他衣食住行都被严哥一手包揽,秋生想来想去都没想到他有哪里需要花很多钱的地方,以致于他从玉川带出来的钱都给花光了。
      梅乔一提起来就忍不住咬牙切齿:“还不是我那几位‘好友’,每次遇着机会就要把我带去吃酒,单吃酒就算了,还要听曲儿,还要请舞女歌伎作陪,你说这一来二去,可不要花去我好些银钱吗?从前我只在书中看到,说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如今身在京城,才知道这话当真做不得半分假。”
      秋生道他从前在玉川时也是贵赫已极的高门郎君,对于这些开销应当是从来不曾着眼过的,现在出了玉川,许多事都要亲力亲为,要不是遇上严哥,他一定比现在难过百倍。
      其实梅乔的二兄就在京城,离他也很近,但梅乔却不愿向他二兄伸手要钱,一来他梅乔如今也将及冠,是应该独当一面的年岁了,怎好再依仗父兄。二来,他二兄如今也已经成家立业,俨然一家之主的风范,有一家子的仆婢和亲眷要养活,梅乔如今深知居大不易,怎好再为他二兄多添负担。
      “秋生,你最近闲暇时能不能代我留意一下哪里能寻得到活计做?最好是不用抛头露面的。”
      秋生也知道他是碍于身份不想抛头露面,随即目光一转落在那几本书上……
      他一拍掌,兴奋道:“啊!有了!乔哥,眼下就有一桩!”
      原来是秋生去书坊找书的时候得知有人在寻画师,为一本书出配图。只听说那写书的人是极出名的,他的书不管是闺门女郎还是太学学子都有阅览,可以想见是多受青眼。他如今有一本新作将刊,要寻人画图,可已经寻了许多位画师却都没能入那位的眼……
      梅乔一听十分高兴,这不是专门为我梅乔而来的活计吗!

      次日午间,梅乔便和秋生一块儿出了雩园,悄悄从后门溜进如林馆。
      他二人形迹可疑,险些被书坊的伙计当成闯空门的小贼给绑起来。
      听了他二人来意,伙计这才把人带到东家那里,东家捏着下颌的胡须眯眼打量梅乔,只见他仪朗不凡,相貌出众,又看到他的手指纤长洁白,只有薄薄的几点茧子附着在关节处,倒像是个画中老手,便把人带到一处阁楼,不多时就有仆人拿来几页文稿,东家把文稿交给梅乔:“你看看这些,然后把这几页的故事画下来,画完我会拿给那位先生看看,是否用你还要那位先生决定,书成后你有多少分成也是由那位先生说了算。”
      梅乔没有接,反问道:“若是我画完你们觉得不好不用我,却私下里把它刊出来呢?”
      那东家似是没想到这位看着不着烟火,却也是个颇警醒的人物,笑道:“自是不会,您若担心,可以在画作之后附上姓名。”
      梅乔这才点了点头,接过文稿仔细看,一看不打紧,他竟然在最后的书名发现了“玉溪生”三个字,惊喜问道:“这就是玉溪生新作?”
      那东家摇摇头:“是玉溪生的练笔之作,新作刊前不示人,这是行里的规矩。”
      梅乔嗯了一声,两方再无顾虑,梅乔便被领到书桌之前,秋生跟在一旁为他磨墨,只见他笔走游龙,点染描画,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画完。
      梅乔把最后一张小心拿起来吹了一吹。
      秋生见每张上边都有一个细小的墨色梅花印记,便知是他的记号了。
      把画交给东家,约定了隔日再见之后,他二人便回到雩园。

      不过今年的冬天似乎不是一个好过的冬天,一日只间梅乔就听说了两个坏消息……
      自从江恪得知梅乔要考宏词科,便为他在在书房另设了一个书案,两人一东一西,中间放着碳炉,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
      梅乔从江恪口中得知江憬果然被那位元和公主看中,一时间唏嘘不已,江憬那边怕是有得苦恼了……
      江恪又道:“那位崔大人你可还记得?”
      梅乔点头,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崔仁。
      江恪:“崔夫人昨日去了。”
      去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他问,江恪便解释道:“前几日崔老大人告假,带着儿子去誉州,废了一番功夫,把失散多年的女儿带了回来,这原本是极大的好事,但那她如此惨状,崔夫人见了悲伤惊吓,郁结不解,不多久就撒手人寰,那姑娘刚回家就吓死了自己的母亲,一时自责愧疚,心魔渐生,假疯如今也变成了真疯。”
      梅乔听了不由瞠目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本只想着这一家骨肉分离半生,如今才得相聚,可不算得是莫大的好事,谁知竟然……果然是世事无常天不假年……
      梅乔叹了一声:“我明日想去看看。”
      即便知道去了也是徒增伤悲,梅乔还是想去看看。
      梅乔兀自出神,江恪定定地望着他,许久才吐出一句:“好,明日我备好奠仪,与你同去。”
      ……

      西北的雪来得比京城早很多,城门上巡守的士兵腰间的大刀冷得像冰块一样,站也站不住,不得不跺脚呵手试图让四肢不那么冷。
      雪花纷纷扬扬,不多时就把褐色的大地铺成一片雪白,在灰色的天空与银白大地的交界处忽然隐隐约约飞来一只鸽子,竟像极了一朵飘飘摇摇的雪花。
      季衡从袖中取出一粒饵丸,捏碎放在掌心,那鸽子便扑棱棱飞落到他手上低头啄食。
      季衡轻轻抚摸它的羽毛,又从它脚边取出一个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几字:已悉,近沈修。
      师父的信还是一贯简单精炼,绝不肯多说一个字。
      季衡仰起头,雪花一片接着一片落在他的面庞上,又渐次融化在他眉眼之间……
      看到这一幕,沈嗣宗远远地勒住了马。他知道这少年人不是池中物,能耐非凡,所以便与之结交,种种真情实话也对他讲了不少,早已把他当作朋友。但如今看来,这少年人对他的隐瞒怕还不少,旁的也就算了,要是他敢有什么不利于家国社稷的举动,沈嗣宗敢叫身死也第一个不肯放过他。
      想到这里,沈嗣宗拉了缰绳,调转马头,策马奔回城内。
      如今丢失的城池已经收回泰半,元戎人似乎也已经没了要打仗的意思,这两日斥候打探来的消息都是元戎人已经有拔营的势头了。这对南国大军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不过沈修却也没有懈怠,仍旧休整大军,明日一出,就要将失地一举拿下。
      此时中军大帐之中,安陆伯谢晖,武安侯郑通、裕安侯吴绍先联袂而来,沈修铺开边关一带的舆图。
      安陆伯抚了抚胡须微笑道:“沈帅,这雪越下越大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
      言下之意在场的几位都很清楚,万一雪下不停,回草原的路被封,后路被断,那这剩下的十多万元戎士兵都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明晃晃的军功!当然,也不止军功!还有这三关七城的百姓,无数同袍的性命!一桩桩一件件!总要讨回来的……
      沈修按刀而立,自是明白,这场大雪来得恰到好处,元戎人急着回草原,沈修自然不会轻易放他们回去。
      是以几位大将在帐中商讨了战事,一直到夜色深沉,几个人都是在中军大帐吃的晚饭。
      大帅和侯爷伯爷们毫无勋贵的架子,一个两个都是一手拿着筷子一手端着碗,几个人一边吃饭一边围在舆图前商量路线和军队排布,伺候的亲随面不改色,显然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几人说到要紧处,裕安侯吴绍先筷子一甩,众人忙往后避了一避。
      “这儿!饮马滩!让后军来!谁都别跟我抢,不然就是不顾兄弟情份啊!”吴侯一脸兴奋难抑。
      旁边安陆伯谢晖和武安侯郑通看着他笑得意味不明,沈修则是面上带笑,笑容却阴恻恻的,令人汗毛直竖!
      吴侯顺着郑谢二人的目光转了个身,顿时呼吸一滞!
      只见平铺着的舆图上面赫然多了一道黏乎乎的褐色污痕!这分明是他们碗里的疙瘩汤!原来是刚刚他不小心把筷头上的疙瘩汤甩到上边去了……
      吴侯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弄脏了沈帅最宝贝的舆图!比什么宝马神兵都宝贝得多的舆图!
      沈修空出一只手来,放在吴侯的肩膀上,笑道:“好说,饮马滩我可以留给后军,不过这舆图,吴侯要怎么赔我?”
      吴侯蓦地颈侧生凉,转头向身边两位求助,谁知这两位却默默低头专心扒饭。
      “啊,郑侯,火头军今晚这疙瘩汤做得真好吃!”
      “是啊是啊!”
      吴侯瞪眼,这是哪门子的同袍?
      求助无门,吴侯不得不独自面对沈帅的笑脸,讪讪道:“赔赔赔!我一定赔……”
      沈帅挑眉:“你要怎么赔?”
      吴侯腹诽:我若只是给你擦干净你定是放不过我的。灵机一动道:“这样,等回京,我就找最好的画师给你临摹一份怎么样?”
      沈帅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放在吴侯肩头的手霍然收紧,却仍是面带微笑:“走,我们去帐外打过一遍再说。”
      “别别别,我和你说说清楚!”吴侯曾经领教过沈修的白搏手段的厉害,说什么也不想再领会第二次!沈帅的拳头沈帅的腿,那叫一绝!
      沈修拍了拍他肩膀。
      吴侯道:“我回去一定给你找当世最好的画师,那画师叫什么来着,梅……梅……”
      安陆伯谢晖见他‘梅’了好一会儿也没说个什么出来,便好心出言相帮:“吴侯说的可是玉川梅三秀?”
      吴侯道:“好像是这么个名字。”
      安陆伯道:“难为吴侯倒是知道,梅乔梅三秀的画确实当今独绝,他是梅公嫡子,如今人正在京城。”
      众人知道安陆伯自小跟着文大学士,对字画诗赋也略有所知,所以对他的话也不做怀疑。
      沈修闻言脸色恢复如常,把手从吴侯肩上移开,若有所思,梅公的孩子吗……

      千里之外的梅乔冷不防打了个喷嚏,感叹道:“京城的天真是愈发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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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居大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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