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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秘事 ...

  •   宣政殿中,剑珮声随,御尘香溢。
      帝座之上皇帝静穆不语,但眼底却隐隐有怒气攀升,身边的大监鼻观眼眼观心,不由暗道,御阶前这位还真是不怕死。
      兵科给事中吴进犹然不觉,站在殿前拔高了声音:“……沈修明明可以早些赶到度云关,但他却要绕道而行,首战虽然告捷,但数万守军折损,岳老将军更是命殒战场,敢问诸位同僚,这样的惨胜,当真值得吗?”
      武官行列的人早已被这群乱蹦跶的言官气得心肝儿疼,拳头也握得咯吱咯吱响,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元戎人就是一群喂不饱的豺狼,你要是不把他打疼了,你一转身他还是会扑上来!一群不知兵的秀才在这里胡乱指点,简直是欺负他们这群武官嘴皮子不好使。
      有暴脾气的武官忍不住了,站出来指着吴进的鼻子:“你这酸丁知道什么?懂不懂什么叫哀兵必胜?那时候沈帅要是直进度云关挡住元戎人的攻势,两军交接时间一长,本来沈帅的队伍日夜行军,你觉得会尝到多少甜头!丢了的三关七城老子就问你,还要不要夺回来了!不懂你怎么敢瞎咧咧”
      吴进当了给事中十几年,这还是第一次被武官指着鼻子骂,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了!登时就火了,连胡子都被气得发颤:“匹夫!你……”
      那武官却轻蔑地笑了笑,骂!这孙子骂来骂去无非就这几个词,草莽,匹夫,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敢不敢换个新鲜词儿?
      左给事中胡玉麟出言:“沈修好大喜功,使一战之折损甚于这十几年的战损人数,但沈帅御敌之能朝中无出其右却是不争之事实,是以臣伏惟请陛下降旨,以给事中巡检边关战事,传达陛下惜兵爱将之意。”
      说完便俯身拜了下去,吴进等几人跟着胡玉麟也一齐拜倒在殿中。
      定光帝微微眯眼,王气在身,不怒而威:“卿等所言极是,既如此,吴进听旨。”
      吴进一喜:“臣在。”
      定光帝道:“今有兵科给事中吴进,于边关兵事见深识远,朕特点其为正五品指挥佥事,佐军中诸事。”
      一句话就把一个六品的言官变成了行伍之人,刚才还乱糟糟的大殿顿时肃然,占着仁义道德的制高点的言官此时一个个都变成了鹌鹑,武官们一个个要不是还记着自己在大殿上,殿中侍御史还在一边盯着,这嘴呀铁定咧得一个比一个高!
      吴进这位当事人的笑容已经凝固在脸上,一副难以置信地表情,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胡玉麟亦是一惊,看来陛下有意维护沈修,不过金口玉言,圣旨更无收回的可能。
      吴进无法,只得领旨。
      江世倾站在文官队列的最前方,听到这道旨意并不意外,此时正是边关战事紧急,朝中上下最该拧成一股绳的时候,却偏偏有人不识相找晦气。这帮言官一边靠着这些武将安国定土,一边却背后捅刀子拖后腿,怎么不叫人寒心……

      朝堂上风波一浪高过一浪,奖赏边关将士和追封岳老将军的圣旨接连飞出京城,不过浪头再高,也只是神仙打架,和他们下边这些人没什么干系。
      梅乔心里算着日子,这离年关只剩两个多月,边关战事也不像是一时半刻就能结束,说不得季衡就要在边关过年了……
      江恪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梅乔坐在灯下托着腮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模样,问道:“你怎么在我房中?”
      梅乔倒不拿自己当外人,为江恪倒了杯水,笑道:“我这不是遇到了事情,来找子严兄帮我出出主意嘛。”
      江恪与他对坐:“你说。”
      实则是今日梅乔进宫为四皇子教授的时候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二皇子李隆,先是一大通溢美之词把高帽子戴得颇稳当,又说明日是皇后芳诞,请他梅乔入宫作画。
      若是别人请作画梅乔或许不会多想,但这个人是皇后,是他仇家刘迁的亲姑姑,而且听说这位皇后还是个护短的性子,这回找梅乔作画,想必定然没有存什么好的用心。
      梅乔苦着脸问:“你说我要是明天托病不去成吗?”
      江恪喝了口水,摇头道:“如此一来,皇后道你托大,你要如何辩解?况且你在宫中教授四皇子,她若要对你不利有得是机会。倒是此次皇后芳诞,用的由头也颇寻常,没有不去的理由。”
      梅乔一听顿时像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萎了不少。
      江恪见他灯下双眉皱敛苦大仇深的样子,心下微微一动,顿了顿才道:“不过皇后生辰,皇族亲眷、勋贵妻女、命妇人等都会入宫朝贺,皇后若要在这些人面前做什么阴私并不容易。”
      梅乔仍不得开解,苦道:“我平居玉川的时候听过不少戏文,都说宫墙之内最多的就是构陷人的手段,你可不要不信,那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多骇人听闻,不也是真的存在吗?”
      江恪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了一个弧度,还以为他是为什么担心,原来是戏本子听得多了。
      梅乔不觉,手心忽然一热,低头去看才发现手里多了杯水。
      是方才江恪为他倒了一杯,又稳稳推进了他的手心里。
      “江氏梅氏也大有人在,还有四皇子,你若被欺,自有人为你不平。”
      闻言,梅乔心中才稍稍安定下来,话锋一转又问:“二皇子李隆是皇后亲子?”
      江恪道:“不错,今上有四子,除三皇子李鉴在西南边疆镇守,应不会出现之外,太子李洹,二皇子李隆,四皇子李煊都当出席,四皇子与三皇子一母同胞,皆出自惠文贵妃谢氏,是国朝为数不多有两字封号的后妃,其恩荣之盛可见一斑,二皇子自不必说,是嫡非长,小了大皇子一年有余,大皇子李洹是先皇后昭慈皇后姚氏所出。近几年今上身体见衰,这四位皇子之间也就端倪日显,你若遇上了,能避则避,小心应对。”
      梅乔微微点头:“我省得。”
      天家兄弟之间一贯龙虎相争,就连权臣勋贵也不敢轻易涉足,遑论他梅乔现在还是一介白身,不消江恪说,梅乔也会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待梅乔走后,江恪竟微微有些出神,回神之后他自袖中掏出一页纸,对灯细看那纸页上不可言说的秘事,而后便像下了莫大的决心似的,把纸放在了烛焰之上,几息之间,纸落成灰……

      自上次的战事之后,元戎人筋骨大伤,倒安生了几日,也是给了沈修充分的时间修缮度云关的防御工事,同时也编整军队蓄势待发,毕竟那丢失的三关七城定是要收回来的,他不可能给元戎人太多喘息的机会。
      虽说没有大的战事,但是沈嗣宗的骑兵在周边刺探时常常会遇到在一些偏远村落劫掠的元戎散骑,遇上了肯定就不能放过,是以虽然两军没有交战,但沈嗣宗大大小小也积累了不少战功,教其他人好不眼红,尤其是领后军的裕安侯吴绍先。
      本来后军在战场上挥刀子的余地就比左军右军少,战事完了还要忙东忙西,修城门,帮着兵械局赶制弓箭,离战功更是远远地,所以几位大将聚到一起总是忍不住话里泛酸,沈指挥使的上官的上官就是安陆伯谢晖因此可没少被吴侯爷挤兑。
      安陆伯谢晖也就是惠文贵妃谢氏的哥哥,两位皇子的舅舅,既是将门世家,也是皇亲贵戚。放眼朝中勋贵,还没有哪一家能和谢氏相提并论,谢氏一门两封爵,谢老爷子因功封了庆国公,长子谢昀降等袭爵如今是庆国侯,在兵部供职,这可与惠安侯那种空壳子的爵位不同,是有官衔有职务的,而谢晖虽只是伯爷,但也是凭借军功实打实拼杀出来的,此番西北战事若息,再更进一步绝非难事。
      左军右军后军这三位大将哪个都是各怀心事,右军谢晖这里顺风顺水自是不必多说,左军裕武安侯郑通面对吴侯的羡慕干笑了两声,实在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他这里军功多是不假,可是他手下还有个烫手山芋,前惠安侯世子刘迁!
      刘迁有多少能耐他也了解个大概,自小锦衣玉食嚣张跋扈,哪里吃过什么苦头,更不要说让他上战场杀敌了,偏生这位实在‘勇气可嘉’硬要往上冲,是以武安侯在指挥部署的时候还得安排人手保护这位,开玩笑,要是刘迁死在战场上,他对中宫那里绝对不会放过他,他会因此丢了爵位也说不定,战场上拖后腿也就算了,平时也是个会找茬的主儿,前两天还因为吃的不合他意到火头军那里闹了一通,不过军中不比他处,纪律严明,不允许私斗,是以郑通发落了他,处置二十军棍。
      当然,这二十军棍是注了水的,不然你道他刘迁是铁打的身子,连骨头都没动到?这要换了别人绝对要躺着养上一个月才能好个六七分。
      武安侯却没有想到,他的手下留情换来的却不是刘迁的收敛,而是他日后的报复……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沈嗣宗自他父亲沈修统帅三军之后,对自己和部下要求愈发严格,亲自带兵出关巡弋,几日相处下来,他与季衡竟渐渐相交莫逆,对季衡经常提起的“乔哥”不由好奇起来,而谈话之中,竟发现两人有一个都认识的朋友:江憬。
      沈嗣宗颇没形象地一拍掌,开始揭旧友的老底:“可别看他表面上光风霁月,实则肚子里一股子坏水儿,小时候比邻而居被他坑害得异常凄惨,有一回我找他玩儿捏泥人不小心弄脏了他的新衣服,他立马就变脸装着一副要哭的样子,我一看很是着急,他就说我要给他摘梨子就原谅我,结果我刚爬上树,他在下边就把梯子踹倒,自己拍了拍衣服走人了,留我自己在树上呆了足足两个时辰,后来都在树上睡着了,他才良心发现叫下人搭了梯子把我接下去,你说这人是不是坏透了?”
      季衡诧异:“没成想江郎君小时候竟是这样的性子。”
      心里却暗暗思量,若是乔哥,他肯定不会这么待我的……
      两人坐着的地方里其他士卒有些距离,孤霞落日把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几匹战马悠悠吃草,时不时打上两个响鼻来惊破西北寥廓的天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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