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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关山万里不可越 ...

  •   越往西北,天空似乎越低,夜空无云,星星似乎近得伸手就够得到。
      一身铠甲的季衡朝天空伸了伸手,星光漏过指缝落在眼底,竟是难得地温柔一片。
      来送吃食的同袍看到这一幕不禁吞了吞口水,又摇了摇脑袋,这位虎崽子一样的都头怎么会露出那种表情,前天他刚入军营就一个人把一个营盘的人挑了个遍,那种让人全身冰冷好像掉进了冰窟窿一样的眼神赵大这辈子也忘不了,所以军营里没有人敢看不起他年纪小,现在指挥特别点了他在麾下做个都头,手下一百号人,赵大也是其中之一。
      季衡已然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看到他手里的烤饼和带着缺口的碗,便把手从佩刀上移开,抱拳道:“多谢赵大哥。”
      赵大嘿嘿一笑:“都头可别和我客气,实在是底下那帮人实在不像话,吃相太难看,猪娃子一样,卑下看你还没吃,就提前留了一碗,您要是客气,那帮滚刀肉可不会和你客气。这是羊汤炖的菜,可香了,你快吃吧。”
      季衡接过碗,看着斗大一样的碗顿时说不出话,顿了一顿才道:“要不,赵大哥也吃点。”
      赵大受宠若惊,蒲扇似的大手连忙挥着拒绝:“不了不了,都头多吃点,年轻人还要长身体,俗话说啊,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这样的饭要是让他们敞开了吃,军汉们一顿能吃三碗菜,四五个饼子。”
      季衡好不推辞,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吃饭,赵大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都头,你年纪轻轻,也不像普通人家出身,家里就舍得让你投军?”
      家里吗?他只在意他的家财,这个儿子便是死在外边又有何干。
      见季衡不答,眼神还有想沁出冰碴子的趋势,赵大赶忙岔开话头:“呀,都头,你这把刀真俊啊!”
      季衡伸手摸了摸刀鞘,顿时眼中冰雪初释,天地皆春:“这刀是乔哥送我的,他说这是前朝的禁卫雁翎刀。”
      赵大虽然不识宝器,但看刀鞘似乎都泛着渴血的寒光,心想一定是把极好的刀:“乔哥?是都头的朋友?”
      朋友?似乎这一个简单的词却不足以表达……

      度云关下,元戎人发了狠,城墙根下的士兵死了一批又一批,尸体堆了足有半堵墙那么高,这些元戎人就踩着同袍的尸体往上爬,哪怕墙头上箭矢如雨,滚石如山,依旧挡不住豺狼的贪欲,而守军却丝毫不惧,箭矢用完了一袋又一袋,石块一车一车运上城头,岳老将军亲自在城头调度,一双虎目虽然老迈,但依旧闪着寒光,现在已经是第三日了,日落之前如果援军不到,度云关怕是真的就要守不住了!……但是,守不住也要死守,度云关一开,遭殃的就是现在这不足三万的士兵和关内几城的数万百姓!
      麾下来报:“将军!箭矢要快用完了!”
      岳老将军厉声道:“慌什么!不是还有一批竹箭,箭头抹上火油,点火射出去!”
      “是”将官得了令,匆忙赶下城头。
      沈嗣宗自请守门城,即便有城头的弓箭手箭矢不绝如雨,攻城锤还是被元戎人推到城门之下,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守门士兵隔着城门被余劲撞得整个上肢都要散架,手臂上肌肉紧绷,酸胀异常,几乎都要将里边的衣服撑破,但还是紧咬着牙关生生把到嘴边的血吞了回去。
      攻城锤一声一声撞在城门上,敲击着门后每一个人的耳膜,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汗水模糊双眼,几乎睁都睁不开,但还是坚持拼尽全身力气,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和城门一起承受攻城锤的撞击……
      麾下一名指挥眼看着城门与城墙连接处出现裂缝,心焦不已:“指挥使,怎么办!这怕是……”
      沈嗣宗一个眼神利刃一般止住了他后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这话虽然是事实,但此时说出来,对士气是莫大的打击,军中最重的就是士气。
      沈嗣宗握紧腰间的柳叶长刀。
      度云关的城门和十八道门锁全部是用青铜浇筑,攻城锤绝无可能撞开,只是,城门与城墙连接处却是一处隐患所在,若城门被破,一定是两扇城门一起倒下。
      沈嗣宗转身吩咐麾下一名指挥:“一队人速去搬两排拒马过来,通知手下其余人手,来城门下待命。”
      “是。”
      沈嗣宗站着的地方慢慢滴了一片殷红,原来是他之前左臂的刀口再次裂开,鲜血顺着铠甲滴落在地,不过他已经没有心思再顾及这点伤口,城门要是被破……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城内城外持续着体力的拉锯战,裂痕逐渐由小变大,终于轰的一声巨响,城门整个倒下,来不及撤退的十几名士兵被青铜城门压在地上。门后元戎人狰狞凶恶的豺狼面目暴露在守军面前,一群一群嘶吼着冲了上来!
      沈嗣宗一双眼睛彻底染上血色,拒马连成排把冲在前边的一群元戎人挡住,士卒隔着拒马用长枪阔刀交接挥砍。
      与此同时,城头传来一片巨大的呼声。
      “是援军!快看,援军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关内守军军心大振!狞笑一声高高挥起长刀:“嘿嘿,来呀!爷爷叫你有命来,没!命!回!
      眼见情势登时一变,沈嗣宗略略松了一口气,刀锋一转,一名元戎贼子轰然倒地……
      城外元戎大军后军被袭,中军四围各处都传来战声,元戎统帅这才后知后觉是被包了饺子,已经失了上风,无奈只得下令撤退,可惜沈修不会就这么让他撤退,分兵合路围追堵截,双方战得天昏地暗,火光处处。
      直到后半夜战事方才暂歇,经此一战,元戎元气大伤,近几日应当不会再打度云关的主意。回到关内的兵卒们已经累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好几个更是轰然一声,小山似的倒在地上。同袍弟兄以为他是伤重死了,在一边猛虎落泪,哭得梨花带雨,路过的医师实在看不下去,丢下一包治刀伤的药:“您可住嘴吧,他还没死呢。”
      那同袍弟兄仰起头还冒着鼻涕泡,一脸地不相信,那他怎么晕了?还叫都叫不醒?
      医师翻了个白眼:“你把他拖到火头军那里,他闻着饭味儿自个儿就能醒了,我保证。”
      原来是饿晕了……

      中军大帐中,灯火照得满帐通明,安陆伯谢晖,武安侯郑通,裕安侯吴绍先,主帅沈修都站在榻前,医官把完脉站起身,沈修问:“如何?”
      医官揪着胡子摇了摇头:“老将军本就年迈气虚,此次战中更被流矢射中胸腹,便是圣手在世也回天乏术,老将军怕是……怕是就在这一两个时辰间了……”
      “无妨……咳咳……咳……”岳老将军不知何时已经从晕厥中醒了过来,刚说几个字,就咳嗽得不可收拾,胡须上沾染着许多咳出来的血沫。他面色通红,大有回光返照之相。
      沈修忙俯身帮他顺气:“老前辈,是我来迟了,才害得您……长陵当罚!”
      长陵是沈修表字。
      是的,沈修本可以早些来的,但他为了重创元戎大军,选择绕路到元戎军队后方围剿,这才费了一些时辰,沈修的军队若来迟半刻,度云关此刻怕是已经成了这三万守军的葬身之地了。
      岳老将军虚弱地摇了摇头:“不……你做得……很好,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样做,老夫本……本就强弩之末……怨不得谁……”
      老将军歇了歇,才继续道:“你是难得的将才,兄弟们……咳咳……咳咳咳……兄弟们交给你我是放心的,愿你……不负所望,驱逐贼虏……咳咳……,还国家安定,老夫九泉之下……也咳咳……也安心了。”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老将军为国家拼杀了一辈子,直到生命的尽头还在念着边疆战事,字字泣血,使人不忍卒听。站在榻前的这些人哪些不是为了家国万民拼杀了大半辈子,如今看到老将军弥留的情状,也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凄惨晚景,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铮铮铁汉,此刻也不禁红了眼眶,双手紧握成拳。
      沈修直起身冲岳老将军郑重地抱拳行礼:“前辈高义,小子定然不负所望,荡平贼寇!”
      有沈修开头,帐中有一个算一个齐齐向老将军弯腰抱拳,拳掌相击一阵激荡。
      帐外一直焦急等候的岳展鹏听到这声音心知自己的祖父已经不好,红着眼不管不顾冲到榻前:“祖父!”
      老将军拍了拍这个孙儿的手,脸上是难得的慈爱颜色:“鹏儿……爷爷之前和你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岳展鹏听到他这样托付后事的语气,心里酸楚非常。即便他曾经也多次埋怨爷爷对他的苛待,但是他知道爷爷是把家门希望都放在他身上,如今老人家临去还不忘教诲他,岳展鸿心中仅存的一点不满也烟消云散,哽咽着应道:“孙儿都记得。”
      老将军艰难地笑了笑:“鹏儿,今日是沈帅救了你……救了这三万守军和数万边关百姓,你跪他一跪。”
      岳展鹏虽不明就里,但是他现在了这样的变故,早已没了主意,祖父让他跪,他便直直跪了下去。
      “贤侄!快起来!”
      沈修忙去搀扶,岳展鹏却跪着不起来,无奈,他转向岳老将军:“前辈……”
      老将军伸出手抓住沈修的手:“长陵……老夫只有这一个孙儿……咳咳虽然不成器,但是还算听话,老夫就腆着脸求你一事,老夫身后……求你照拂照拂他。”
      这分明是在托孤啊!便是沈修也不由得鼻音渐重:“前辈……”
      老将军朝岳展鹏道:“鹏儿,快给你这些叔叔伯伯们磕头。”
      众人纷纷去搀,把岳展鹏硬生生从地上“拔”了起来。
      沈修叹了口气:“前辈,我应你就是。”即便他知道这是老将军是在给他孙儿铺路,但依旧应了这个请求。

      次日一早,岳老将军故去的消息传遍全军,中军大帐祭起奠仪。虽然打了胜仗,但全军上下却无半点喜气。
      赵大在关外找到带兵巡逻的季衡,季衡在战中表现勇猛,斩敌百数,如今已经升了指挥。
      “季指挥!”
      季衡拉了缰绳策马过去:“何事?”
      赵大抱拳:“沈指挥使寻各位指挥过去议事。”
      季衡点了点头,策马往关内而去。
      合军之后守军编入大军的队伍,这是季衡第一次见到这位新上官,站在众人之中,季衡发现自己这位上官比想象中年轻很多。
      他在打量沈嗣宗,沈嗣宗也在打量他,同样也讶异于他的年轻。
      而其他第一次见上官的人对于这位沈指挥使早有耳闻,主帅冠军将军沈修的次子,这些人没见过战场上的沈嗣宗,只见他虽然是武将做派,但言行之间还是有股子文人气,不免将此人看得轻了一些,以为他是凭着身份才做了他们这些人的上峰。
      沈嗣宗辖下被派巡逻关外、刺探敌情的任务,此次把这些人叫来也不过是训话,安排交接,众人经过一日的熟悉也算熟门熟路,一个半时辰之后便各自散去。但沈嗣宗独独叫住了季衡。
      季衡抱拳:“指挥使有何吩咐?”
      沈嗣宗微笑:“并无吩咐,只是听闻季指挥从军之前是武举人?”
      季衡应是。
      沈嗣宗道:“季指挥倒是迎难而上之人,许多人明明参加了武举,遇到战事却偏偏避之不及。”
      他言中所指季衡不知道是谁,只道:“指挥使过奖,此匹夫本分。”
      沈嗣宗闻言一笑:“好,好一个匹夫本分。你年纪虽轻,倒志气无匹,甚好。”
      季衡不知道这位指挥使想做什么,便轻易不说话。
      沈嗣宗不经意眼光一扫就看到他腰间那把刀,不禁眼前一亮,正要说什么,却被闯进来的亲随打断。
      “指挥使,外边有人打起来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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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关山万里不可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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