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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心术 ...

  •   元戎叩边的消息很快在京城传开,不过这与民生没有多大干系,饭照样吃,活计照样做,毕竟人们都觉得元戎翻不起大的风浪。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元戎人来势汹汹,连下西北三关,战报送来时敌军已到度云关下了。
      度云关的守将是关山岳氏的老前辈岳文成,家学深厚。
      季衡问道:“是那位飞虎将军?”
      江恪微微点头:“不错,关山岳氏当初曾随先帝征伐北方,功勋一时无两,但后辈许多都折损在战中,如今无人撑持门庭,也便日渐没落。
      梅乔道:“这位飞虎将军我倒不多听闻,在茶楼听说书的说得多的还是那位冠军将军。”
      季衡笑说:“看来乔哥倒是时常光顾。”
      梅乔好笑道:“你怎么总注意的和别人不一样。
      季衡讪讪一笑。
      江恪看了一眼二人,继续道:“冠军将军沈修是继飞虎将军之后第二位有世袭爵位的功臣。岳氏没落之后,沈修凭白衣之身无家门荫蔽,在军中打拼出一番功绩,在先帝亲征北方之时数次救先帝于万军之中,是以有如此恩荣。”
      梅乔道:“原来如此,今番元戎犯边,不知这位将军会否宝刀重出。”
      江恪没有接话,倒是季衡笑着肯定:“会的。”

      今日是梅乔初次教授四皇子的日子,一袭青衫落拓,长绢束发,带袂当风,饶是一身天家贵气的四皇子,也不禁对此人暗自称赞。
      梅乔坐在暖阁中,一面喝茶一面打量,正座之后是一面屏风,凌云鹤唳图,是前朝才子杭素的手笔,他之前在江恪家中所见的那幅松桂干霄的屏风画也是此人所画。宫廷权臣都用他的画,功力与名气可见一斑。
      “梅师傅,本宫来了。”
      梅乔见来人便拱手一拜:“草民拜见四皇子。”
      李煊笑着把人虚扶起来:“梅师傅也太多礼了,今天我们学什么?”
      梅乔道:“学画要先识画,草民听闻当年杭大才子搜罗历代名家画集,焚膏继晷整理成一本绝世佳作《百代观影集》历数百家画作之长短,臧否人物,指点一时,这部评集不知道宫中可有?”
      李煊闻言一怔,讪讪道:“有是有,不过那本影集前两日被宫中画师程益兰请旨借走了。”
      梅乔微微动了动眉头,这是巧合还是……
      “梅师傅?”
      梅乔回神拱手:“无妨,既然如此,那就由草民为四皇子品评名画。”
      这下轮到李煊惊讶了:“梅师傅竟然记得百家画作的长短么?”
      梅乔微笑:“记得,不止记得,草民还能将百家名作摹写大概。”
      李煊睁大了眼睛:“梅师傅好生厉害。”
      梅乔也颇骄傲,看着四皇子晶晶亮亮的眼睛里,忽然有种骗小孩的错觉……不过他说的半点也不做假,当年他学这些的时候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动辄被罚没有饭吃,那段时光想想还真是……还是不想了。

      一整天下来,梅乔收获了满满的敬慕,李煊净了手,随侍的宦官来报时辰,原来已经日近西山。李煊笑道:“梅师傅,不如与本宫一同用膳?”
      梅乔扯了扯嘴角,中午在宫中用的那顿饭味道还真是一言难尽,偏偏李煊还说最近光禄寺的手艺提升不少,那平时得是有多难下咽!
      梅乔顿时对四皇子深表同情,民间说的还真是不错,“光禄寺茶汤,营缮司做场”所以一听到这话,便忙不迭回绝:“皇子厚爱,草民愧不敢受,家中已经备了茶饭,所以不便留了,还请皇子恕罪。”
      李煊笑道:“梅师傅过于客气了,那本宫就不留了,周福,送梅师傅出宫。”
      “是。”

      梅乔回到雩园时江恪正在书房,江憬季衡都在,梅乔也被请了过来。
      江憬笑道:“呀,国手回来了。”
      梅乔笑着摆了摆手:“怎么都在,可是有事?”
      江憬道:“对刘迁的处置已经下来了,今上下旨夺了他世子之位,惠安侯教子无方,罚俸半年。不过……”
      梅乔皱眉,不过?
      江憬无奈道:“不过陛下把刘迁送入军中了,这两日就会随大军开拔去西北。”
      江恪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陛下要安抚江氏梅氏,又不能不顾皇后的面子就那么处置了刘迁。让刘迁夺爵入军,也是让他从风口浪尖退下来,一来平息江氏梅氏的不满,二来也是给刘迁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刘迁能活着从西北回来,复爵也不是不可能,甚至会另给爵位。”
      江憬道:“帝王心术,果然两边能安抚。国朝历代都及其防备宦官外戚干政,是以,惠安侯只有爵位并无官职,而此次若刘迁能在西北军中有所建树,在朝中多多少少就会有些权柄参政。”
      梅乔道:“以刘迁的能为,他会有所建树吗?”
      江恪道:“不需要他做什么,就有功劳找上他。”
      ……对啊,军功!以他的身份,自动就会有人把军功安到他头上。
      梅乔一旁见季衡都没有说话,只是出神,便问:“君平?”
      季衡回神,见几人都在看着他,讪讪道:“乔哥,我也准备入军了。”
      入军?
      梅乔诧异:“怎么忽然决定?”
      季衡回答:“我想了一晚上,今上此番重开武举为的正是边备,现在正是时机,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军功总比武举考出来的好的多吧,你说呢,乔哥?”
      梅乔不应,江憬倒是上前拍了拍季衡手臂:“君平好见识,好担当。”
      季衡问梅乔:“乔哥,你觉得呢?”
      梅乔道:“你倒果决,既然决定了,随你就是,明日与你设宴饯行。”
      季衡笑盈盈道:“好。”

      惠安侯府,前世子刘迁已经被解了禁足,自阁楼上放了下来。
      跪在惠安侯的书房,刘迁低着头神情晦暗,绣着云纹的衣袖之下,双手紧握成拳。
      惠安侯坐在书案之后,看着自己的独子:“宝儿,你可明白?”
      刘迁骤然站起身来,双眼中尽是不甘与愤怒,喊道:“儿不明白!我贵为皇亲,他江恪梅乔算个什么东西!”
      惠安侯见他如此使性,顿时觉得自己在皇后面前苦苦哀求和近来所受的同僚攻讦尽然成了笑话,一时怒不可遏,扬手便是狠戾的一巴掌,声音清脆响亮。
      刘迁被这一巴掌甩得耳朵嗡嗡响,回头就狠狠地地盯着自己的父亲,目光竟似淬了毒一般。“宝儿!”
      惠安侯妻许氏原本在门外探听这父子二人谈话,见自己的儿子被打,赶忙推门冲了进来,抚着自己儿子被打的半边脸,无比心疼:“宝儿,疼不疼,娘给你吹吹。”
      刘迁冷笑一声拂开自家母亲的手:“爹,您可真没用,连自己的儿子都要送到边关充军。不过您放心,我还是会去的,我要是能活着回来,这侯府里当家作主的可不再会是您了。”
      惠安侯看着他摔门离去,似是瞬间老了十岁,无力地叹息了一声:“此子心性不正,日后必会毁我门庭……”
      许氏大惊:“侯爷这是什么话!”
      独步而出的刘迁阴鸷冷笑,江恪江憬,周钰梅乔,这几个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度云关。
      三天之内两军交战数次,关外数里士兵的尸骸遍地,殷红的鲜血和着残阳谱写着边关将士无言的悲歌,乌鸦呱呱一片,落在尸身上饮血食肉,饕餮非常。忠国家,死社稷的汉家男儿,残躯竟葬乌鸦之腹……
      城头上先锋沈嗣宗按刀长立,边关的风沙使他整个人变了许多,少了文人的诗书气,多了渴血意气的锋芒。沈嗣宗想道,如果父亲和好友现在见了他,一定会惊讶于他短短一个月竟有如此大的改变。他是一个多月前自请来此,眼前的景象他虽已经习以为常,但还是为这些他叫不上名字的同袍十分动容,望着衰残的景象,按着刀柄的手越发收紧……
      “先锋,将军升帐了。”
      沈嗣宗嗯了一声,接过麾下的缰绳策马往飞虎将军岳文成的军帐驰去。
      不消多时,沈嗣宗在帐前下马,缰绳丢给麾下,入帐之前他看到几匹千里良驹,毛色偏青,分明是传令飞骑的特用马种,看来,是京城来人了。
      不出所料,飞虎将军身边的案子上放着龙纹黄绢。
      待人到齐,老将军定定开口:“圣上旨意下达,大军还有三日就到,冠军将军沈修为主帅,老夫为副,安陆伯为右军将军,武安侯郑通为左军将军,裕安侯吴绍先为后军将军……”
      岳老将军还在向众人宣读,沈嗣宗就察觉到一道刺眼的目光射在自己背上,当然不用回头他就知道这道目光的来处,那是岳展鸿,老将军的孙儿,可惜此人胸无大略,目光狭隘,不能承接老将军衣钵。而他对自己的敌视沈嗣宗也十分清楚,无非是因为圣上任命的主帅是他父亲沈修,而不是岳老将军,论资历岳老将军自然无人可比,但军中并不是论资历的地方,老将军年迈,一副重甲已将老将军的步伐压得十分沉重,所以只能坐镇营中指挥部署,连擂鼓助阵都做不到,遑论上阵杀敌了……
      “……沈嗣宗为都指挥,领五千人,归左军……”
      听到自己的名字,沈嗣宗回神挺直脊背,朝圣旨抱拳行礼,目光愈发坚毅。
      宣读完圣旨,众人开始议事,如今朝廷大军还未到,一切大可先放在一边,眼前最要紧的是怎样才能在大军来之前守住度云关,度云关是西北要冲,万一度云关有失,元戎人便如狼入羊群,关内数城相隔甚远,到时候守军自顾不暇,怕是无法分兵互助,这几城的金银粮食,牲畜人丁都将不保,届时即便大军来援也无济于事。然……如今,度云关内守军不足五万,粮草也日渐见底,城墙经过三日的攻守之战已经危如累卵,要想再撑三日根本不可能。
      此时,岳展鹏出言献计:“副帅,卑下有一计或可解围。”
      老将军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他不是看不起自己这个孙子,实在是他对这个孙儿的斤两太过了解。
      武安侯按刀道:“岳指挥有什么计策,不妨说说。”
      岳展鹏暗自冲沈嗣宗得意一笑才正色道:“如今敌我兵力悬殊,正面硬抗恐怕撑不了三日,不妨发动夜袭,烧毁他们的粮草,失了粮草,敌军当自撤退。”
      武安侯听了面色有点尴尬,暗叹岳老将军的家学渊源竟未曾传一点到此人身上。
      岳展鹏也发觉气氛不对,便心中隐隐不安,退在一旁,而其他人也自动忽略了他的话,更教岳展鹏难堪不已,众人议事的声音也越发刺耳,竟连众人什么时候散去也不知道。
      “鹏儿。”
      苍老的声音却似有万钧之力把岳展鹏从辗转的心思里拉了出来,一回神竟然发现议事已经结束了,不由得面有愧色:“祖父。”
      岳老将军看着他,面色严肃:“你今日不该叫我副帅?”
      岳鹏举不禁疑惑:“为什么?圣旨不是都已经下了?
      老将军道:“圣旨虽下,还未在全军宣读,况且大军还未到,主帅未到,副帅何来?”
      岳鹏举心里暗暗不服,低着头一言不发。
      老将军却似知道他心中所想,提点道:“鹏儿,我老了……我不能让边关的弟兄因为主帅年迈无能而送命,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带着他们打胜仗的主帅,我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权欲而不顾千万将士的安危。我从前只想让你继承我的衣钵,为岳氏撑起一片天,但是如今……我不求你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功绩,只消不愧天地国家与万民便够了,好好活着吧。”
      岳鹏举听得眼眶发红,扑通一声跪在老将军面前:“孙儿谨记您的教诲。”
      老将军抬手拍了拍孙儿的肩膀:“你可知你的计策为何不堪用?”
      “孙儿不明。”
      老将军点拨道:“交战三日,元戎已经对度云关的兵力与城防有所了解,若是你烧了他的粮草,元戎人必定背水一战全面攻城,毕竟度云关一到手,这一带几城的粮草牲畜劫掠到手,又有何忧?”
      岳鹏举已然惭愧得抬不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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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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