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入禁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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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朝堂上颇不平静，先是边关军情不妙，再是江梅两家弹劾惠安侯世子，还有誉州马贼疑似劫持官员子女，一桩桩一件件闹得满城风雨。后边这两件事的引子说起来多多少少都在梅乔身上，当此之时，他这个引子倒是十分惬意地靠在床上，吃着果脯，看着他私下找秋生搜罗来的风月本子和志怪小说，当然，要是秋生不逼着他喝药那就更好了。
正好时辰到了，秋生端来药盏送到梅乔面前，后者登时变了变脸色，又笑着说：“秋生，能不能打个商量？你看我都好得差不多了，这药就不用了吧？”
秋生义正词严拒绝了他：“乔哥你就好好喝药吧，严哥儿特地要我看着你喝完的，还交代不让我听你讨饶。你快趁热喝了，喝完我给你抹药。”
梅乔只好拍了拍脸颊接过药汤，颇没风度地自个儿捏了鼻子一股脑灌进去，又捏了块果脯送进口中，这才眉头舒展，秋生看他倒还听话，一边净手一边问：“乔哥，前几天你让我买的那两本书好看吗？”
梅乔看他的架势是要给伤口涂药了，便配合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回道：“那本《瑶华异闻》倒是不错，辞采风流，笔力轻重妥帖，难得之作，你过两天得闲了可再去看看这位‘玉溪生’有没有别的书。”
秋生擦干手，挽起袖子：“交给我就行，不过乔哥，这两天我可能会忙些，找书可能也得迟一点。”
说话间秋生慢慢把他乔哥暗黄的里衣掀了上去，伤口大致已经愈合，新长出的淡粉的新肉，和旁边莹白的肤色对比分明，一道一道痕迹仍然让秋生忍不住想起他第一次给乔哥上药的时候，他伤口的可怕模样。
梅乔问道：“过两天？你要忙什么？”
秋生把微凉的药膏涂在他伤口上“过两天就要重阳了呀，对了，乔哥重阳要在哪里过，这里还是梅大人府上？”
梅乔还没主意，：“子严呢，他是在这里还是去靖安侯府？还是江府？”
秋生把药膏涂了一层，轻轻把衣服放下：“严哥儿说，不管去哪，园子里总要打点一番，好歹不是他一个人过节，上上下下的人都要过的。”
梅乔笑了笑：“这话倒是不错，”
秋生把瓶瓶罐罐收拾好，笑道：“那可是，我严哥儿就是嘴上不说什么，其实人可好呢。乔哥你不知道，前两天乔哥你的伤还很严重，严哥儿也很担心，他虽然没时常来看你，但是一应你一应饮食都是他亲自安排的，这药膏也是找了江氏的人用最好的药材做的。”
梅乔一笑：“他来年开春就要应试，这些小事何劳费心。对了，他这几日是在做什么？”
见秋生自打进来眼睛就滴溜溜盯着那盘果脯，梅乔笑着递给他，秋生眼睛闪了闪，拿起就咬了一口，果然香甜非常，差点忘记回话：”说起来还挺奇怪的，那天严哥儿也叫我去找书了。“
嗯？!梅乔动了动眉头，不怀好意地笑着：“什么书，是不是……“
秋生默默偏过头白了一眼：“才不是呢，我严哥儿可不像你这么不正经，他嘛，让我找了本书，叫什么《清静经》。“
“《清静经》？“
“对啊，怎么了？“
梅乔一听倒是来了兴趣：“《清静经》我熟啊，走走走，去瞧瞧，我倒许久没见他了。“
秋生一看他要下床，赶忙放下果脯，擦了擦手去扶，梅乔摇了摇手，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那么娇气。
秋窗瑟瑟，微风和着阳光，温暖舒服，书房窗前是一丛竹子，竹影摇曳，光束通过小窗洒在书桌上，桌前的人专注认真，指尖落在微黄的书页上，落下的影子修韧非常，在书页上慢慢滑动，安静沉谧。
“哈哈，秋生说的竟是真的！“
江恪抬头，梅乔在他窗前探出半个身子，脸上的笑竟比这竹影萧萧金光碎玉还要使人移不开眼。
江恪道:”秋生同你说什么了？“
梅乔靠在窗户边，发丝在身后、在胸前随风舞动“他说你在看《清静经》，早说你要看，我可以写给你呀，别的不说，这《清静经》梅乔可是倒背如流的。”
江恪“你的伤可好了？”
梅乔狠狠点了一下头“早就好了，所以能不能不喝药了？”
江恪闻言朝他伸出手“让我看看。”
梅乔知道他要看手臂上的伤口，便听话地把袖子一层一层挽起来，露出带着伤痕的手臂。
江恪轻轻把着他手腕，隔着窗子把人拉得近一些，梅乔的长发越过肩头滑落了一些在书案上。
他是瘦弱的，但胳膊上不至于没有肉，肤色盈盈润润，一如江恪腰间常系的羊脂玉珮。臂弯处斜着一道疤，恢复得不错。
江恪收了手“我的药你已经喝完了，现在喝的是梅大人送来的药，大人交代务必喝完。”
梅乔顿时愁眉不展，江恪的话还好说，二哥嘛，那是不敢去求情的，去了一准儿还得加量。
江恪眼帘微动“此前梅大人想接你回去住，那时你尚有伤，不宜大动，是以没有告诉你，如今你已好了，你……是何想法？”
梅乔其实是不想走的，在这里多舒服，在梅府可要成天受他二哥耳提面命，只是在这里，又怕江恪觉得他烦扰。
梅乔笑说：“当然我想留在雩园，只怕子严兄觉得我聒噪。”
江恪拿起书继续看“留着吧，你不在倒是会冷清很多。”
青琐丹墀，洪钟万钧。梅乔走在红墙之内还是脚底下飘飘然，这就面圣了？半个时辰之前他还在自己房里偷偷喝酒来着，看着前边带路的小黄门，梅乔颇觉有些不真实……
梅乔被带入宣德殿中，一直是微低着头的，步履稳重，衣冠严正，教人挑不出错来。
殿中正坐着一个明黄的身影，梅乔心知是天子，便站定往下一跪。
“草民玉川梅乔，拜见陛下。”
上方传来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平身”
“谢陛下”
待梅乔站定，却发现帝座下侧还站着一人，皇子冠服，约摸十四五岁，而那人目光一直在他梅乔身上，梅乔心下有了计较，这位应当就是四皇子了，便垂眼静静立在阶下。
当今皇帝定光帝也在打量这个年轻人，怎奈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上前来。”
梅乔答了声是，移步到御阶之前。
定光圣人这下看清了，这位少年成名的玉川才子眉清目朗，如明月山溪清灵非常。其人材力从那幅碧尽山斜的丹青中可见一斑，只是不知其人品行如何，问道：“你今时年岁几许？”
梅乔“草民年十九”
定光帝笑了两声“梅公老年得子，又是不凡之才，想必得意得很了。”
……
这让他怎么答，得不得意且不说，能让梅公咬牙切齿的，在梅公诸子里头，他梅乔绝对是独一份，但这话可是万万说不得。
梅乔顿了顿“草民惭愧，有负家翁所望。”
定光帝：“朕听闻你不曾参加秋闱，却是为何？”
这……总不能说我想清闲一生，不乐意为皇家办事吧……
一转念，梅乔道：“不瞒陛下，草民欲考宏词。”
闻言，定光帝嗯了一声：“好，果然是梅公之子。”顿了一顿，又问“朕闻，教你学画的是位道长？”
梅乔心里咯噔一下，看来陛下之前已经对他有所了解，“正是，草民师从郁离子。”
定光帝又问：“既是道长，想必于修养丹房之上颇有涉猎，可曾教过你什么长生之术？”
“父皇！”站在一旁的四皇子李煊被自己父皇这一问吓了一跳，定光帝探手止住他。
阶前的梅乔已然手心生汗，天子这是什么意思？想求丹问药？可是也不该找他呀！他那位师父只教了他作画和一些吐纳养生之法，什么长生，什么炼丹可是从未教过的。就算教过了，梅乔也不敢说啊，这要是说了，那就是蛊惑君王，损伤圣聪的大罪，传出去莫说那群言官，就是内阁的诸位阁老们怕也会对他极其厌恶，必得除之后快。
梅乔没有让定光帝等太久，镇定道：“家师乃是云游散人，并未致力于丹药之上，至于陛下所言长生，草民倒有一个法子。”
定光帝神色微微一变，语气里微不可察地多了一分冷冽：“你且说来。”
梅乔：“功垂简册，名传后世，是为长生。”
十二字掷地有声。
定光帝微笑：“甚得朕意，煊儿，你的眼光不差。”
李煊含笑称是，梅乔暗自舒了口气。
定光帝又道：“梅三秀，朕意属你教煊儿学画，你意何如？”
梅乔拱手：“此草民之幸，但草民材力微薄，不及宫中画师，恐负陛下所托。”
定光帝还未说话，四皇子李煊却道：“梅公子过谦了，你可比宫里的那些老古董华德好多了。父皇，你说是不是？”
梅乔暗暗叫苦，四皇子这话要是传出去，他梅乔就要被宫里的老画师们恨得咬牙切齿了，当真坑人不浅。
定光帝拍了板，梅乔就摇身一变成了四皇子府中宾客，不是正式官员，还是可以参加宏词科的考试的。
出宫的时候四皇子与梅乔一道，梅乔本以为长在深宫里的皇子们可能都是比较老成，话也不多的，可是眼前这个怎么比他还话多，一路上喋喋不休，梅乔只得收拾好情绪一一应答。
四皇子看他老成的小夫子模样，忍俊不禁，朝梅乔拱了一拱手：“ 如今，我可是要称梅公子一声梅师傅了。”
梅乔忙不迭回礼，拱起来的手微不可察抖了一抖，脸上倒是涵养极好地保持着笑意“草民愧受。”
开玩笑，他四皇子敢说什么师傅，徒弟之类的话，梅乔却是万万不敢当真的，这要是当真，那把那些教授皇子的当世大儒们置于何地？这十四五岁的少年，真是句句话里有坑，
所以说，梅乔本是不乐意仕宦的，和这帮人打机锋他不是不会，而是太累，哪里比得上做个富贵闲人来得逍遥自在……
碧瓦玲珑，日头藏了半个在西边的墙底下。梅乔带着长长的影子出了宫门，雩园的马车安安静静地等着，梅乔手指刚把帘子掀开一个缝隙，就被里边的人一把拉进去。
梅乔甚至来不及惊呼，惊讶就变成了惊喜：“君平！你什么时候到京的？”
少年人坐在他对面，满眼都是重逢的喜悦。
季衡：“我是刚到的，一来我就去梅府找你，听你二哥说你和子严兄住在雩园，我便去雩园找，我到的时候你已经入宫了，然后我用了饭就来宫门口接你了。”
梅乔点了点头，看他还带着长途跋涉的劳累就来宫门口等着，又不禁想起江恪说过的那些他的身世，鼻子就很酸，他的童年是不同于别人的艰难坎坷，不过，幸好，现在的少年依然开朗明健，幸好……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入禁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