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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一片欢颜展为谁 ...

  •   且说酣宴过半,伶工奏起鹿鸣曲,歌女纷纷绾手唱起古朴乐调,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歌儿流唱耳欲清,一时间楼中寂静无声,待歌声落梁尘,一楼人皆是附掌赞叹。歌儿另起新曲,首席的大人物们走下首席到士子们中间,诸士子也起身向周围的同榜祝酒,不一会儿江恪杜翊身边就围了许多人,梅乔本也想过去向他道喜的,不过刚过去还没近前就被别人挤出来了,颇为郁闷,好不容易才攒动的人头里瞧见他了一眼,江恪可能是喝多了酒有点醺醺然,两颊微微泛红,脸上少了一些平时的端方冷静,但是眼神依旧深邃清明。
      梅乔支着头叹了口气,正郁闷着,冷不丁肩头被人拍了拍,一转头……
      “老夫托大,就叫你一声贤侄了。”
      梅乔笑着回他:“公台大人,晚辈有礼。”
      江县令急忙扶起他手臂,扶完了拉着不放手,梅乔笑眯眯问:“公台大人?”说话归说话,我陪您!可能不能先放开我!您不知道自己手劲多大么?
      江县令却尤似不觉,拉着人在桌前坐下:“贤侄到了富春,怎的也没个消息,伯父我日日扫榻以待,明日搬去老夫府上如何?”
      梅乔眉头跳了一跳,笑说:“公台大人说笑了,晚生在子严家中暂居,不便去公台大人府上叨扰。”
      江县令却道:“这有何难,明日我同恪儿说一声请你搬来,不!今晚就说!我这个三伯的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梅乔暗自叫苦,只希望江恪别那么轻易松口。事实上梅乔完全多虑了,别说江恪,江夫人那里就是不会松口的,江夫人一发话,江同知就会立马拒绝,江同知一发话,江县令这个哥哥也得偃旗息鼓。
      江县令这边正拉着梅乔在一旁攀谈,首席那边却一片哗然,两人细听,话中竟是在谈论梅乔!梅乔心下不由惊疑,留心听了起来。
      首席上一位大人手持酒杯道:“梅公子日前来的富春,无意中与我相逢,相談甚欢,今日鹿鸣宴,梅公子受我之邀前来,为诸士子祝贺。”
      梅乔心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晓得我见过这位?
      “不知梅郎何在?”
      “是啊,怎么没有看见梅三秀其人?”
      “看楼上,那是不是?”
      循声望去,众人果然瞧见一人立于楼边,楼边摆了张桌子,正在作画,似乎浑未听到楼下众人的议论。
      梅乔早就坐不住了,这还如何不清楚,他正主就在这儿,那人肯定是冒充他,江县令拍了拍他肩头:“那肯定是假的,贤侄我是信你无疑的。那说话的是富春的通判鲁思道,是个邀名之辈。”江县令这么说,倒不是真的相信他,而是相信他儿子江愫,江愫几年前就见过他,自然不可能认错人。
      梅乔颇为感动地拱手:“谢伯父。”这就改口了,之前可是一口一个公台大人,这声伯父叫得江县令颇为受用,眯着眼捋了捋胡须。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楼上那个“梅乔”的身上,江恪才分得出身过来,拱手向他三叔:“公台大人。”
      江县令这才有个长辈的样子,嗯了一声。
      江恪也不与他客气,转而对梅乔说:“勿急,且看看。”
      梅乔点了点头,心里倒是暗自嘀咕:这可是第一遭出玉川,第一遭就遇见冒充自己的人!这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呢……
      楼上那人此刻也已经画完,两个小厮仔细取了那幅画,慢慢走下楼来,走到楼心,把画立在众人面前,那名“梅乔”也下得楼来,道:“此画名鹿鸣秋宴,梅某人贺诸位大喜。”
      众人都围着那画称道,毕竟梅乔惯有盛名,但见过他的画的人并不甚多,首席几位大人也走下堂来,知州沈应宗道:“这画纤毫毕现,飞梁画栋,人物具美,可谓神工。”
      那通判鲁思道笑着应声:“府台大人说得一点不错,梅公子的画远近闻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江同知,你说呢?”
      自听说这边有个“梅乔”,江同知就一直没有作声,这个梅乔多半是假的,也是存了不屑一顾的意思。偏这个鲁通判,素日里和他政见多有不和,为人又心思狭隘,总是想找不痛快,不过富春江氏并非他这样的人可以找茬的,所以每回也都自讨没趣。江同知撇了他一眼,道:“梅三秀画如其人。”
      他这句话说得没来由,别人以为他只是在客气,梅乔心里却知道江同知是在说他这个真梅乔,不由心里高兴。摩挲着下巴对江恪道:“我都不知道这个人哪里来的自信敢说自己是梅乔,且不说画了,就这张脸,哪里配得上‘貌秀才绝丹青妙’的名头,你说是不是,子严?”
      近似打趣的话,江恪却认认真真盯着他的脸看了一息,认认真真说了句:“不错。”
      梅乔不禁深深看了他一眼,江恪这是在夸我?
      一旁江县令确是极其捧场:“贤侄风姿洒落,遗世出群,岂是凡夫俗子可比。”
      饶是梅乔这等爱听人夸的人,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由得不好意思,连连道:“公台大人赞谬,赞谬!”
      几位大人看过之后,便坐回首席,为那个“梅乔”在下方设了一席,刘知州问道:“本官听闻梅公子平居玉川,怎的近日竟是来了富春?”
      “梅乔”知道这是知州大人有意试探,含笑道:“近日正逢秋闱盛事,得了家父准许,便出外游历,壮学而已。”
      这边梅乔是真看不下去这人在这里冒充他,低声向江县令与江恪说了两句话,这两人便向厅中那幅画走去。江恪负手打量几眼,便与江县令一同走向首席。
      沈应宗笑道:“致真,你素日不是最青眼梅公子的画,怎的今日人与画都在眼前却不做反应了?”
      致真是江县令的字,他笑了一笑,“梅公子大名自是久仰,老夫亦是神往已久,只是今日的这幅画么……”
      “梅乔”问道:“如何?”
      江县令捻须微微一笑,并未答话,倒是江恪出言:“梅公子还未落印信。”
      那“梅乔”倒是早有准备的样子,自怀中掏出一方精巧的印信,起身在画上重重一按,倒是有梅乔二字,回席的时候倒似得意地扫了江恪一眼,江恪看罢道:“此印与我家中所收梅公子旧画上的倒是不同,敢问可是新刻?”
      “梅乔”已经觉出意思来,他这哪里是问私印,分明是在怀疑身份,心里不禁有几分虚,难道他见过梅乔?脸上仍是镇定:“之前不慎遗失,确是新刻。”
      江恪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首席诸位大人却发觉有异,听闻江恪日前自西南游学方回,十有八九是见过梅乔的,如今如此问,怕是眼前这个梅乔未必是真。
      回席之后,“梅乔”仍是在意江县令的话,问道:“公台大人似乎对在下的话颇有见解,不知小子可有幸一听高见?”
      江县令放下茶盏道:“梅三秀自幼师从郁离子,道学深厚,郁离子也是书画大家,其人作画讲究任真自然,大开大合,而梅三秀不拘一格,去芜存真,在大开大合之间亦重点染,所以大处见小,小中有大,而足下这幅画么……”这又卖起关子来。
      “梅乔”神色有几分急切,道:“如何?”
      满席都在等着这位开口,他却好整以暇,喝了口茶才道:“笔力不足,注重形迹而忘神情,人物亦过于呆板了。”
      他言语过于直白,“梅乔”脸色已经铁青,闷着脸不说话。
      那鲁思道倒是急了,这可是他请来赴宴的人:“致真这话未免偏颇,我观倒是无一处不好,你看这亭台屋宇,不都活灵活现么?你怕是喝多了,言辞失当,竟说起梅公子的画来。”
      他一说起梅乔的画,江县令再好的脾气也不能干休:“你岂见过梅乔的画,莫把鱼目当珍珠还不自知,岂不可笑!”
      江致真一向直白,平日两人也没少言语激烈,只是这话这种场合一说,未免让人失了脸面。鲁思道自然气忿不已:“你面前这不是梅三秀的画吗?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
      江致真红着脸道:“老夫便是把眼踩在脚底,也认得梅三秀的画,在老夫面前想以假乱真才真是错了打算!”
      “江县令!”出言的是江同知,这两人是越说越不像话,他才不得不出言喝止,好歹都是为政一方的父母官,在鹿鸣宴上争吵得不成样子,这底下的士子都还看着呢!边上知州大人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这两人才偃旗息鼓,不再作声。知州大人出言道:“致真,听你所言,这位梅公子乃是冒充?”
      座中的“梅乔”心虚,正不敢抬头。
      江县令起身拱手:“府台明鉴,犬子与江解元都曾见过梅乔,断非此人。”
      沈应宗看向江恪,江恪拱手道:“此人确非梅乔。”
      鲁思道存疑,去问那座中之人,那人却闭口不言,这还如何不清楚!不禁大怒,当即招来随从“此人冒充名士,邀名求利,押入府牢审问。”
      那人甩了府卫押解的手,到堂中把那幅画收在怀中,才随之离去。江恪看了一眼远处看戏的梅乔,梅乔微微眨眼,示意他做得不错。
      鲁思道朝知州大人告罪:“大人恕罪,下官不察,竟被此人蒙蔽,下官有罪。
      沈应宗确实很想处置他,此人素来尸位素餐惯了,但……却无能为力啊,慢说此人在朝还有其父身居肃政台,掌群臣舌柄,且自己如今六十有七,不出几年就要致仕,在这个位置上也没多少时日了……思及此处不由叹了口气,原本看着这些士子,自己也不禁有几分踌躇满志,现在却似瞬间苍老了许多,摆了摆手:“叔文,错不在你。”
      原本好好的鹿鸣宴却是被搅和得不成样子。
      江府中,华灯明彻,梅乔与江恪坐在堂下,江同知坐在上首,婢子们送上醒酒汤之后便鱼贯而出,江同知放下描青小碗,梅乔拱手道:“小侄已来府中叨扰许久,今日才得拜见,实在惭愧。”
      江同知摆了摆手:“也是老夫近日公务繁忙怠慢贤侄,贤侄可住得惯?”
      梅乔道:“无处不周。”
      想起今日闹剧,江同知问道:“今日宴上假扮贤侄那人,贤侄可识得?”
      梅乔摇了摇头,拱手道:“此事内情可否有劳伯父为小侄略为关心?”
      江同知道:“自然。”说罢瞧了一眼自家儿子,又表情不自然地向梅乔开口道:“贤侄啊……伯父这里有些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梅乔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却仍微笑道:“伯父但讲无妨。”
      江同知想起自家夫人的话,一向严肃的脸上竟然多出几分笑意,别说梅乔了,就连江恪看了也是眉梢一动……
      只听他说:“不知贤侄可有意中人?”
      果然……梅乔含笑回答:“未有,不知伯父何来此问?”说完看了一眼江恪,那目光里的意思大概是:你知道伯父他会问这个?怎么不提前与我通个气?江恪竟是懂了,微微抿唇,也回了他一个眼神:我事前并不知晓。
      江同知道:“恪儿有两个妹妹还待字闺中,小女毓敏更对贤侄倾慕已久,她虽非嫡出,却也是千娇万贵,与贤侄金玉相匹,老夫与内子都有意成就一段姻缘,贤侄你意下如何?”
      富春江氏的女儿,即便不是嫡女,那也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求不得的好亲事,是以梅乔此刻头大如斗,不由苦笑:“得伯父青眼,愚侄幸甚,然小侄散漫惯了,不善治家,不自砥砺,亦无心功名利禄,慢说不堪为良配,即便与令爱成就姻缘,怕也不能称其心意,还请伯父三思。”
      江同知想过他会拒绝,却不曾料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干脆,不禁皱了皱眉头,生出几分不满来……
      梅乔说完也觉得有些不妥,不该如此直接就拂了这位老大人的好意,不禁看向江恪……
      江恪却好似知晓他的想法,为他说好话:“父亲,韫之素有烟霞之志,您合该有所体谅。”
      江同知瞪了自家儿子一眼:你这小子!这可是你妹妹的姻缘,你袖手旁观倒罢了,怎还帮着这小子说话!
      江恪这边饶自八风不动,浑若未见。
      江同知一转念:也是,听闻这孩子打小跟着郁离子学画,必然免不了要沾染几分道家习气,只是这么个良才美玉,无意仕宦倒是可惜了,摇了摇头道:“罢了,你们俱是少年心性,待过几年,轻狂够了,才能知晓收敛。”
      梅乔不禁暗自舒了一口气,寒暄几句便匆匆告辞,无他,实在是这几日被江夫人与这位问怕了。
      “恪儿。”
      听得父亲唤,江恪这才回过神来,目光自门外收回来,回了声:“父亲。”
      江同知走下堂,来到自家儿子身边,这小子的身量已经高出他许多了,思及鹿鸣宴上的荣光,不由多了几分感叹,言语只化成一掌,不轻不重在他肩头拍了一拍,叮嘱道:“我已修书与你伯父,言明你不日将要进京,京城那里自会安排妥当,此番入京,行事不可张扬,若有要事不决切记听你伯父提点,一切只待来年春闱过后再说不迟,仍以学业为重,闲时亦须广以交游。入京安排妥当后要先去你两位伯父那里拜访,然后是你外公处,另外的几位我先前已与你交代过,你可记下了?”
      江恪垂眼聆听教诲,沉声答道:“孩儿记下了。”
      “你母亲与梅乔母亲幼时交好,虽往来渐少,但情分仍在,若他有意同往京师,你须好生照应于他,说不得以后他回心转意,仍会做你妹婿。”
      江恪称是。
      这边梅乔刚到房门前,忽然觉得后颈发寒,偏了偏头,错觉?

      翌日,后院江夫人已经开始为江恪打点行装,前前后后竟装了好几个箱子,梅乔与江恪站在一处,看着忙得脚不沾地的仆婢,不禁咂舌“我说,子严啊,这是否有些声势浩大?”言下之意是说:这么几个箱子,不怕路上招来贼匪么?
      江恪解释道:“无妨,此去走水路,江氏商船,无人敢动。”
      是了,当今天下,除非是不怕死或者脑袋有毛病的,否则没人敢动江氏的船。
      江母看到两人,便把二人招了过来,面前是两口敞开的箱子,整齐地装着些衣物。“阿乔,来,快看看,这些衣裳可还喜欢?”
      竟有给他的?梅乔受宠若惊,他原以为有了昨夜的事,江恪父母合该对自己有些冷淡才是,谁知热情更甚。梅乔连道:“自是喜欢得紧,劳伯母费心,小侄有过。”
      江夫人笑了笑,俯身摸了摸最边上摆着的一件大氅道:“这是去年北边族人送来的雪狼皮,听说雪狼难得一遇,防寒再好不过,富春玉川冬日都不比京中酷寒,你们带去正是用处,你独自出门在外,又没个使唤的,无人照顾,你既叫我一声伯母,我自然应当照应,这衣物与恪儿同样款式,尺寸是照着你的身量赶制了几季的,也是伯母一点心意。”
      梅乔听得动容,那衣物除了花样与颜色与江恪的那一箱略有区别,形制材料一般无二,可见对他的重视。梅乔正身深深一拜,江母微笑着受了这一礼,又让江恪把人扶起,“我看见你,就好比看到芸妹,你这孩子才学心性都十分合我心意,将来无论能不能做了我江府的贤婿,我可是都把你当半个儿子看待。”
      梅乔声音哑然,温声称是,江母正叮嘱二人入京要相互照应云云,又听门房来报说博阳季府有人来,江恪与梅乔以为是季衡来了,便一同去见,谁知来人并非季衡。
      这人原是博阳季府的小厮,口称“二公子派来的”,梅乔便知是季衡遣来的人。
      那小厮身材魁梧,眉目间隐有厉色,倒不似寻常奴仆,他笑着拎出个精致的雕花食盒:“这里边是一些小点心,公子说知道乔公子在富春不缺吃食,这点就当给公子备的零嘴,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梅乔偏了偏头,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双颊泛红,心说好像我很好吃一样,心里却也欢喜得很,笑着接过食盒:“倒教他费心,遣你走这么远的路只为给我送这些点心么?”
      那小厮一边回答一边从褡裢里摸出个小盒子:“这是公子遍寻博阳名医配的药膏,虽然不能治本,但疼痛时涂抹一些可以减缓痛楚。”
      梅乔心里不胜感激,深深动容,难为他竟还记得那时下雨引发的旧患,明明也没有相处多久,他却如此上心,便道:“着实费心,请你代我致谢,君平他还有别的话交代吗?”
      那小厮瞧了一眼梅乔身旁不动声色的江恪,复又低头道:“公子还说那时鹿鸣宴没有来是因为操持家中小弟的婚事,不慎病了,现在已经大好,请您不必担心,还问公子您的行程,以图来日相逢。”
      梅乔微微点头:“原来如此,我不日就要与江公子前往京师,应回逗留一些时日,劳你带话,就说我在京中等他,他若到京,可去碧湫巷梅府寻我。”
      那小厮口称是,做了礼就要离开,却又停下脚步,转回身笑问:“我家公子还说,多谢江公子代他照料乔公子,来人定致礼相谢。”
      在外人听来,只是寻常的客套话,就连梅乔也是这样认为,是以没有多想,而江恪却听出几分不寻常的意思,说道:“君平客气了,分内当为,固不受谢。”
      那小厮仍是笑着,做了一礼便离开了。
      梅乔与江恪也转身回府,江恪扫了一眼梅乔手中的食盒,问道:“你与君平好似关系甚好?”
      梅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左右他对我很好就是了,许是因为幼时见过,所以也更亲切吧。”说完他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没道理就因为幼年见过一面就对人好到这种地步,又是吃的又是药的……
      江恪道:“君平原本也是信州人氏。”
      梅乔转头看了看江恪。
      江恪道:“我与他认识之后差人打听过关于他的事,他的母亲本是信州玉临郡的小家女,当年季高淳经商路过此地,恰逢上元节,君平的母亲与季高淳便是此时相识,后来更是私定终身,而后季高淳便继续西去经商,但之后就一直没有音信,那时君平的母亲已经怀有身孕,其父怒其败坏门风,就把人赶出家门,君平母亲独自生下君平之后听说季高淳早有妻室,一时心如死灰,在君平三岁时便积劳成疾撒手人寰……”
      三岁……梅乔忽然听得心里一揪,追问:“那后来呢?”
      江恪继续道:“后来他被城中乞丐拐走,四处流浪乞讨,一直到了十岁……”
      ……这几年,他一定过得很苦……
      “那年季高淳又经过玉临,打听之下知道了自己还有个儿子流落在外,私下寻访,最后在一个破庙里找到了君平……”
      梅乔记得季衡说,就是在他十岁的时候,他来到梅府,两个人相遇了……梅乔好像抓住了一点不真切的回忆,那时候这个小孩说他已经十岁了,可看上去形容瘦小,身体单薄,头发枯黄如草,一双眼睛虽然很大但却有些空洞呆滞,完全没有一个十岁的孩子该有的样子……他当时竟不知道他是刚刚从那样的境地中出来,如果知道……对啊,如果知道,他又能做什么呢……“后来呢,季高淳把他带回府了?他过得好吗?”
      江恪微微摇头:“后来并不清楚,季高淳没有向别人说起他这个儿子,也没有带他回去,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两年前,他自己出现,去了季府认亲……”
      许久,梅乔没有说话,他不明白,有着这样悲伤童年的季衡,为什么还会在看见他的时候有那样开心的笑容,那是一种开心的笑,梅乔可以肯定,那不是他的伪装,至少和他相处的时候不是……
      江恪见他走神并没有打扰,他……果然不了解季衡……
      梅乔想道:我后来为什么就不记得他了呢?梅府是玉川乃至信州望族,梅府中来来往往总会有很多人拜访,形形色色,其中也不乏和我年纪相仿的,那样多,他也是其中一个,所以我把他看做普通的客人,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当时他是瘦弱了一些,胆小了一些,在那些绮罗锦绣的客人里,他很不起眼……所以后来,就忘了……我忘了他,他却一直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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