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梗是种态度》窥世者

4、四、衰退童话

　　“不一样是指？”
　　见小艾依然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厄尔微微苦笑，随意弹了一下尾巴，将旁边的礁石拍下一小块来，小艾一瞪眼，正要训斥他不顾伤势乱来，就听人鱼难掩低落的话语：“就是这样，强大的力量，坚实的鳞片，还有这个凸出来的骨刺……”
　　小艾将手肘隐藏的骨刺放出来，这是纯粹的用来厮杀的东西，联系之前厄尔被关起毒杀的场景，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她试探着问道：“这些不是都挺好的吗？”
　　追求强者是各个种族都具有的意识，有强大的族人，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件大好事……虽然在这里可能有了什么变故。

　　看吧，厄尔望着她的眼神几乎要让她以为自己是个没出幼儿园的宝宝，卡还在旁边闷笑。
　　厄尔被这么打了个岔，情绪反倒没那么低沉了，只是道：“他们说，这是病。”
　　“病？”小艾惊讶：“我还是头一次听这种说法。”
　　“你是从其他城市来的吧？大概消息还没有传到你们那儿。”厄尔摸了摸自己尾巴上的鳞片，继续说道：“大约在半个月之前,国王颁发了政令，宣布有一种新的传染病流行，让大家注意防范，要是见到感染的患者，就要向上通报，将患者送去治疗。”
　　“所以，事实上‘治疗’就是……”小艾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反倒是厄尔仿佛毫不在意地直接说了出来：“就是让我们去死。”

　　他顿了一下，似是无意地错开了小艾的视线，道：“直到我被送去‘治疗’之前，我都不知道传染病患者指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鱼。”
　　又也许，我们……并不是人鱼。厄尔抿了抿嘴，把后半句话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小艾恍然大悟，所以在他们初次见面时，厄尔才会欣喜于与同类的见面，这么说来……
　　“你有没有想过，国王都下达命令了，那么像我们这样的人鱼。”她说：“我们的同类应该不少呢。”
　　她神情明媚，如海面上的阳光全无阴霾，叫人光是看着就不由得心情好起来，厄尔也被带着不禁露出微笑：“嗯。”

　　“原来是这样。”
　　一直没动静的卡突然发声，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小艾猛地扭过头去目光灼灼：“前、卡你有什么想法吗？”
　　又可以抱大腿了超开心的！
　　“没啊。”卡百无聊赖地拍着尾巴，尾鳍顺着他的动作在水中飘动，阳光透过浪花在他身上投下粼粼的光影，美得像是一幅画卷，只是画卷并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作。忽略好看的皮囊，小艾眼中可靠的前辈勾唇一笑，吐出了无情的话语：“不要指望我给你任何帮助，毕竟我跟你可不一样。”
　　小艾笑容一窒，想起来前辈目前正在休假中这个设定，有些丧气地低下了头。

　　厄尔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因为这表面的对话而惊疑不定，迟疑道：“你……你不是……那怎么……”
　　卡不用想都知道他要说什么，大方点头道：“对，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条普通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的人鱼。”
　　厄尔：“……对不起……手无什么？”
　　卡：“哦，我忘记了人鱼社会里没有鸡，那就连一根水草都揪不断的柔弱人鱼。”
　　他说着还抛了个媚眼，只可惜在场的没一个人懂得欣赏，厄尔一副很想吐槽又不知道从何吐起的表情，小艾则是围着他绕了两圈，提出疑问：“所以我们有什么不同可以作为区分的标志？明明都一样，总不会是以力气作为划分吧？鉴定传染病的时候让每条人鱼上去抽一下石头？抽烂了就是病人？”
　　她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也知道自己说的实在像是玩笑话。

　　卡打定主意不帮忙，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让她好好待着别围着他转，转得他眼睛都花了。还是厄尔解释了这一点。
　　“事实上，也就是政令颁布不久的事，我发现当我和其他人鱼接触的时候，他们就会受伤。”
　　听到这话，小艾忽然想起她之前撞上的那个守卫，当时她什么也不知道，以为人鱼都是一样的，别说撞一下了，即便真刀真枪地相互厮杀，也要花好一番功夫才能造出伤口，不过现在一旦知道那些人鱼与自己几乎可以称之为两个物种，她便不免为自己之前的鲁莽举动产生了些许的愧疚情绪。
　　她默默挥散了不该有的情绪，就听厄尔继续道——他现在说起来也一脸不解：“也不是我没控制好力气，只是稍微轻碰一下，轻则皮肤开裂，重则筋断骨折，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但就是因为这个才会被发现。”

　　我明白为什么了。小艾默默想着，她来此世界的原因就是这个。
　　辅佐并引导能改变这个世界未来的人，让世界向着更好的方向前行，那么“更好”的标准是什么？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答案，在这个世界里，“更好”的答案就是她所使用的这具身体，和眼前的厄尔——与其他人鱼不同的新种类。
　　他们是下一个时代的主人公，海洋之中新的统治者，就像人类在陆地上一样。
　　他一碰其他的人鱼就会受伤，没什么其他复杂的原因，就只是单纯的深海压强，是的，没错，就只是物理上的水压问题。
　　属于旧时代的柔弱的人鱼不可能靠那种脆弱的身体来抵抗深海的压力，他们所依仗的是世界原本的规则，没什么道理，世界规则决定了人鱼身娇体弱却可以在海底生存，那么他们就能在海底建起城市成立王国。
　　然而厄尔出现了，这只说明一件事——世界的规则正在改变。
　　改变前的规则与改变后的规则相碰撞，原本的秩序和规则会破灭，旧时代的人鱼不再拥有规则的保护，脆弱的身体暴露在深海之下，只骨折还算是轻的了，若是接触的时间再长一些，或是面积再大一些，直接死亡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在死前还要受一番大自然的物理折磨。
　　从这一角度看，旧时代的人鱼们要杀死厄尔还真是理所当然。虽然即便杀了厄尔也不能减缓旧时代的规则崩溃就是了。

　　“……所以……”
　　那边厄尔迟疑着，最终还是问出口来，他望着卡，后者眨眨眼睛，冲他微笑：“哎呀，我就想看你们什么时候才会问呢。”
　　“……所以她碰到你的时候，为什么你不会受伤？我本来以为你是和我们一样的……”但是你刚才又亲口承认了我们之间不同。
　　他看着卡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虽然依旧微笑着，却给人一种莫测的感觉。
　　“我不会说谎，也不会正面回答，你们可以随意猜测。”卡声音柔和得有些过分：“毕竟……Secret makes mermaid.”
　　厄尔看着那双澄红的眼睛，不知怎的竟然从心底涌上来一阵寒意，但他仔细去品味对方的眼神时，那股寒意却消失了，仿佛错觉一般，但他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像卡口中所说那样“随意猜测”。

　　“唔，我们现在该干什么好呢？”小艾像是没注意到他俩刚才的对话似的，不满于莫名有些凝滞的气氛，她从卡背后游到厄尔身旁，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道：“这附近也没什么可以给厄尔补身体的东西啊。”
　　趁着厄尔不注意的时候，她瞪了卡一眼：前辈不要仗着自己在休假就随意恐吓原住民啊！
　　至于两人接触也不会有事的原因——时空管理局不可能会受制于单独一个世界的规则，对于员工来说，就是对世界规则有相当程度的豁免权，这是很普通的常识，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卡看着小姑娘一下子从温和转变成凶巴巴的脸，闷闷地笑了笑，对她比划了一个下次不敢了的手势，才看到她又把脸变回去，似乎有些不自在地伸指搔了搔脸颊。
　　真有意思。

　　“不用特意照顾我，我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厄尔总觉得小艾一副马上就要气势汹汹地冲出去给他找补品的模样，连忙出声，生怕说得晚了她就真一甩尾巴游出去几千米。
　　“也不单是为了你啊。”小艾说“为了你”的时候也一脸坦然，反倒是被“为了”的厄尔偷偷害羞了一下。“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个地方待着——有人鱼知道这是哪里吗？”
　　卡即答：“N32°20′W64°45′……好好，不开玩笑了，其实不用担心会被卫队追缉，旧人鱼的速度跟海龟在岸上爬也快不了多少。”
　　“那差得还是挺多的吧……”厄尔小声吐槽。
　　“还有就是……”小艾无视他俩的相声，强行把气氛拉回正轨：“我们总要找地方生活，跟其他人鱼的交流怎么办呢？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他们走，而且还有……”
　　“而且还有我们的同类。”厄尔突然打断了小艾的话，他垂着视线：“国王的政令还在扩散，还有人鱼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想起自己——就在不久前的自己，以为马上就要死去的自己，对即将来临近在咫尺的死亡感到恐惧的自己——慎重地说道：“我想救他们。”
　　他想救他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