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嚣》留月惊鸿

8、第八章

　　曦华被自家师尊哄乖顺之后，干什么都有了劲儿。鸢崇看着他那直冲长安的架势，简直像要把陈桥兵变重演个十次八次似的。

　　鸢崇不便于参加这场斗争。他动动手指就能把整个长安给炸光了，万一看见曦华受伤，没忍住怎么办。

　　曦华不同。曦华有个好处就是脑子利索，看着虽傻，应付人间那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还是足够了；而且他实力很弱，堪称不学无术，若是给不知情的人听见了曦华是鸢崇的弟子，还不把大牙都给笑掉了。万一曦华使了什么仙法，大抵那些凡人还会以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暗器呢。

　　翻译过来就是人傻体弱。

　　在人间做事，就得按人间的步骤来，什么小动作也做不得。这是天宫的死规矩，不能改的。自然，谋反也囊括在这个死规矩里面。即便是曦华谋反，也得一步一个脚印好好做，不然就算违反天规，要受罚的。

　　曦华不怕违反天规，所以他没准备按人间的步骤走。总之死不了，天上犯了事，不过送你几圈轮回转转，等你转晕了再把你捞上来；人间犯了事，无非就是给你诛个九族，反正曦华自有没有亲人，也不怕掉了脑袋装不回来。

　　这件事得到了帝君的赞成，但他表示他绝对不会参战，而且帝君建议曦华不到最后一刻不要上法术。

　　曦华这孩子，性子冒进，没个人在他身边看着不行。鸢崇作为曦华的师尊，他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对曦华说：“我观战。”

　　隔岸观火也是个自得其乐的好法子，毕竟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鸢崇不觉别人吵闹，也乐得去看别人主演的悲喜剧。

　　似乎活到了一定年纪，就不愿出现在世俗的生活中了。他们总以局外人的身份看待种种因果，认为世间百态不过一场黄粱大梦。

　　却不知，一个人的黄粱大梦，是从被盼望着出生开始，到被世人完全遗忘结束的。

　　鸢崇在傍晚时分出去了，直到子夜才回到帐中。饶是如此，他仍在曦华帐前无所事事了小半个时辰，才看着曦华恭恭敬敬送走了与他一道开会到午夜的几员大将。

　　“师尊久等。”

　　曦华把鸢崇拉进帐子。

　　鸢崇注意到曦华并不显累。其实他们这样冒然前行已经会惹人怀疑了，而且那些士兵以凡人之躯根本耐不住几天几夜连续前行。刚刚出来的那几位将领便是，个个眼底乌黑，挂着一圈月牙儿似的眼袋，鸢崇想着他们没被容光焕发的曦华吓到还真是缺了个心眼儿。

　　“歇息一天吧。”鸢崇在主位坐下，看见案上敞开的地图在经历过风霜雨雪之后已经有几处破损，上边儿还有红色的圈圈点点，都是曦华和他的手下们反叛的证明。

　　“歇不得了。”曦华在鸢崇对面盘腿坐下。他嘴角仍然挂着淡淡的笑意，语气却是一派严肃，“我听闻那赵澈前些日下旨把何立从湖广召回长安，如今想着也快到了。”

　　曦华停了片刻，又解释道：“何立何越州，用兵如神。”

　　曦华说完之后，竟是笑了起来，而后越小越开心：“人传他用兵如神，可我不是神嘛？”

　　鸢崇睨他一眼：“不可自矜功伐。”

　　再说，曦华作为一个神仙，好像没什么攻伐可言。

　　“总之此人厉害的很。”曦华无意识的摆弄着手上一块小小的玉佩，正是鸢崇送他的那块，如今已经被磨得有些痕迹不清了，“我前些年做他手下，与他同战，便知此人及不简单。”

　　“那皇帝召他做什么？”鸢崇把身子往前凑了凑，也算是小小的虚前席，“皇帝有天嚣，还召人回京。”鸢崇目光如炬，“那皇帝骄傲自满，仗着天嚣便无所顾忌，而此时他分明足够信任天嚣，却依旧要召人回京，岂不怪哉？”

　　曦华道：“他可能并不要天嚣被人知道……”

　　“他于天嚣合作次数甚多，也不见旁人知道，为何偏生与你一战天嚣便会为旁人知道？”

　　曦华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半晌无言。

　　“还有一种可能，”鸢崇拿手抵着下巴，“那什么劳什子回京，并非为了对付你，而是为了别的什么事情，比如——”他说到这儿，却沉默了。

　　“比如，处理他好兄弟的后事。”

　　曦华说出这句话时，整个人变得诡异的阴沉了起来。

　　他说：“赵澈是何立养大的，何立的姐姐是赵澈的母妃。那假皇帝是个人，且与赵澈长相一致，只能是双胞胎，可是出生之后却偏生多了个安和公主。赵澈出生时先皇正御驾亲征，是何立亲自守在未央宫等着小太子出生。如果要把孩子调包，何立显然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至于为什么要调包，我有一种猜想，”曦华抬眼，逼近了鸢崇，“我估计，何立找到了天嚣，而天嚣需要的，只是一个容器，不管那容器是活是死。”

　　鸢崇点头，“的确。”他思索片刻，又补充说，“天嚣是狼。那安和若是什么猫啊狗啊，就说得过去。若那安和真是个人，要承受狼的魂魄，定然是做不到的。”

　　曦华闻言，反是眯了眯眼，像是下一刻就要露出他锐利的獠牙来。可他偏是笑着的，虽说笑得妖邪，却不让人觉得他有几分恶意。

　　他说：“按照师尊这说法，我祖上还同那天嚣是一家咯。”

　　鸢崇一愣。还真不巧，鸢崇真认得曦华的祖宗，不过一只小狼头领，没心没肺的，跟大魔天嚣完全挨不上边。狼族要发展起来，还是天嚣死后的事了。

　　为了不打击曦华的自尊心，鸢崇静默不言。

　　“师尊，就今夜，您能带我回一次长安么？”

　　鸢崇道：“怎么，自己不乱法，叫我去乱。”

　　此话一出，急的曦华两个狼耳朵都有冒出来的趋势。鸢崇眼睛一弯，一丝笑意从清冷的脸上闪过。他不多说什么，只是以手覆上曦华的手腕，当曦华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越过万水千山，悠闲坐在上阳殿的软榻上了，面前甚至还有一盘未能下完的棋。

　　曦华：“……”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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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鲁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