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嚣》留月惊鸿

9、第九章

　　明目张胆归明目张胆，好在上阳殿的小太监们也被过得挺轻松的，不是在打盹儿就是在聊天儿，总之，门口四个小太监里没有一个注意到他们陛下的寝宫里已经多出了两个不速之客。

　　龙床上空无一人。曦华的怔愣不过一瞬，抵达上阳殿的下一刻，他就麻利的跳下软榻跑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掀起了那贵重厚实的床板。

　　鸢崇坐在一边儿看着，手里甚至还握住了皇帝未曾用过的白玉小杯，给自己倒了一瓶不久前西域进宫的玉液琼浆来饮。

　　随后他将那酒扔给了曦华，被曦华稳稳当当的接住。

　　“倒她身上。”他说。

　　曦华照做。可他没敢把那些酒全部倒上去，一来怕倒多了露馅，二来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他一下接受不来。于是他挑了那安和公主的一小截拇指，站了点儿酒倒上去，倒颇像在给那公主施蔻丹。

　　不曾想那倒上去的一滴无色的酒突然飘出来一股异常刺鼻的气味。他不禁望向鸢崇，却只见自家师傅敛着眉头，望着安和一动不动。

　　曦华捂着鼻子跑到鸢崇身边，直怕那味道散了出去。可门口的小太监似乎什么都没有闻到，依旧不急不缓的聊着天儿。

　　“果然是只猫儿。”

　　鸢崇一面说着，一面走到安和身边。这会儿那刺鼻的味道已然消散，曦华再次跑回鸢崇身边。可曦华却什么也没看见，不过是那滴酒已经结成了一颗小小的冰珠，竟神奇的从安和公主如玉般的手上滚落下来。

　　难不成还真是玉做的人儿……曦华好奇的抬眼，看见鸢崇眉间一丝愁绪已经抹平，这才心有余悸的凑了上去：“师尊，我如何看不出她是猫儿。”

　　鸢崇瞥他一眼：“你道行太浅。”他指使着曦华把那龙床给复原之后，又握住曦华的手腕，下一个瞬间便回到了军营大帐里，一切都没有改变。

　　“只要有气的波动，天嚣都能感觉到。”鸢崇重新坐回了主位，只是这次眉头紧锁，心里似乎有千千万万的结绪不可捋顺。曦华进前一步，往他身侧做了下来，顺手就给他沏了一壶茶。

　　“不怕赵澈知道。”曦华把那茶杯送到鸢崇面前，鸢崇却无心似的直接含住了那茶杯的边缘往嘴里送，直叫曦华在心里转了三个大圈才晕乎乎的落回原处。他强压下心中那股可怕的悸动，继续说道：“他知道也不如何。我要谋反的事他肯定也猜了个七八分，也不怕多忤逆他一次，总之我后日攻进长安，短短两日他还能作何力挽狂澜的部署么？”

　　“那只猫儿……”鸢崇手肘抵着桌子，仍是愁思千重。他似乎并没有听见刚刚曦华说了什么，“她受不住天嚣的魂魄，皇帝便拿了那种方式来保她性命。”

　　“那是冰棺，”见曦华露出疑惑的表情，鸢崇补充道，“曾经天嚣的床，可保妖兽不死。”

　　“难怪我躺进去时困倦异常。”曦华又倒了一杯茶给自己，几分苦涩，却也叫人清醒。

　　鸢崇：“嗯。皇帝既然已经宣布安和已死，恐怕也不会再将人放出来。若是安和暗中操刀，那你便该格外小心。”

　　曦华苦笑：“我也没个主见，没个长远规划，不过走一步是一步了，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还有什么能难倒我不成？”

　　只怕能难倒你的多了去了。鸢崇没说。他很清楚，曦华总带着一股无知的自傲，喜欢夸大自己的能力，但鸢崇觉得，只要是稍加提点，这便不算坏事，反而能得自信。

　　鸢崇愿意让他在一次次失败中成长，在磨砺中抚平他的棱角，让他能够自己长大。

　　军队不急不缓的前进着。

　　曦华他们在山谷间留了一日。很不巧，正遇上大雪封山，那些凡胎们抵不得严寒，曦华这边儿粮草跟不上，大有开头遇挫的架势。

　　鸢崇本是不参与这些的。他是仙人，餐风饮露，本不需要吃食，有东西便吃，没东西也罢他依旧活得快活自在。可看着那些士兵一个个饥寒交迫半死不活，却还在曦华去看他们的时候强撑着那口气儿，顽强的告诉曦华他们能战时，鸢崇也不禁动力恻隐之心。

　　山间雪厚，不缺水，缺火，缺肉。鸢崇跑到山顶俯视万物时，才久违的发现万物都已沉眠，留下的不过是天地之间上下一白。

　　“总不能去掏那些动物的窝吧。”鸢崇曾听曦华这样抱怨。

　　鸢崇一听，当机立断，马上指示着曦华去问他的同胞们借些吃食来，若是借不得，便干脆现了原型去抢，反正曦华是狼，狼抢吃食天经地义，并不违背天道。

　　于是隔日，曦华便一手提着一只死鹿回来，在这大雪封山的最后一日，给他们那支小小的军队稍解饥寒。

　　曦华抵达长安城外时，已是下午了。难得的放了晴，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积雪上流了一层耀眼霞光。曦华见了，只觉得是好兆头。他决定趁着将士们还有些力气，立马攻城。

　　禁军统领为他打开了门，想象中的攻击并没有来，长安百姓夹道欢迎长信军凯旋。

　　一路顺利得连鸢崇都感到奇怪。

　　好在奇怪的事情也不是没完没了，皇城的大门就是奇事的尽头。

　　李公公出来，明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倨傲神态，看见了曦华，便突然多出来了几分悲悯。

　　他恭恭敬敬的跪在了曦华面前。

　　“大将军，官家请您独自觐见。”

　　曦华身后的几位将军有些蠢蠢欲动，鸢崇坐在马车里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这一切。城墙上有禁军默默抬起了弓箭，却被禁军统领一个手势给压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曦华的行动。

　　而舞台中心的曦华只是笑了。他笑得很真诚，他的声音也很真诚：“官家是什么事情呢？”

　　李公公的头更低了：“官家要给将军独自封赏，其余人等依律处罚。”

　　到底是被发现了。

　　曦华出声：“若我不愿意，如何？”

　　李公公的声音像是贴着地面传来，仿佛地狱恶嚎，寒入曦华骨髓。

　　他说：“将军若不进去，官家会毁掉天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