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嚣》留月惊鸿

7、第七章

　　暮成雪此人，按照天宫众仙对她当风评来看，应当是讨人喜欢的。

　　她生的一张讨人欢喜的小嘴，见了谁都能甜甜的喊出一声诸如“松音哥哥”此类的话来。本身又是个性子开朗的，有时候鸢崇会觉得跟在她后面“姊姊妹妹”喊的小男孩子多到可以从天宫排到凡间去。

　　当然，曦华显然是跟在她后面喊“姊姊”大军其中的一员。

　　当曦华尚且还是一个皱巴巴的小婴儿，只能安卧与厚厚的襁褓时，比他稍大那么点儿的暮成雪尝尝迈着仿佛支撑不起自己身子的小腿儿歪歪扭扭的走到曦华处去逗他。鸢崇当时正被那小孩儿闹的紧，直把带小孩儿当成了一种修行。有人陪曦华，让他不再吵闹，鸢崇求之不得，他甚至还感激了暮成雪那么好几年。

　　可曦华开始牙牙学语时，鸢崇便开始对暮成雪有警戒之心了。

　　不为别的，从曦华口中发出的第一个词语，竟然不是“爸爸妈妈”，不是“师傅”，而是不知道是“姊姊”还是“姐姐”的音节。

　　而且鸢崇完全没办法告诉自己那只是曦华无意识发出的。因为曦华只有对着暮成雪，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鸢崇觉得这两个小崽子简直无法忍受，碍于暮成雪是自己好友的女儿，还偏生气不得。

　　可是后来鸢崇想通了。

　　和一个小女孩儿生什么气。

　　不过鸢崇呢，想是这样子想，做起来可就不一定了。

　　暮成雪的母亲寇岚笑他，醋坛子都打翻了。

　　鸢崇难得的发了脾气，把自己关在殿里，整整半年没踏出家门一步。

　　不为别的，就为盖紧他那大醋坛子。

　　一修就修炼到现在。

　　那边暮成雪还笑嘻嘻的等着鸢崇回应她。

　　暮成雪生了一张美艳的脸，热情似火，如同三月暖阳，直让人觉得温馨可爱。

　　于是为了对付这一团年轻的火焰，鸢崇周身的温度都下降了些许。

　　他说：“姑娘谬赞。只是我在凡间还有要事，不能久留了。”

　　“啊……”暮成雪脸上露出了虚假却适时的遗憾，“帝君大人忙完后，不防来寒舍坐坐，母后一定欢喜的。”

　　“定然定然。”

　　鸢崇每次一看见这小姑娘，只觉得一个头顶两个大。他拉上喜欢我，迅速向后退去。甫一眨眼，二人便失去了踪影。

　　他们又回到了驶向长安的马车上，不过这次，乘马车的只有鸢崇一人。

　　自打从天宫回来，平日里好脾气的曦华也同鸢崇置上了气。鸢崇不懂这小崽子的想法。似乎年轻人偏生想得就多一些，饶是年迈如帝君也猜不透曦华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两人还是决定要反。若是不反，不惹大乱，怕是逼不出天嚣来。若是反，赵澈既然已经知道曦华非凡人，自然也会拿出和曦华一个路子的天嚣去对付他，待到那时，天嚣那一魂一魄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也就清楚了。

　　鸢崇正思索，却听外边儿有小兵朝鸢崇道：“先生，该歇息了。”

　　他们驻扎在灵山山谷，前边儿有一条不大好走的山脉，翻过山脉，便直达长安了。

　　鸢崇撩开帘子下了车去，见曦华早早等候在此。脸上依旧是带着几分别扭的神色，看着也怪可爱的。

　　鸢崇牵过他的手，由他拉着往帐子里走。

　　小崽子怔愣了一瞬，立刻将难得主动塞过来的手拉的更紧了一些。

　　鸢崇手掌宽厚，滑腻得如同那上好的和田玉一般；曦华手掌也宽厚，却已经布满了未好的伤疤和硌人的茧子——那是常年战争给他留下的痕迹。

　　曦华是神，是仙。按照常理来说，这些伤早该好了，茧子也不会留下。鸢崇全然认为他按照人间的速度来，也就是好忍受着曦华给自己带来的那点儿痒意。

　　曦华的帐子周围没什么人。因为大家即将准备一场硬仗，几位将军都有得忙碌。

　　“师尊没问过我么？”

　　一进帐子，曦华劈头盖脸就扔给了鸢崇这么一句。

　　“什么？”

　　鸢崇看着曦华。那孩子离得他极近，几乎整个人就撞在他的怀里。偏生还露着一副委屈巴巴的脸，和发怒的猫儿一般。

　　鸢崇心下突然一软。他抓起面前“猫儿”一点儿也不柔软的“爪子”，轻轻捏了捏，又捏了捏，和玩他一样。

　　“师尊。”曦华把爪子收了回来，“我去昆仑这么久，师尊连我的消息都不愿意听么？”

　　原来是在气这个。鸢崇了然。他细细思考，觉得自己多少是有些不愿意听闻曦华的事儿的。毕竟他把曦华赶去昆仑山也是一气之下的事情，这气也是过了挺久才慢慢消散。

　　或许可以这么说，在某一段时间里，一有人提到曦华，鸢崇的心就开始作痛。

　　于是鸢崇张口就来：“思念过甚不如不听闻。”

　　明明是一句黏糊糊的凄美情话，鸢崇偏说得一本正经，使这情话也脱离了情话的本意。

　　这句话是不是情话并不要紧，反正无论鸢崇说什么话，曦华都可以脑补出一些东西。更何况是这句话。曦华的脸一下红了个剔透，竟是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始作俑者鸢崇并没有料到这句话竟有如此之大的杀伤力，又只好哄着小崽子：“至少此日我同你一处。”

　　心里却在想：在他漫长的人生中，还没见过如此祖宗的小崽子，他有这份傻气，莫不是他母后怀他的时候吃了不该吃的玩意儿？

　　仿佛缺了好几颗心眼儿的狼崽子果然被哄的服服帖帖，发怒的小猫儿被几句贴心话就顺了一身炸起来的毛。他支支吾吾半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抱上了鸢崇，冲着他耳边吐气：“那师尊答应我，以后可不要再赶我走了。师尊要是有什么不满，我及时悔过就是，闹得师尊生气，可别把身子给气坏了。”

　　鸢崇在曦华抱上来的那一刻，就没心思去仔细听曦华到底说了些什么了。他只觉得耳边痒痒的，甚至有些发烫。他不习惯于和人的亲近，曦华的亲近多少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明明百余年前，没有那么黏人的，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鸢崇即便是这么想着，却还是赏了曦华一个面子，乖乖顺顺的窝在他的怀里，听他絮絮叨叨的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讲出来。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舍得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