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吒二三事》月影儿

31、逐光者13

　　回到魔都驻军部队后，杨戬打开个人终端，一帧帧研究哪吒传给他的视频家书，试图从中找到一些有用信息。
　　播放木吒的来信时，杨戬忽然按下暂停键，将目光聚焦到倒塌的半截墙壁上。
　　随着画面不断放大，一个残缺的几何图案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尽管图案模糊成了一块块像素，他仍觉得有些恍惚。那是一只抽象的“眼”，蚀刻在他眉心，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
　　他抬手关闭个人终端，仰面靠在椅背上。
　　办公室的灯陡然熄灭，黑暗吞没了一切。
　　半个月后，星环政府派出一支数十人组成的调查慰问小组，对魔都居民的居住环境、生活需求、健康状况进行深入了解。
　　“同胞们，我们在黑暗中流浪了一千多年，经历过灾难、战争和死亡，最后相聚在这颗星球上。我们虽然被迫离开家园，但我们的信念不灭，我们不是无根浮萍、无源之水，我们来自地球，拥有辉煌灿烂的文明，我们应该铭记这段历史，警醒世人、鞭策子孙。”
　　船长的一次公开讲话勾起了人们的倾诉欲，很快，调查小组便收集到大量材料。他们将材料送回星环城，由相关部门进行甄别和整理。当然，这些坊间故事只能作为参考，真正的历史还有待进一步考证。
　　下面是调查小组听到的小故事。
　　“45年前我儿子就选择成为新人类，开始他还给我发信息发照片，说他已经找到工作，还结了婚，我想去看他，可我脑子笨，连不上那什么网络，结果连儿子都没了。”
　　“大娘，那叫神经元网络，还是行星级别的，牛逼吧？据说那种网络对精神力要求很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连上的。”
　　“我呸！什么狗屁神经元网络，不过是精神鸦片罢了！我就进去看过，阴森森的大楼，连窗户都没有，每个房间里都摆了一溜铁棺材，上面插满各种管子，指示灯闪个不停，所有人都睡在棺材里，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你说吓人不吓人？”
　　“地球是活的，有自己的思想，所以要驱逐我们，这不是鬼扯嘛！他们还真以为连个破网络就能代表地球，代表宇宙了！有功夫搞这些精神鸦片，还不如发展阳光农场来得实在。”
　　“我曾是阳光农场的职工，主要负责水稻的培育和种植。阳光确实是个好东西，那边种出来的稻子色泽金黄，穗粒饱满，有种特别的甜味，怎么说呢，就是吃了以后很满足，很开心。不单稻子，蔬菜瓜果都有这种甜味。哦对了，我们用的是火种计划保存的稻谷，是两千多年前阳光纪元的袁老先生培育出来的，起初我们还担心稻子水土不服，没想到第一季就大丰收了，袁老先生真是厉害！”
　　“那时候最热门的工作就是去阳光农场种田，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农场员工在婚恋市场也非常抢手，不但工资高，还有员工福利，可以买到便宜的阳光食品。阳光食品是高级货，一般人一年能吃上一次就不错了。”
　　“阳光农场宣布对外开放后，墨镜防晒霜防晒服一度脱销，毕竟大家太久没晒太阳了，不做好防护容易出问题。参观人数是严格限制的，除了摇号排队外，还要进行体检和为期一个月的体能训练，结果还是有不少人在参观过程中激动昏倒，或是阳光过敏，氧气中毒什么的。对了，有个家伙偏不信邪，趁人不备把防护服脱了，结果烫出一身水泡，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我就去过一次阳光农场，那里确实很漂亮，一草一木都是明亮的、温暖的，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在那边定居。我记得半山腰上有几栋房子，我们问导游房价贵不贵，多少钱一平米，导游笑着说那是时空频段监测中心，门口有重兵把守，进出需要出示证件，还带我们到围墙外参观、拍照。不过大家私底下都说那是高级疗养院，住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谁知道呢？”
　　“我记得联合政府搞了一个‘虫洞透镜’工程，计划改造各大洲的日之塔，利用小型虫洞弯曲时空，形成一个透镜，把过去的阳光导向现代。那可是一项惠民工程，一旦投入使用，地球就可以摆脱永夜，重见光明了。只可惜还没完工，时空噬灭就开始了，唉……”
　　“我也不知道时空噬灭是什么，就是身边很多人突然凭空消失。你能想象当时那个场景吗？人突然没了，车子还在跑，然后撞成一团。还有建筑工地、医院什么的，主刀医生刚把你的肚子剖开，人就消失了，你说可怕不可怕？很多人就是这么不明不白死的。”
　　“这事之前就有征兆了，我亲眼看见天空出现一座雄伟的古代建筑，就像传说里神仙住的天庭。听姥爷说，一定是我们贪得无厌惹怒天神，天神才会降临人间惩罚我们！”
　　“你说的那个异象我也看到了，起初我还以为是海市蜃楼，但仔细一看，上面的神仙居然穿现代装开飞艇，你说奇怪不奇怪？”
　　“你眼花了吧，神仙不都是宽袍缓带，广袖随风吗？怎么可能是现代人！”
　　聊着聊着，话题开始跑偏，调查小组赶紧抛出另一个问题，让他们谈一谈对时空噬灭成因的看法。
　　“据说时空噬灭是人类频繁穿梭时空引起的，阳光农场就是大灾变的导火索，李靖应该负主要责任！”
　　“没错，新闻发布会上李靖还信誓旦旦拍着胸口说，阳光农场要为民众提供纯天然绿色阳光食品，结果呢？阳光食品都是用来上贡的，轮得到我们小老百姓？”
　　会场气氛被瞬间点爆，大伙直骂李靖趋炎附势、自私自利，是个靠贩卖阳光牟取暴利的奸诈小人。更有人撸起袖子说李靖罪不可赦，要把他揪出来凌迟处死。
　　场面一度失控，调查小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稳住众人的情绪。
　　邓婵玉实在听不下去，便借故离开会场，到外面透透气。
　　忽然，她看到一位老人站在拐角处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见到邓婵玉那一瞬，老人露出欣喜之情，叫道：“邓医生。”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旁人后，又小声说道：“邓医生，我有话想跟你说，是关于李总的事情。”
　　邓婵玉立时反应过来，将老人请到隔壁办公室坐下，给他倒了杯热水。
　　“谢谢，谢谢。”老人捧着水杯喝了一口，道：“我看里面声讨得那么厉害，不敢当众说，只能私下里找你。对于大灾变我也不敢妄加评价，我只想说一说我对李总的印象。”
　　建设生态城时，邓婵玉曾带领团队为旧日移民进行心理疏导，帮助他们走出阴影、重新振作，故而人们都对她颇有好感，正因如此，老人才鼓起勇气跟她说话。
　　“我是阳光农场的老员工了，从农场立项起就跟着李总。李总是个很有远见，也很有魄力的人，当初科研团队提出虫洞移民计划时，他就说过自己的担忧，一是大量移民有可能破坏时空稳定性；二是谁去谁留的问题，退一万步来讲，即便解决了去留问题，谁能保证移民过去的人会不会安分守己，毕竟我们的技术比古代先进，想弄出点神迹也不是不可能的，人都有优越感的嘛。果不其然，移民计划很快就被终止了。
　　但虫洞技术摆在面前，什么都不做又觉得可惜，于是李总向政府提交了‘阳光农场’申请。项目审批非常严格，安全性、实操性，任何一个环节出现纰漏，都有可能引发安全事故，甚至灾难。农场建成后运作了一百多年，从未出过差错，除了科研团队、技术团队的支持外，还有全体员工的努力。
　　起初农场粮食产量不高，投入看不到成效，有人提议直接开发那边的自然资源，采摘蘑菇、笋子和野果什么的，运回我们的时空，但都被李总驳回了。
　　记得有一次公司团建，去南海溜冰，李总的小儿子也去了，那时他才七岁，这么丁点高。看到海面连绵的冰山，哪吒问李总道：‘爸爸，既然空气都被冻住了，为什么不把它们一块块割下来，装进冰箱里？这样大家就不用总是呼吸净化器里的空气了。’
　　我们被哪吒的奇思妙想逗得哈哈大笑，连连称赞他有商业头脑，李总却对他说：‘在太阳纪元，森林和海洋就是一个大型空气净化器，现在这台机器冻住了，无法正常工作，如果我们把外面的冰山全部用掉，地球会被二氧化碳闷死的。’
　　哪吒又问：‘那，要怎么做才能修好它呢？’李总回答：‘找到新的太阳。’哪吒立刻说：‘爸爸，等我长大了，我要开飞船，找太阳！’
　　邓医生，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帮李总开脱，我只是觉得李总没他们说的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