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吒二三事》月影儿

27、逐光者9

　　短短几分钟内，风火轮便已加速到光速的百万分之一，它们穿行在炽热的尘埃云中，银白色外壳透出艳艳红光，宛如两颗拖着长长慧尾的火流星。
　　尽管高温难耐，小家伙们依旧咬紧牙关全速前进，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悲壮气势。
　　冲出尘埃云后，风火轮开始减速，并不断调整飞行姿态，朝飞鹰号所在的方向滑行。
　　忽然，其中一只风火轮接连闪了几下，熄火了。失去动力的小家伙漂浮起来，滴溜溜直打转儿，被哪吒伸手一捞，搂在怀里。
　　小家伙垂下耳朵，圆圆的脸颊布满灼痕，它艰难眨了眨眯成细线的眼睛，随后“嗡”的一声，彻底黑屏了。
　　哪吒抱着风火轮足足翻了七八个跟斗，这才勉强稳住身形。抬头看时，飞鹰号庞大的舰体正迎面扑来，仿佛一头潜行黑暗的猛兽，每一块鳞片都寒光凛然，迫人心神。
　　哪吒忙把身子一缩，险险避过，再抬眼时，飞船已经冲出千里之外。
　　“该死！”他暗暗骂了一句，正要启动宇航服上的推进装置，飞鹰号忽然调转炮台，朝他射出一枚太空鱼雷。
　　看到炮口白光那一瞬，哪吒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飞船被“它们”劫持了！
　　鱼雷来得迅猛，须臾间绕到他的身后，“嘭”的炸成一张巨网，将他牢牢兜住，而他脚下的风火轮也被颠飞出去，一头扎进网眼里。
　　困住他们的是一种特制渔网，质地坚韧富有弹性，逐光者们在行星上建立基地时，就是用这种渔网搬运星环陨石的。由于太空作业很像出海捕鲸，他们便把配有这种渔网的飞船叫做捕鲸船，把星环陨石叫做鲸鱼。
　　修建行星基地那会，哪吒曾与同伴们比赛“捕鲸”，并凭借精准的预判和娴熟的操作夺得头筹，被大伙亲切的称为“陨石杀手”。
　　然而出门一趟，他就从冷血无情的杀手沦为了苦苦挣扎的小鱼。与他一起挣扎的还有那只卡在网眼里的风火轮，小家伙胡乱扑腾耳朵，非但没能挣脱束缚，反而被缠得更紧了。
　　哪吒撑起身体，把仍在扑腾的风火轮弄了下来。
　　就在这时，飞鹰号开始收网。随着距离不断拉近，舱门缓缓打开，露出黑黝黝的门洞。哪吒死死盯着门洞，右臂护腕迅速变形重组，已然切换至火尖枪的战斗形态。
　　等待他的究竟是类人生物，还是丑陋异形，亦或是他无法理解的生命形式，不得而知。
　　飞鹰号内十分安静，只有舱壁上的指示灯在不断闪烁。
　　绿色，意味着一切正常。
　　哪吒割断身上的渔网，小心翼翼向驾驶室飘去，每经过一道闸门，风火轮便进行一次全景扫描。
　　哪吒在驾驶室旁的电子锁前停下，略一沉吟，按下几个数字。
　　舱门悄无声息滑开，映入眼帘的是泛着蓝光的控制台，以及一张几乎占据整个屏幕，略有些狰狞的巨大人脸。
　　哪吒心下一惊，举枪瞄准那张人脸。
　　“嘿，哥们，兄弟我的捕鲸技术不错吧？”15个天文单位外的母舰上，黄天化隔着屏幕冲哪吒咧嘴一笑，洋洋得意。尽管知道哪吒打不中他，他还是及其配合的举手作惊恐状，“自己人啊喂！别开枪！”
　　哪吒垂下手臂，轻轻舒了口气。
　　戒备解除，黄天化往椅背上一靠，开始炫耀：“我正要控制飞鹰号过去救援，没想到你自己冲出来了，幸亏我眼明手快把你兜住，否则一旦错过，你可就变成宇宙漂流瓶了！”
　　“谢谢。”哪吒感激的看他一眼，指尖虚点几下，天化的大脸便缩成巴掌大小，滑到了右下角。风火轮则拖着昏迷不醒的另一只，飘到旁边充电去了。
　　天化继续喋喋不休：“武吉那家伙还说要请示上级，你知道的，上头做决策前都要开会，等他们开完会，黄花菜都凉了。”
　　见哪吒始终盯着屏幕一言不发，又忍不住探头张望，“杨戬中校呢？没跟你在一起？”
　　哪吒的手不知不觉握成拳头，他闭上眼睛静默片刻，再次睁开时，已是换了一种神态，坚定如铁，不容置疑。他说：“天化，你玩过打水漂吗？”
　　“打水漂？”天化一头雾水。
　　哪吒又道：“我还有一次机会。”
　　“等等，你不会是想利用弹道进漩涡救人吧？”天化猛然意识到打水漂的含义，厉声大叫，“你疯了吗？你会死的！”
　　就在这时，一个信息窗口跳了出来，正是行动组总指挥黄龙上校，他厉声说道：“哪吒，放弃救援，立刻返航！放弃救援，立刻返航！”
　　哪吒没有回答，但从他的动作来看，他正在操纵飞鹰号转向。
　　黄龙上校脸色变了几变，一拍桌子站起，身体前倾盯着哪吒，恨不能爬到屏幕那头抓人：“李哪吒！上级已经收到汇报，经电脑分析显示，救援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我命令你放弃救援，立刻返航！”
　　哪吒关掉信息窗口，将一枚芯片插进控制台的凹槽中。
　　片刻后，黄龙上校气急败坏出现在黄天化面前，脸色阴沉像要打雷：“黄天化，立刻关闭飞鹰号的控制权限，把那混蛋给我弄回来！”
　　黄天化手忙脚乱一通操作。
　　错误！错误！错误！无数打着红叉的窗口跳了出来，密密麻麻铺满屏幕。
　　天化急得满头大汗：“上校，飞鹰号被哪吒……劫持了。”
　　黄龙上校气得两眼圆瞪青筋乱跳，指着屏幕那头的哪吒吼道：“混账小子！居然篡改飞船指令！你等着回来受处分吧！”
　　吼声刚落，头顶灯光陡然熄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众人默默抬手擦了把汗，一边检修电路，一边在心里吐槽：“都说黄龙上校嗓门大，果然名不虚传，把照明装置都吼短路了……”
　　一轮排查下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在众人一头雾水之际，灯光再次亮起，屏幕上出现一个约莫十七八岁，长着尖尖兽耳，容貌娇美的女孩。
　　女孩用淡金色眼眸环顾一圈，冲众人俏皮一笑，唇边显出两只浅浅的梨涡。
　　看到女孩那一瞬，众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拔枪戒备。
　　面对一排黑黝黝的枪口，女孩丝毫不显慌乱，她歪了歪头，毛茸茸的耳朵轻轻抖动，越发显得娇俏可爱。
　　“三个世纪前的前辈们，你们好！”女孩用甜美的嗓音说道，“我叫妲己，是新地球国际派来的联络员。首先，请允许我代表新地球国际向前辈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感谢你们三个世纪来为寻找恒星不懈努力！”
　　说罢，她双手交叠按在左跨，轻轻服了一礼，若不是穿着时尚，长着兽耳，还真让人以为她是从古代穿越回来的。
　　黄天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新、新地球国际？妲己？姑娘你是在玩cos吗？还有三个世纪前的前辈是什么鬼，我有那么老吗？”
　　他记得历史书上说过，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喜欢把自己打扮成动漫小说里的角色，然后参加聚会，拍照留念。是地球那边开始流行复古，还是这家伙入戏太深，抑或是“它们”在故弄玄虚？
　　想到此处，不禁脊背发凉，用枪指着女孩的虚影道：“别以为你看了封神演义就是妲己了，拜托你撒谎前先做好功课好吧，地球人根本不长你这样！还有，地球联合政府的办事效率极低，电磁通讯传输需要十几年，联合政府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复我们！”
　　女孩先是一愣，旋即咯咯直笑：“前辈，请把枪放下。你们离开这三百年间，地球上发生了很多足以改变人类命运的大事，我想我有必要向你们解释一下目前的生命格局和相关技术。”
　　“探索者”起航后的一百五十年里，地球上爆发了几次科技革命，其中一项重大突破便是量子纠缠和量子重组。
　　量子纠缠与重组是一种鬼魅般的超距作用，它打破了物质传送的光速极限，可以实现物质瞬移和无延时通讯。如果说虫洞穿梭是时间维度上的跳跃，那么量子纠缠便是空间维度上的跳跃，新地球国际之所以能迅速派出联络员登上“探索者”，正是用了量子通讯与量子重组。
　　另一项重大突破则是思维存储，科学家们利用这一技术将整个地球改造成一台超级神经元计算机，在这颗行星大脑里，人的思维可以自由翱翔，在某种意义上实现永生。
　　这一技术的推广完全颠覆了地球原有的生命格局，如今的人类社会已经分成两大阵营，信息化的新人类和血肉之躯的旧人类。
　　新人类以年轻人居多，他们思想前卫，崇尚自由，他们舍弃了原有的生命形式，与地球融为一体，变成穿梭在地球神经网络中的无数光点。
　　有时他们会离开思维的海洋，进入备用躯体，重温旧日生活。这俱躯体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其他物种，甚至机械。
　　旧人类则是老人和思想保守的人，他们不愿离开自己的身体，不愿改变已有的生活，他们住在旧城区中，像千年前的古人那样工作学习，繁衍生息。他们坚信终有一天，宇宙会重现光明。
　　由于观念不同，两个世界的人时常爆发战争，最近一次大规模武装冲突中，新人类借助思维洪流入侵旧城区网络，造成各项设施全面瘫痪。
　　换句话说就是，新人类把“从网线那头爬过来揍你一顿”变成了现实。
　　取得最终胜利后，新人类在南极洲给旧人类划出一块保留地，定期向他们提供最基本的生存保障。
　　得知“探索者”找到一颗类地行星，新地球国际召开了一次全民会议，本着人道主义精神通过一项法案：将全体旧人类移民至新发现的行星上，并提供技术支持，帮助他们开发资源，建设新家。
　　探索者上所有人都看到了妲己，听到她的讲述，有人陷入沉默，有人几近崩溃，有人直接昏倒。
　　黄天化只觉得自己这三百年来建立的三观崩得稀碎，他艰难咽了口唾沫，开口道：“新人类还他妈算是人吗？”
　　妲己嫣然一笑：“那就要看前辈们如何选择了。我们新地球国际是很民主的，你们可以选择加入我们，开始全新的生活，也可以选择维持现状，留在这里继续探索。
　　提醒一句，如果诸位选择维持现状，便再不能返回地球，因为现在的地球是新人类的大脑，拥有整体意志，我们不希望看到脑子里爬满虫子，那会破坏整个神经元网络。这只是比喻，并没有冒犯诸位前辈的意思。
　　移民飞船已经从地球出发，预计十五年后抵达，你们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当然，新旧人类毕竟同宗同源，移民完成后，我们会提供相应的技术支持，帮助你们改造这颗星球。”
　　有人破口大骂，把手里的东西扔向妲己。
　　妲己的虚影如水波般抖动着，很快就恢复原样。她保持着甜美的微笑，继续说道：“对了，新人类的技术不是前辈们可以理解的，毕竟大家与世隔绝了三百多年。我希望诸位保持理智，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天化怒不可遏：“原来韩小龙失踪是你们在搞鬼！”
　　妲己道：“我是带着和平来的，从未伤害过探索者上的任何人。我已经调取飞船的所有资料，韩前辈的失踪应该跟虫洞移民计划有关，那是一场波及全球的可怕灾难，很多人都被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