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吒二三事》月影儿

25、逐光者7

　　哪吒伸手按住胸口，默默做了一次深呼吸。隔着衣裳，他可以摸到脖子上挂着的圆圆戒指。
　　那是临出发前，杨戬执意要他带上的，杨戬说这是护身符，可以为他护航。
　　量子号与飞鹰号一先一后驶出母舰，向星系深处进发。
　　此时如果回头看，可以看到行星的全貌，浅褐色的地表，银白色的冰原，像一颗牛奶巧克力糖。随着战舰不断加速，行星上的大部分细节被距离抹去，变成一杯漂浮着心形泡沫的咖啡，最后，黑暗喝掉了那杯咖啡，只留下一圈淡蓝光晕。
　　那是稀薄氮气散射的光芒，纯粹明亮，美轮美奂。
　　航行十分顺利，战舰很快便抵达一片几千公里的尘埃云，在这个过程中，母舰上所有人都紧张盯着屏幕，谁也不敢眨眼。
　　进入尘埃云后，电磁信号出现轻微扰动，随着扰动不断增强，监控画面开始扭曲变形。当密密麻麻的雪花占据整个视野时，众人的紧张情绪也被撩拨到顶点，他们最担心的是扰动消失后，驾驶员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空无一人的驾驶舱和遍体鳞伤的飞船。
　　幸运的是，这种情况没有发生，影像通讯恢复正常，哪吒在屏幕那头向他们挥手致意。
　　按照预定计划，如果“它们”没有出现，战舰将继续航行，直至抵达双星轨道，并沿途释放六枚小型探测器。环绕双星半周后，再借助双星间的引力弹弓效应进行转向加速，返回母舰。
　　掠过柯伊伯带上方时，哪吒看到了那艘遇难飞船。三个世纪来，它像一名英勇的战士，时刻保护着母舰的安全，现如今它倒下了，躺在布满粗粝砂石的戈壁滩上，失去所有光彩。接下来的日子里，它会在不断撞击与融合中获得新生，成为小行星中的一员。
　　哪吒默默向飞船残骸敬了个礼，向那个与他共事三百多年，却只见过几次面的战友敬礼。两只风火轮也垂下耳朵，作默哀状。
　　离开前，两枚小小“石子”飘离飞船，悄无声息落在那片流动的戈壁滩上。它们将不断采集样本，传输数据，直至耗尽全部能量，变成时间洪流中毫不起眼的两粒沙。
　　杨戬紧紧跟在哪吒身后，灵巧避开偶尔溅出的陨星碎片，朝更遥远的双星飞去。
　　与直径几百公里的小行星相比，他们的飞船轻盈得好似两只小鸟，在乱流中穿梭。
　　戈壁滩渐渐远去，拉长成一条几十万公里的细线，战舰进入一片相对安全的空旷区域。
　　过去漫长的岁月里，超新星爆发掀起的海啸反复冲刷这片区域，大量原行星盘碎片被冲到了柯伊伯带，只留下几枚贝壳在沙滩上闪烁，其中最耀眼的便是双星。
　　哪吒再次加速，迫不及待想要捡起那枚漂亮的贝壳，尽管这片沙滩上只有他和杨戬两个。
　　随着观测数据不断增加，双星的全息投影迅速构建，它们以极快的速度旋转着，舞步也由舒缓优雅的华尔兹变成了热情奔放的胡旋舞。
　　风火轮漂浮在观测台旁，同步读取飞船采集到的信息。忽然，其中一只朝另一只眨了眨眼睛，不断晃动耳朵，短暂的交流后，它们模仿双星的舞步，绕着彼此转来转去
　　哪吒没有理会小家伙的游戏，他全神贯注盯着观测台，生怕错过半点信息。
　　就在这时，一座虹桥从驾驶室前升起，很快便填满整个舷窗，哪吒被瞬间淹没在一片柔和的橘红光晕中。
　　察觉有人偷窥，那片橘色出现暗红竖纹，随后旋转变大，仿佛一只巨大的瞳孔，死死盯着陌生的闯入者。
　　瞳孔外，橙白蓝灰等浓郁色块在乱流与风暴中不断撕裂、拉长、扭曲，呈现出令人目眩的梦幻图案。
　　与巨眼对视那一瞬，哪吒已然呆住。他感到一股强大吸力牵引着他，把他拉离座椅，拉向舷窗。在这极度震撼的景色面前，他根本无法思考，无法呼吸。
　　忽然，警报凄厉响起，紧接着是杨戬的喊声：“哪吒，停止加速，立刻返航！重复一遍，停止加速，立刻返航！”
　　然而哪吒没有反应，那一刻，他已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灵魂正一点点抽离身体，坠入那不断旋转的红色漩涡中。
　　杨戬不再迟疑，当即乘坐穿梭艇飞向量子号。
　　进入驾驶室后，杨戬看到了呆若木鸡的哪吒。此刻，他正扶着舷窗注视前方，仿佛失魂一般，两只风火轮则不断用头撞击他的身体，发出急促的呜呜声。
　　红色警报占据了整个信息窗口，内容基本不变，唯有两个数字不断跳动。
　　“量子号距离双星3万公里，预计7分钟后被其捕获。”
　　杨戬一个箭步冲向控制台，操纵量子号全力加速转向。推进器喷出的白光瞬间超越了双星的亮度，像橘红海洋中持续闪耀的灯塔。
　　飞船的燃料储备有限，一旦落入引力深井，便再无任何逃脱可能，双星间物质交换引发的风暴乱流会瞬间将它撕碎！他必须与时间赛跑！
　　“量子号距离双星2.5万公里，预计6分钟后被其捕获。”
　　伴星从主星侧上方升起，充满临等面时，大量物质洪流决堤而下，宛如一道悬于天际的赤红瀑布。
　　瀑布中的致密物质不断冲击主星大气层，一圈圈闪电海啸迅速向外翻腾，瞬间覆盖整个半球。
　　飞船剧烈颠簸起来，它努力仰起头，在电光织成的蛛网中艰难爬行。
　　“量子号距离双星130万公里，预计3分钟后被其捕获。”
　　风火轮奋力一撞，将哪吒从混沌中唤醒。他只呆了几秒，立刻明白飞船的处境，对杨戬吼道：“电磁风暴太强，飞船很快就会解体，快去逃逸舱！”
　　杨戬背对着他，眉心金光潋滟，“我设法稳住飞船，你先过去！”说话间，金光渗入控制台中，本已扰乱不堪的信号恢复稳定。
　　“量子号距离双星125.3公里，预计1分钟后被其捕获。”
　　飞船又是一阵颠簸，几乎将二人甩飞。鼻腔中充斥着空气电离后的怪味，哪吒跌跌撞撞赶往逃逸舱，手指颤抖按下几个按钮，令救生艇进入待发状态。
　　随着伴星移出临等面，瀑布中的稀薄尘埃漂浮起来，化作一条半透明的红绫，在双星间轻盈旋转，像极了神话传说中的混天绫。
　　“量子号距离双星110.5公……”
　　倒计时戛然而止，全息屏一片混乱，哪吒冲仍在驾驶室的杨戬大喊：“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