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吒二三事》月影儿

24、逐光者6

　　薛虎死后，调查小组在他房间找到一张照片，照片两侧有明显褶皱，应是用力捏揉造成的。从照片中薛虎的动作来看，他似乎搭着某个人的肩膀，但他身边空无一人。
　　起初没人注意这个异常，只单纯认为拍照者在按下快门时，薛虎恰好抬起手臂而已。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陷入恐慌。档案管理员声称自己在整理航行日志时，发现几页空白，经反复核实证明，缺失的部分正是韩小龙负责！
　　随后，船员神秘蒸发事件又出现了几起，一并蒸发的还有他们的活动痕迹，包括照片、日志等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它们”的存在，并宣称听到“它们”的声音，看到“它们”的模样。“它们”不但掳走了他们，还想抹去他们存在的痕迹！
　　为避免精神瘟疫进一步蔓延，船长召开了数次紧急会议，并下令大部分船员进入冬眠。
　　最近一次会议中，决策层对接下来的行动进行了激烈讨论，并拟定了三种方案：
　　一、向地球发送求救信号，等待救援。
　　二、继续探索任务，直至找出真相。
　　三、终止探索任务，立刻返航。
　　第一种方案很快就被全票否决了，理由是求救信号抵达地球需要十几年，地球做出决策并实施救援需要十几年，更何况面对如此强大的隐形敌人，地球未必愿意暴露自己，提供支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采取更积极地自救行动，毕竟大家不可能在这荒凉的星球上一边种地一边等待。
　　后两种方案处于待议状态，理由如下：
　　如果造成恐慌的“它们”真的存在，且采取了威慑行动（韩小龙的消失），那么继续探险只会造成更大伤亡，毕竟作为主人，谁也不希望看到一群带着铁锹锄头的陌生人跑到自家地盘乱挖乱翻。
　　如果“它们”只是想驱逐闯入者，终止探险立刻返航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如果“它们”想研究闯入者，那么任何逃离行动都会受到阻止。
　　由于无法确定“它们”的意图，问题再次回到起点：走，还是不走。
　　散会后，人们沉默的整理文件，沉默的离开会场，期间竟没人说话。
　　老船长依旧留在会议室中，他坐在空无一人的长桌尽头，双手扶着额头，长长叹了口气。
　　为确保星际远航顺利进行，除必要的工作室、生态循环系统和武器动力系统外，飞船还配备了很多人性化的设施，例如天文观测台、健身房、图书馆、餐厅和影院，船员们轮班休息时，可以进行各种娱乐活动，甚至种种菜做做饭。
　　所有功能区中，哪吒最常去的是天文观测台，那是位于飞船尾部的全透明开放区域，置身其中就像进入无垠的宇宙，引人遐想，让人沉浸。
　　杨戬经常看到哪吒脚踩风火轮在球形舱中游弋，像一尾孤独的小鱼。
　　然而这一次，观测台却空无一人。夜已深了，那条小鱼会游去哪里？
　　杨戬闭上双眼舒展四肢，让自己漂浮在黑暗中，试图寻找那种属于哪吒的感觉。
　　思绪放空那一瞬，他感受到一阵波动，像海浪簇拥着身体，轻轻摇晃。
　　杨戬会心一笑。他离开观测台，向自然生态区走去，果然在一汪碧水中找到了他的小鱼。
　　生态区模拟的是地球重力环境，布置得像个小花园，可以让在外漂泊的游子体验“脚踏实地”的感觉。
　　哪吒似乎已经睡着了，他伏在游泳池边，枕着手臂一动不动，脸颊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杨戬快步向他走去，经过躺椅时，顺手拿起了搭在上面的浴巾。
　　就在这时，哪吒身形一晃，慢慢滑进水里。从他入水的姿势看，分明是脱力后无法支撑身体所致。
　　杨戬想也不想，一个箭步跳进水里，托住他的腋下。
　　哪吒猛然惊醒，奋力挣扎。几番沉浮之后，二人浮出水面，哪吒一脸错愕看着身穿正装，狼狈不堪的杨戬，叫道：“你干嘛突然跳进来？”
　　杨戬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溺水。”
　　哪吒辩解道：“我只是太累睡着了，我水性很好的！”
　　杨戬又好气又好笑，他松开衬衣的领口，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一些。湿透的衣裳紧紧贴着身体，透出肌肤的轮廓与颜色。
　　上岸后，二人分别洗了个澡，换上浴袍，坐在躺椅上闲聊。
　　“讨论有结果了吗？”哪吒一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询问。他刚毕业就参加远航，军衔不高，但由于他是行星科研组成员，还是拥有了解部分会议内容的权限，并在必要时提出自己的见解。
　　“方案提了几个，不过还没确定，估计还要再开几次会。”杨戬回答。
　　“开会开会！你们就知道开会！开了这么多次会，连个可行的方案都没有！”哪吒没好气的说道。
　　“我们只能提出意见，决策权在上级。”杨戬无奈的耸肩，“毕竟这关系到飞船和大家的安全。”
　　“再这么耗下去，我就要发疯了！”哪吒仰面倒在躺椅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很紧，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杨戬俯下身，与他鼻尖相触，“放心，总会有结果的。”
　　哪吒还要说些什么，杨戬已经吻上他的唇。
　　杨戬抬起头时，哪吒看到了他眉心的光，淡淡的金色，像一只眼睛。
　　他记得这束光。那时他还在地球上，收到录取通知书那晚，他喝醉了，于是他看到了这束光，并许下一个愿望。再后来，他登上飞船，找到这片星系。
　　就在这时，一种奇妙的感觉传遍他的全身，令他无法思考。他觉得自己被抛进大海，在狂风骤雨中沉沉浮浮。慌乱中，他紧紧抱住一块浮木，努力维持着平衡。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浪平息了，他躺在柔软的沙滩上，懒洋洋不愿动弹。恍惚间，他又看到那束光，看到那个身披铠甲的天神。
　　他勾住天神的脖子，试图望穿那幽蓝眼眸下的秘密，可他穷尽目力，也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他喃喃说道：“我可以向你许愿吗？”
　　他听到天神在耳边温柔询问：“你想许什么愿望？”
　　他努力想了想，又疲惫的摇摇头：“算了……世人求你，你却从不回应，你是一个不称职的神仙……”
　　说完这些，他便昏昏睡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回到自己房间，风火轮乖巧的趴在床头，睡得香甜。哪吒盯着舱壁发了会呆，忽然一跃而起，迅速换好衣裳，直奔船长室。
　　两只风火轮被响动惊醒，又被掀起的床单迎头罩住，面面相觑。
　　片刻后，哪吒敲开船长室的门，用清亮的嗓音说道：“船长，我申请进行一次试探性飞行。”
　　船长抬起头，略带惊讶的看着哪吒。这个年轻的战士身姿挺拔，目光明亮，仿佛随时做好了战斗准备。
　　“理由？”船长简洁的询问。
　　“为了获取更多信息。”哪吒说：“那次事故太突然，我们根本来不及应对和分析，所以我想进行一次试探性飞行，诱‘它们’显形。飞行期间，我会与母舰保持实时通讯，如果‘它们’真的存在，并作出拦截，我们将获得更为准确、详细的数据。这样总比坐在会议室里开会讨论有用。”
　　“你是不是想说，我们这些老家伙只会躲在会议室瞎指挥，不敢上战场战斗？”船长故意阴沉着脸道。
　　哪吒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战斗需要先锋，我愿意执行这项任务。”
　　船长道：“你或许会死。”
　　哪吒道：“韩小龙出事后，武吉曾进行拦截，然后平安回来了，这只是一个概率问题，更何况‘它们’未必存在。”
　　船长点点头道：“这个提议杨戬中校已经提过，就在昨天。”抬手看了看表，“九点整将召开一次全舰会议，宣布启动这项计划。杨戬中校将是这项计划的执行人。”
　　哪吒浑浑噩噩离开船长室，在飞船上漫无目的的游荡，结果与杨戬撞了个满怀。
　　杨戬抓住他的肩膀，让他不至于在失重环境下被撞飞。
　　“正好，我有东西给你。”杨戬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枚亮晶晶的指环，递到哪吒面前。
　　哪吒接过指环把玩时，发现指环是嵌套结构，朝一个方向拨动，指环会展开成一个球体，球面蚀刻有行星地貌全景；恢复成圆环后，行星上的心形冰原便抽象成流畅优美的弧线，像一朵海浪。
　　轻轻转动指环，那海浪便有了生命，在银色山脉间奔腾。
　　“这是我们发现的第一颗行星，我觉得很有纪念意义。”杨戬笑着解释道。
　　哪吒问：“还有呢？”
　　杨戬道：“我问过天化，他说你喜欢研究星系，所以我就做了这个。不过他建议把行星整个镶嵌在指环上，我觉得太夸张了。”
　　哪吒又问：“还有呢？”
　　杨戬没有回答。他去请教天化时，只是单纯想送哪吒一件礼物，天化立刻勾住他的肩膀道：“听我的，把那颗浪漫的星球镶在戒指上，他一定喜欢。”深思熟虑后，他放弃了这种土豪钻戒风，改成更为有趣的设计。
　　哪吒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诱敌计划的执行人？”
　　杨戬依旧没有回答。
　　哪吒恼了，把指环用力拍在他的胸口，“我已经向舰长提出申请，配合你完成这次任务，如果我们都能活着回来，你再把它送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