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吒二三事》月影儿

22、逐光者4

　　次日清晨，“夸父”号进行了一次空间跳跃，进入约莫一光年的“雪地”，朝超新星遗迹进发。
　　“雪地”也叫“奥尔特云”，由无数冰晶和尘埃组成，稀薄处淡若云霞，堆叠处状似雪山，它们是孕育彗星的摇篮，也是保护遗迹的第一道防线。
　　飞船甫一进入雪地，便看到一场视觉盛宴。
　　极寒世界的飞天们拽着淡蓝色的披帛离开雪山，在飞船两侧尽情舞蹈。它们因好奇彼此纠缠，又因碰撞毅然分离，它们不断抛洒鲜花，试图用热辣的舞蹈留住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惜未能如愿。
　　“夸父”号如飞梭般钻出冰晶织成的罗网，滑向未知的深渊，雪地再次恢复平静，只留下一道道优美狭长的弧线。
　　彗星群与飞船擦肩而过，开始了长达数十万年，甚至上百万年的漂流。它们中的一些会在旅途中死去，另一些则会回到原点，周而复始，永不停息。
　　或许回归那天，它们还能看到“夸父”号留下的淡淡足迹。
　　“空间跳跃完成，各舱室机组运转正常，飞船启动拟态模式，开始减速。”
　　伴随着略带机械感的温柔女生，灯光依次亮起，沉寂已久的船舱顿时热闹起来。
　　“能量护盾已经很久没用了，还好没有失效。要知道，‘雪地’可是一个宽约一光年的彗星带！”其中一名船员按住胸口，作如释重负状。
　　穿越雪地就像横穿高速公路，前一刻还畅通无阻，下一刻便会和飞驰而来的汽车亲密接触。
　　一千六百年前，地球逃离太阳系时，曾在六艘“领航者”护卫舰的保护下通过雪地。那是人类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穿越雪地。城市熄灭了灯火，人们纷纷走出家门，仰望星空，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
　　漆黑的天幕上，六颗银色月亮间或亮起，看似空无一物的“雪地”忽然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烟火。地球在万千流星的簇拥下离开家园，踏上征程，人们激动得振臂欢呼，拍照留念，就像过节一般。
　　然而清扫路障时，意外发生了，一颗拳头大小的铁陨石击穿了北极上空的护卫舰，核约束驱动装置爆炸产生的巨大火球映红了大半天空。
　　在微缩太阳的照耀下，北半球迎来了短暂的光明与温暖，但对地面上的人而言，那是魔鬼的注视，贪婪嗜血，充满威慑。他们尖叫着涌入地下城，惊恐万分挤成一团，咒骂声、哭泣声、叹息声此起彼伏，直到那团橘红光晕沉下地平线，直到黑暗再次笼罩整个天空，直到警报解除的广播响起，才渐渐平息。
　　人们从未如此惧怕光明，渴望黑暗。
　　尽管一千多年过去，科技有了全新突破，尽管飞船配备了更为完善的力场护盾，可以抵御直径几百米的陨石撞击，但在永夜纪元，在空无一物的黑暗宇宙，防御系统就是一件摆设，根本无法检验实效。
　　成功穿越雪地对每个船员来说是莫大的鼓舞，作为护航员的黄天化扭头看了一眼伪装成彗星的飞船，迅速点了几下屏幕，调出相关数据，接通了无线通讯：“小意思小意思，这种程度的撞击我在实战模拟中见得多了，有本天才在，保证护送你们安全抵达目的地！”
　　郑伦接话道：“实战模拟不过纸上谈兵，考验才刚刚开始，好好探路吧黄大天才，警觉点，别等敌人靠近了才喊救命。”
　　众人立刻哄笑起来。
　　黄天化也不生气，继续说道：“这里空旷得很，除了到处乱飞的冰块和石头，还能有什么危险？”抬手比了个瞄准射击的姿势，“就算有异形，我也能一炮一个，全部干掉！”
　　异形是旧世界科幻电影中的经典形象，一千六百多年后仍被大众所喜爱，甚至被做成仿生怪物，供太空舰队训练使用。
　　船员们的斗志被瞬间点燃，每个人眼中都闪烁光芒，渴望与外星文明来一场轰轰烈烈的邂逅，哪怕是毁天灭地的战斗。
　　沉默良久的船长终于开口道：“孩子们，我们现在缺的不是勇气，而是经验。永夜降临之后，我们的星际航天技术就一直停留在实验阶段，除了先辈们留下的宝贵资料和太平洋试验基地的测试数据外，我们一无所有。”
　　目光缓缓扫过战士们的脸庞，带着一种老父亲的慈祥与威严，“‘雪地’只是超新星遗迹的城墙，我们作为外乡人，进城后会碰到什么，友善还是敌视，没人知道。缺乏实战经验的技术是不成熟的，这是我们第一次探索陌生星系，任何麻痹大意都会送命，明白吗？”
　　所有人都郑重点头，开始投入紧张的工作。
　　探索过程枯燥乏味，不断采集样品，不断分析数据，除了黄天化时不时插科打诨外，其他人都变得沉默许多。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个多月，直到探测器传回一组行星动态影像，飞船才再次恢复活力。
　　“一颗类地行星，直径是地球的三分之一，据光谱分析推测，行星由大约百分之七十的岩石和百分之三十的冰水混合物组成，存在稀薄大气，由于低温的缘故，大气呈凝固状，尚未发现生命活动迹象。”
　　动态影像中的行星像一颗灰不溜秋的石子，被随意丢弃在某个角落里，孤独地旋转着。
　　三天后，“探索者”泊入行星的同步轨道，成为带状星环中的一个小亮点。紧接着，一艘探测飞船离开母舰，缓缓降落在冰原旁的空地上。远远看去，探测飞船就像冒险者在湖边搭建的小帐篷，而这块宿营地，他们花了整整三个世纪才找到。
　　勘探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工作之余，哪吒都会将采集到的数据存入风火轮中，再找个安静的角落反复演算。每每这个时候，两只风火轮都会乖巧的浮在他的左右，在空间中构建出星系的全息投影。
　　星尘在指尖不断旋转、凝聚，经历短暂的稳定后又迅速崩溃。哪吒算得十分投入，直到杨戬伸手遮住虚拟影像，才猛然惊觉。
　　“在忙什么，连晚饭都不吃了？”杨戬找到哪吒时，星系正在崩溃，数以万计的冰晶、碎片和尘埃不断向外弥散，有种难以言喻的凌乱美。
　　哪吒接过杨戬递来的食物，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想模拟这个星系的演化过程，可惜数据太少，没成功。不过……”
　　他调出几张行星的高清照片，逐一展示给杨戬观看。
　　行星通体呈淡褐色，表面有山脉状隆起，山脚下有一块泛着白光的心形区域，也不知是陨石撞击而成，还是凝固大气营造的假象。
　　哪吒在那片白色区域上画了个圈，半开玩笑道：“这里是一块冰原，说不定可以在冰层下发现古代遗迹，就像你以前呆的‘天庭’。不对，水底下的应该是‘龙宫’！”
　　杨戬幽幽叹道：“然后再捡一个人回来？”
　　哪吒立刻屈肘撞向杨戬的小腹。杨戬极其配合的弯下腰，搂住他的肩膀：“我至今仍记得你第一次尝试空间跳跃时摔到我面前的样子，我也记得那天晚上你喝醉了，像小猫一样赖在我身上，吵着问我要礼物……”
　　哪吒的耳根开始发烫，他用力挣了两下，却没能把杨戬推开。
　　就在这时，黄天化跑了过来，见二人肩并肩亲密挨着，不禁一愣，嘿嘿笑道：“可以啊中校，什么时候搞定我们班学霸的？哪吒眼光高着呢，上大学那会，除了飞船和星系，他可是谁都瞧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