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鬼—周端端》一把梧桐叶

15、第二幕 艳鬼现世 第七场

　　第七场
　　但师兄并不同意就此进入到此女的幻梦中。女鬼直说，‘我们若是就此离去，她也许沉坠美梦当中，从此如同此景中活死人一般无二。但迷幻花的威力不容小觑，凡是接触者都要小心谨慎。’甄婉容也许就此不醒，若是醒来必要初心不变。而人生七苦，贪，嗔、痴念，爱、恶、欲望。在场之一妖一鬼皆不认为小小的一个凡尘女子，人生并无功过，且有意念能够抵得住把握。
　　这便与桂花树要报恩之说相悖，屠凹跟在善喜姥姥身边尽职尽责从不失信。唯独此次下山多数打破师父的规矩。想想不免的堵心难堪，脸上失了从前的云淡风轻。
　　屠凹在屋内直转个不停，烦恼极了。也许危机将近，身为妖身敏感排斥。他直觉要离开此地，不可久留。几番的来回走动，躁动不安。性命攸关之事不是区区承诺所能够留住脚步的。
　　至于犹豫不决时，最后决意事急从权。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手拉起她的手……
　　但女鬼甩开。
　　屠凹正欲劝说。
　　周端端（苦口婆心的劝说，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祈求，内含水润眼泪。）：再等等……师兄？我也想要知道这份母子感情究竟能不能感天动地？若是连师兄也打动不了，那端端百年来的坚持又有何益？
　　屠凹看她，好似在斟酌，实则是抗拒。
　　甄婉容就在此时痛苦□□一声。周端端走到她的面前，抬手拂过她的面容，一点红色光芒闪过。立时她安静了下来。
　　女鬼向来自恃豪放不羁，从来独立自强，所以故作聪明。却说这时心意已决，她才不管屠凹所思所想。对此即便屠凹咬牙切齿也要成全师妹。
　　平地起两道青烟，虚无幻境中去见得那妇人内心中最深切的隐秘，最渴望的天伦之乐。乃是甄婉容的梦中。
　　二者去后，后随另一道青烟，乃是桂花树精所化。而那妖鬼并未注意，皆不知晓。
　　此时青翠杨柳依依，绿水悠悠小溪旁。欢声笑语，有妇女交谈，岸边浣纱。孩童小道边玩耍。念起知春，两树黄鹂，白鹭晴天，阳光明媚。乃是三年风光过后。
　　周端端与屠凹一鬼一妖摸索前进，听闻有异声，驻足观看。
　　“甄家娘子，乡里怜你孤儿寡母生活艰难，若有得要帮忙的，可不能掩着……“一年长妇人劝说，粗哑的嗓子，温柔细细的看着那女子。最后她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她抱起盆子行至甄婉容面前，盆子里面是洗干净的衣物。
　　这时一双虎目相对，如同汪汪泉水温润细泽光碎，十分明亮。婉容含笑，眉间早已经愁云尽消。“大娘，晓得呢。”二人道别，那大娘摇头晃脑，离去时，依旧叮嘱，“你是个好人家的女儿，真是可惜了。”
　　“原来他们在这儿……“周端端与屠凹走在小道上。这是外乡人来临，并未引起诸多轰动不便。反而那位大娘从二者跟前匆匆经过的时候，微微点头微笑，颇为的好客。
　　于是，等到了溪边浣纱女皆归家时，路上留下黄毛小儿，甄婉容站起身来呼唤道，‘玉儿，我们回家。’那孩子，起名唤做周小玉。周小玉穿戴整齐干净，头顶上用红色结绳绑着的一小撮黄毛头发。有一双神似其父的桃花眼，嘟嘟嘴，胖脸，一墩白色细肉，白白净净。便是清贫人家没有细致的衣裳穿着，灰衣暗色布料所编织，并不惹人注意。但周小玉胜在窜起的肉骨头，袖子没有遮住的手腕子，藕粉色。他活泼开朗，福娃模样，讨喜极了。
　　周小玉一蹦一跳的投入到甄婉容的怀抱中，一边芽芽学语时念叨着三字经，吐纳不清，中途哈着热气，‘人……之……哦……’
　　甄婉容被其逗乐，点了点他的粉白色的小鼻头。他钻进她的怀里，扭捏作态。婉容含笑整理他衣服上的细沙，拍了拍尘灰。
　　一大一小并未注意到路上还有陌生人，或者并不在意。甄婉容一手与腰之间支起盆子，一手牵起周小玉……
　　周端端回头看师兄屠凹，端端说，‘迷幻花能够制造幻梦实乃她内心深处最期盼的事情。’
　　原来如此，竟然是接受了那般被丈夫抛弃的事实吗……（还以为她会想要与周康和好。）
　　‘此女不容小觑。’屠凹猛然间如临大敌，就是她与他所想的不同。
　　女鬼见他如此模样咧嘴一笑，而后捻起法诀，红光闪现，以二人为轴形成一道圆弧从地面向上是一道红墙隔绝外人。
　　此时甄婉容协同周小玉从红墙之外穿入离去。
　　红光散去，剩下来的就是周端端与屠凹各自化成了蓉儿以及周康的模样。
　　‘周康’作揖行礼，笑容灿烂使得这触目所及的春光增添了几分妩媚，桃花眼深情寥寥。开口道：娘子……
　　‘蓉儿’回他一礼，屈膝下蹲，两手折叠放置腰间。温柔沐在碎光当中，点点绽开心头上的喜悦，浅浅淡淡的的笑声如同幼稚的黄鹂在唱：夫君，可安好？
　　紧接着，路上清脆的‘呵呵’之声萦绕在半空中。他们去的方向与甄婉容带着孩子离去的背影相重叠。
　　如此一来，夕阳西下，岁月静好。
　　‘周康‘敲开旧屋，甄婉容已经在厨房里忙乎，而他的老父老母，一个坐在阶前择菜，一个跟着孩子跑。周小玉提着菜根在院子里钻来钻去。脸上洋溢笑容，粉扑扑的。尽是生活平淡安乐的样子。院中人并未注意到大门开了。
　　‘周康‘带着‘蓉儿’来到三人的跟前。周母抬头是惊叫，而周父抱着孩子一言不发，几双眼睛的对视，真好似几年未见面，几方人马都尴尬。‘蓉儿’噗嗤一笑，嫣然是这院中最奇异的风光。
　　‘你怎么也在这里？‘多有嫌弃之含义。
　　‘蓉儿‘上前逗弄着周小玉，回头时用眼神示意‘周康’。‘周康’抱拳拜见周父周母，此期间，‘蓉儿’同样上前拜礼。
　　‘好呀好……三年不见，我儿倒是俊朗了些……‘但不见真心还是贬义，在周父放下周小玉的时候，周父行至‘周康’面前笑呵呵的。
　　此时甄婉容已经出现站在周母的面前。
　　‘周康‘略显的格外不知所措，周母泪眼汪汪凝视以及甄婉容饱含警惕的敌视。以及周父的拳拳爱子之心显露的淋漓尽致……
　　这是屠凹从未想过以及得到过的复杂的感情以至于他去寻求女鬼的帮助，而‘蓉儿’的许多注意力全被那颗与现世一般无二的桂花树所吸引。
　　甄婉容的反应大家预料不及，她邀请‘蓉儿’以及‘周康’住下，并且热情的款待。这是以一妖数万年来的生存经验所无法预测的，这让‘以仇报仇’为生活准则的屠凹不明所以而一头雾水。
　　此后半月的时间里，甄婉容总是殷勤备至，万事一马当先，事事周到。就是连自允寡淡的周端端也无法说的不佩服。
　　“姐姐这是将我和相公当作了‘客人’哩！“她瞅着桂花树似笑非笑，‘蓉儿’的笑意出现的时候将婉容吓坏了，好似内心事全部被看穿了，紧张不安。此时甄婉容穿着陈旧的粗纱所织的罗裳，是暗淡无光的灰色。这灰色粗制的衣裙比不上她颜色鲜艳的锦衣华服，更是‘蓉儿’为了打击她特意的珠宝石打扮，金衩玉翡翠，以及腕上千年玉蝴蝶的雕样血红色手镯，衬着这雪白肌肤与此地格格不入。她似落入这个世间不一般的妖精，勾魂夺魄。眼角妩媚中常常令甄婉容这个曾经有个自给自足的生活并且引以为豪的农家妇自卑。
　　一时半会儿，甄婉容并未回答。
　　‘蓉儿‘掩面而笑，此时周父周母回来，甄婉容当得解脱。而‘蓉儿正经面色，严肃说道：
　　“是这样的。爹与娘呀，从前夫君念起父母养育之恩，而儿行千里不能相报，乃是人生不得意。是故常常夜不能寐，如今功成名就，如何能不孝顺父母膝下？爹与娘当有天伦之乐，儿孙满堂。夫君来此接爹、娘上京……“此时恭顺有加，谦和低调。
　　周母哆哆嗦嗦的嘴皮子，抽搐面颊，似是惊喜又好似感伤。眼角处褶纹挤满了湿润的泪痕，而未言时，先是托着满是黑色皱皮的瘦骨嶙峋的双手扯着面皮，也许是为擦干眼泪。
　　周母自是感动，而周父若有所思，斟酌利弊。
　　“孩子呢？“甄婉容立即紧张，问了这二老。也不敢去看这二老，内心惶惶不安。
　　“你说的可是真的，我儿……“周母激动有余，还未言毕被甄婉容的惊叫声吓坏了。周母略有不满的眼神指责甄婉容。
　　却是二人同时说话。最后甄婉容难掩内心失望，并且面色苍白，虎目如炬。
　　周父尚存理智，“我儿媳莫要慌张，孩子正与他的亲父在一起。”而看向‘蓉儿’时，却无好颜色。
　　“世人无过而承其罪，此乃是不公。甄氏是我周家明媒正娶的大妻，与我周家有功而无过，不能弃之。现今我儿要尽孝道，接我与他娘离开，我儿媳与孙儿周小玉该何去何从？你要作何打算？“
　　“可一起上京？“周母畅想道。
　　‘蓉儿’嗤笑，“呸，痴人说梦。”一字一顿落地有声。瞬息之间，咋然变化，三人只怕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了，“我家富甲一方，接爹、娘入京是为孝道。若是接姐姐与周小玉上京必得正名岂不让我家被人贻笑大方？嗯……”甚有威严，听者皆不敢违抗。
　　而后，语气一软，“若是爹、娘舍不得孙儿，倒是可以让周小玉跟着。”
　　“不……“婉容惊慌，左右探望，竟是无依无靠无人相助。她四肢瘫软无力，双眼落寞而化为空洞。也许日思夜想平生遭遇此时此刻更有甚者苦难。
　　“姐姐可改嫁。“那人鄙夷道，不为所动。
　　周父周母对此剑拔弩张无能为力，周母老目相对时可怜这个无助的妇人并且不知如何去安慰于她。而周父最终给周母使了一记眼色，“康儿也是这么想的？我让你娘去唤他过来。”周母急忙离开，逃也似的。
　　一炷香以后。
　　周父双脚做的笔直，精干办事，高昂昂头颅，大大咧咧胸膛板硬。现坐于石板凳与‘蓉儿‘同一桌，叉腰踢脚。小豆眼扫视四方。大有秉天办事，有根有据，公平正义。
　　甄婉容见此情景，身形越发显得萧索，凄零零，千万万所思，苦楚。曰：爹呀……
　　周父看她，那一张脸真真的酷寒冰冷，铁面无私。且听他言：我儿媳，且放心下。老爷子定不徇私。势必做得好两厢情愿，各自欢喜。
　　如能各自欢喜，哪是我委曲求全由你做主……
　　也有暗自期盼：
　　但愿真心不辜负，上下齐力共御外敌。我余生岁月必当跪拜谢祖宗。周家妇，入祖祠，谢祖宗……为的是一番血脉相连，同仇敌忾，不离不弃。我自信做的许多人情满满，为了今时今日，定不能够辜负我的一番痴心……
　　然峰回路转，万事万物还需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甄婉容眼睁睁看好一个当家作主慈父，菩萨心肠；又一个巧笑倩兮，风华绝代的恰似人间‘地主’媳妇儿，空把她落。说道说道天穹宇，人杰皇后土，家家喜乐吉祥……欢喜声扬，这笑声不断，尽是开怀。又与她何干，满眼酸涩，满腹猜疑。你说我作何？怕是一遭突变，夺我心肝，断我生路。岂能够不管不顾不闻不问，甄婉容垂头低眉听训。
　　周父（赞叹。）：好一个京城，人人向往之。
　　甄婉容看他痴茫。
　　周父（感叹。）：若是我周家子孙得京城富贵相庇荫，入繁华，这……岂不美哉？
　　甄婉容见他沉醉。
　　‘蓉儿’（称赞。）：是也，老父难得聪明人。
　　甄婉容心惊肉跳，面色惨白，哆哆嗦嗦汗如雨下。
　　‘蓉儿‘（笑声犹如天籁之音，清铃声悦耳。）：此地久久待着也无益，不如早点启程。
　　周父很是期待，老脸泛红，眸光精明甚是有所打算。
　　眼见他与‘蓉儿’相谈甚欢。那边周母与‘周康’、周小玉前来。
　　‘周康‘眼见院中情景，自然而然想到‘蓉儿’所为，毕竟计划他全都知晓。此事目光与‘蓉儿’交汇，周父、周母同时了然，‘周康’必定是同意了‘蓉儿’所言，甄婉容心下一沉，求助于周父、周母。
　　周父（咳嗽声引人注目，直到众人看他。）：嗯……我已经决定去京城，为我周家世代子孙富贵……
　　‘周家……世代子孙……富贵……‘好一个打算。
　　如此默认周小玉归处。
　　甄婉容面色如鬼，一旨决判。要余下她孤身一人，亲生骨肉分离。曾经的全心期待如此模样，其实真心实意全都作了古。
　　甄婉容（高喊。）：我不愿。
　　似是风云涌动，一时惊雷声。挑战天威。天威尚算有情，共怜悯。
　　‘蓉儿‘：姐姐可改嫁呀……
　　这一言使得周父周母的沉吟眼前一亮，共同灼灼的目光投向甄婉容。
　　甄婉容探望四方，以为诸人全都是在嘲笑她，偏偏她是这样的无能为力，反抗不得。颓然时形似崩溃，抬头时带着如同生死有天命，胡乱任尔采撷的决绝。
　　‘周康‘见甄婉容被逼急，她的怒目犹如山中猛虎寻血仇，难得心惊，示意‘蓉儿’见好就收。正是人间有人曰‘夺子之仇，不共戴天。’
　　‘惟有破，方才立。‘那’蓉儿‘言之凿凿，自有道理。‘周康’服从。
　　周父、周母纷纷惊诧。周父指着她的鼻子大骂：
　　“大胆，不孝不悌的东西。“
　　一言则使得她灰败，她祈求‘周康’。
　　‘周康’不擅拒绝，非得拒绝，投靠‘蓉儿’，急急的步伐抱着周小玉站立在了‘蓉儿’的身后。
　　惨兮兮，外有晴空万里，内容得乌云密布，此乃是甄婉容心境。今日无依无靠，从而落魄乡里；这边无能为力，那边强者恒强。
　　甄婉容浑身无力膝盖瘫软她跪在地上。桂花树叶沙沙，也为她惋惜。
　　周母大喊：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呀……
　　‘其心可诛？‘
　　一个坐堂说正理，欲要争夺我亲生骨肉；一个争夺我亲生骨肉，我愿不离不弃，她怨我心肠歹毒。爹娘呀……三年来亲情可断，成全忠孝仁义，教我如何学得会血肉分离，还要满心欢喜……
　　是也……如今天下有钱能买的上天堂，下地狱，修仙成佛；原那般人情世故，都只为荣华富贵……
　　哭得我，肝肠断。贫穷妇，受欺压。也无奈何，自吞苦水。
　　‘蓉儿‘：我与你的儿子周小玉有缘，且放心下，我定当好好的照顾他，令他成龙享尽世间风华。
　　她定定的说，眼神毫无光彩：如此，多谢妹妹成全。
　　失魂落魄离去，踉跄步伐那般艰难。
　　时过半年有余。
　　甄婉容登山祭拜：
　　涕涕零零事后休，我心荒芜此山中。四面胡琴弄清幽，八方唢呐唱无眠。夜风侵袭子规啸，长此萧索安得乐？天涯茫茫无归路，岁岁枯荣白雪头。
　　登高望北，人生长路漫漫。才高并志短，贫贱共富荣；有命的太岁，没命的寿短。礼义廉耻全由贵人，忠孝仁爱为了长辈。凭此一身，堪当大家；疲累劳苦，乐在其中。此后尚有高雅大方之家，笑我粗俗；又有攀龙附凤功成名就之辈，欺我卑贱。他一日无缘子孙，专断弄权。可怜我儿周小玉，一别千里，千日不相逢。他使我家破人散，且不留余情。累的我孤家寡人，何去何从？天若有情，自有公理循环。我当得了半生苦楚，到头来，尽是一场空……如能教得春风拂面，糟糠之妻不可欺。世道如此，我心苍凉哉……
　　天苍苍，路茫茫。满目凝于北行上，朝盼暮思儿归日。若得死灰终相见，愿将此身祭太平。
　　嘤嘤嘤……
　　心神俱疲，哀戚绝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莫过于此。嘤嘤哭泣，不眠不休，并且数十日而不绝。青天白日，可谓感天动地。
　　那时‘周康’与‘蓉儿’隐身其后。
　　‘周康’问：是否太过？
　　倒是令端端听闻时好笑，弄得屠凹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但心中不忍是真，欲要求情也是真。看女鬼模样，屠凹不敢多言。
　　“不怪你。”
　　说道抽其情丝断其后路，能够一了百了。而‘无悔无怨‘还要在千年岁月的等待中孤独消弭困顿心魔。是错还是对，本应该由着那甄婉容独自决定才是。
　　此事无风起浪，则是妖鬼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