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打脸日常》重柳深深

33、第三十三章

　　坐在寿昌侯老夫人下手第一位，身穿石青色米茜月季花妆花绸衫、玉色底素缎冷蓝镶滚白绫马面裙的中年妇人是寿昌侯世子夫人，看得出十分端庄淑慧。

　　她也含了笑道:“可不是嘛，我娘家远在信州，嫁来京城之后，随娘来姑母家做客，也是头一回见这稀罕物呢，叫我稀罕的连着几日都是梦着这一湖好芙蕖。”说着冲旁边眉目秀致，身穿鹅黄色襦裙的女子一笑，“等二弟妹入了家门与我们同来姑母家做客，看见这一湖好芙蕖喜欢得不得了，站在湖边不舍得走了，等回了家，更画出了一幅好生灵动鲜活的夏日芙蕖图。”

　　寿昌侯府家二夫人生的纤姿秀丽，周身是浓浓的书卷气，听了世子夫人的话轻轻点头，轻轻浅浅笑了起来:“江南秀景得在北方一见，其风景殊丽、意趣颇深，叫人自信心向往之，又怎能不为之一画？”

　　叶蓁蓁心中颇为认同。虽然江南园林中或池或塘中总有养着些芙蕖，可能如藕湖这般曲径幽深、高低错落有致，却也颇是少见。

　　寿昌侯老夫人扬声笑起来，挺直而浓黑的眉毛飞扬，笑呵呵道:“说起来，你们姑妈会嫁入英国公府，与这藕湖却有一段关系。”她边说边朝老夫人望去，神情促狭。

　　众人不防就能听到这样一桩旧事，心中的好奇立刻被吊了起来，不由立刻得都把眼光放到了老夫人脸上，真恨不能立刻用眼光催促寿昌侯老夫人说下去。

　　叶蓁蓁双眼亮晶晶，但不好意思太过直白显露心中的好奇，遂垂了眼，一只手无意识的把玩着宫涤上垂下的长长流苏。

　　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用帕子在嘴角拭了拭，方才满脸无奈道:“嫂子，孩子们可都在呢，这陈年旧事就不提了罢。”

　　寿昌侯老夫人闻言大笑，笑得老夫人无奈扶额，耳尖却带上微微的红色，她一边摇头一边笑叹，“这么些年过去了，怎么脸皮还是这么薄？”又冲众人眨了眨眼，摊了摊手笑道:“既然正主不让说，咱们就依了她的意思，暂且不说了。”

　　众人原本好奇的目光不由都微微失望起来。

　　寿昌侯老夫人对叶蓁蓁十分温和:“叶女君长在江南，这芙蕖一物倒是见得多了，不甚新鲜。不过这法会请来的都是相国寺高僧，佛法高深，很值得一听。”

　　叶蓁蓁双手交叠放于腿上，秀挺如竹端坐于座中，俨然教养良好的名门仕女风范，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她微微一笑，道:“天下名寺的得道高僧佛法精研各有独到之处，早听说相国寺高僧专擅大乘佛法，其奥妙高深之处令人为之心折。临安早已心向往之，好在今日有此机会，的确是当静心恭听、沐浴佛恩。”

　　说起相国寺佛法高深，寿昌侯府的两位夫人也不由多说了几句。

　　不知是否是武将之家的缘故，坐中的几位小姐看起来要比别的官宦小姐来的更活泼些，虽然也是正襟危坐，可暗地里时不时的小动作和看向外边渴望的眼神，显然已是在这坐不住了。

　　老夫人早看出来，含笑道:“如今法会尚早，让这些孩子们陪我们在这枯坐实是为难她们。”

　　最后，是叶蓁蓁领了这一帮寿昌侯府的小姐们去了别云亭。

　　乍然离开长辈的视线，就仿佛放出笼子的鸟儿，姑娘们脸上的神情立刻快活起来。

　　只是叶蓁蓁在前，而她身份尊贵远超众人，寿昌侯府家的姑娘们与她并不相熟，自然不敢平常待之，恭敬之余不免隐隐透出几分疏离。

　　寿昌侯府姑娘们一时间也不敢高声说笑，只相互间偶尔低语几声，一行连带丫鬟在内二十余人竟显得十分安静，唯有足下踩着沙石铺成的细沙小道在足下发出沙沙声，和微风浮动间枝叶随风舒展的簌簌声。

　　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向别云亭方向而去，叶蓁蓁当先走在最前头，在她身后落后半步的乃是寿昌侯家的三小姐。

　　寿昌侯府家的三小姐生的颇为高挑，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已十分稳重，在寿昌侯府家的姑娘们间看起来也颇有些威信，只消她往后望一望，后头偶尔流泻出的如莺笑语立刻一静。

　　她生着一张鹅蛋脸，一双眼睛格外生机勃勃、清澈透亮，女儿家的秀美中却又有几分不输男子的英姿飒爽。她虽话语奉承，神色却恭敬而不谄媚:“今日见了女君，方知江南风景如画，人物也多温雅秀致、钟灵毓秀的话不假。”

　　见人先夸三分好，乃是初初相识之人间打开话匣子的不二法宝。

　　叶蓁蓁眼睛弯弯，也投桃报李：“三小姐过誉了。都说北地多英雄豪杰，其中缘由，大约也是北地之人心性洒脱、率直豁达。”

　　寿昌侯府三小姐却不似一般闺秀，她落落大方应下叶蓁蓁的夸赞，笑道：“女君所见与我倒是不谋而合。”

　　叶蓁蓁觉得有趣，她还没遇过三小姐这样脾性的闺秀，没有假套客气，而是十分的率直爽朗。不由分出神来，往身后旁侧多看了一眼，到恰与三小姐视线相接，一怔之后，两人忽然就相视笑了起来。

　　两人间莫名便有了一分熟稔的感觉。

　　旁边随侍在侧的松烟连忙伸出手，拂开冒出头儿挡在身前色似胭脂的木槿花枝，柏叶护着叶蓁蓁慢慢在这一片木槿花海穿行而过，恬淡而悠长的静谧香味幽幽环绕在众人身侧。

　　众人的脚步，也不由为之一轻。

　　三小姐低声道:“都说英国公府家的养气功夫佳，只看一看这片木槿花海，就知不是没有道理的。”

　　居移气，养移体。

　　虽然都知这么个理儿，可要做到这一点，没有几世人的积累，和耗费令人咋舌的数额庞多的金银，是养不出、也养不活这样雍容华美中透出一分尊贵的府邸。

　　住在这样一座宅邸里，想要不受自然的潜移默化，不被这样高雅从容的环境所熏染，也是难了。

　　这片木槿花林布局齐整、高低错落有致。木槿树看似散漫的枝枝蔓蔓，实则按严谨的审美修剪，自然的盎然生机透出主次分明的鲜明画面之美。

　　这样厉害的莳花人，不是累世公卿之家根本培养不出。

　　叶蓁蓁算是半个主人家，不好自夸，只轻轻笑了笑，神情里却颇与有荣焉。

　　穿过这一带木槿花林，再过不远处的假山，拾阶而上便是别云亭。

　　站在木槿花林尽头，已可听见随风飘来的些许零碎娇声笑语。

　　二人互相交换了姓名，寿康侯府三小姐闺名呼做秀华，几姊妹俱从了秀字排行。

　　一行人还没走近别云亭，早被一群坐在别云亭的美人靠上的闺秀们瞧了个清清楚楚。

　　寿昌侯府的小姐们，众人自是不陌生。可被寿昌侯府家的小姐们环绕，拥簇在前头的叶蓁蓁却是脸生。但在座的能有几个笨人？瞧这副架势和叶蓁蓁周身的气势，再看看在座几位英国公府家的小姐们神色，心中对叶蓁蓁身份已有七八分肯定。

　　亭中不由一静。

　　看清了叶蓁蓁的模样，众人皆不由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目若春水清波滟滟，仿佛春日梢头那一朵含露梨花，鲜妍娇嫩、清雅夺人而不自知。这等颜色，就是比之京城双壁的英国公府大小姐，她的表姐顾嘉柔和燕山候府二小姐陈怡芸也毫不逊色，甚至比起二者更隐隐多了一分南地女子的纤柔秀致，如今就已是如此，将来长开了，更不知是如何的倾国颜色……

　　迎接叶蓁蓁的就是形形色色的各种目光，明明暗暗或羡或嫉、或友好或不善的视线如针一般齐扎在了她身上。

　　叶蓁蓁扫了一眼，表姊妹们只有嘉柔和嘉容三位在座，嘉琦、嘉钰却是不在。

　　嘉柔当先起身向外走出几步，朝叶蓁蓁笑道:“竟是不想，女君和华表妹、枝表妹几个一道过来了。”

　　嘉容也站了起来，捏紧了帕子想要走过来，却又迟疑片刻，只是站在原地抿嘴微笑看向叶蓁蓁，声音是一贯的细弱羞涩:“女君。”

　　叶蓁蓁笑着点了点头，携了嘉柔伸来的手，向人群中心的汉白玉雕成的石桌走去，早有机灵的人让开了路，她回首朝秦秀华一笑道:“外祖母把我们打发出来，便一道来别云亭瞧瞧风景。”

　　旁边已有人按捺不住，冲嘉柔问道：“顾大小姐，莫非这位便是临安女君？”

　　周围的人一时屏声静气，全都等着嘉柔的回答。

　　嘉柔笑了笑，点头应是。

　　明明早有猜测，还是有人没忍住一霎变色，身旁的人看见连忙不动声色的离远了些。

　　有些人就急忙交换了个眼色，一片衣袂摩挲声响起，众人连忙都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叶蓁蓁躬身行礼。

　　叶蓁蓁被推在上首的位置坐下，将众人来不及掩饰好的神色收入眼中，垂了睫微微一笑，手指在汉白玉石桌的边缘摩挲一瞬，脸色温和叫众人起了身。

　　秦秀华和一众寿昌侯府家的小姐们，也在美人靠上落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