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第 33 章 ...
-
天都位于九州之北,冬日漫长而寒冷,浩浩荡荡的大雪将整座城换上新妆。
雪庐中,齐云站在台阶上一手抱了汤婆一手捏了一个雪球扔过去,仆从这次十分机灵,见着齐云的动作他已经一侧身,雪球直直奔向院中正在剪梅的人身上。
“世子妃……”仆从呆愣,齐云有些呆愣。
只是身为一个杀手,她已经凭着习惯性一脚踢开,一个雪球已经十分坚强被踢回来。
见着雪球砸来,齐云在呆愣中往后退一步,脚一滑,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地上去,雪球啪嗒一声稳稳落在他的身上。
哈哈哈哈哈,侍从似乎抱了上次的仇,憋了半天终于笑出来。
冰冷的碎雪落入齐云的衣襟,有些冰冰冷冷。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似要抱怨,只是抬眼瞧着梅树下的人,微微一怔。
梅树下的人,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小小的弧度,漆黑的眼睛慢慢攒出一点星子。
笑起来那样好看的一张脸。他拍了拍袖子世的折痕,索性坐在雪地上,却也跟着笑出来。
除了那些算计利益,更多时候,两人像是天都城中最平常的夫妇。
冬雪初挺,齐云像是十分开心的不得了,蹲在雪地里向她招手,“快过来。”
他小心翼翼抛开一层厚雪,一抹绿色映入眼中,一簇细细青青的小苗正在冰雪之下生长。他嘴角带着笑意像是感慨“前几日霜那么大,我猜想它肯定活不成了。没想到还活着。”
她缓缓走近也挨着他蹲下来,看着生机又顽强的绿意伸出手却捧了一把白雪从新轻轻掩盖,动作温柔,眼神专注:挨过冬日就好了。
他抬眼看她,那个视角看过去,下过的大雪依附在树枝上,白绒绒的斗篷,她一身宫装,青丝挽成高髻,双臂上裹着紫色的轻纱,群摆上的成串铃铛随着捧雪的动作叮叮当当作响,鼻尖上被冻得微微发红,从耳侧爬上眼角的疤痕使得原本一张清冷的脸上带上的春日明艳。
她温柔看着那抹新绿,那一瞬,似乎是从未有过的安静。
看得出来,齐云已经不止只是把她当做天都城中的工具了。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是。
而这仿佛似枯木的黄泉似乎也开始变得有一点温度。与其说是温度,倒不如说这个人似乎真实起来,如同一个人。
怎能不靠近呢,在天都城中原本互相利用的人,在天都的黑暗和鲜血中培养默契,他们一起走过灯火繁盛的街头,一起走过深夜雪深的巷子。一起走过寒冷的雨夜。
在黑暗中,他握住她冰冷手指,似乎慢慢的,慢慢的开始变得暖和起来。
这一路同行,那些莫名的情愫假以时日必定能开花结果来,可是这个时候,齐云却放走了她。
除夕将至,天都朝堂上三朝元老在回乡祭祖路上不知为何被杀。宫中天子一身白色丧服到坟前哭的痛哭流涕。当夜回来深感痛惜之时顺便摆了宴席上喝酒看小曲儿。
宫中热闹,驿馆雪庐中却十分安静,飘了一天的雪花愈来愈小,隐约已渐停。
齐云坐在书案前,看着桌上琉璃瓶中的白梅似乎在出神。此时门外传来轻微脚步声,有侍女轻快声音:“世子妃回来了。”
门外的人淡淡嗯了一声。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些冷风随着来人从门外溜进来。
齐云回神,黄泉一身橙色衣衫妆容精致明媚。一切似世子妃回乡探亲装扮,除了裙角上的草屑。
齐云起身走过去拨了拨炭火:“回来这么早,走的水路?”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到屏风后熟练解开外衫。
屏风上勾勒出女子解衣衫的身影。
他看了那影子一眼,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怕。”
的确,她从前的家主一肚子坏水从脸上就能看出,可齐云之心,揣测不得。
如此次这天都的三朝元老。他对那人恭敬有礼时常去府上拜见可下手时候冷漠决绝。
不过乱世之中,哪有什么好人坏人,皆是所为利益。况且她自己本身就不是干净纯良之人,何谈可怕。
她换了药,套了一身白色丝质深衣走出来坐在炭火前,黑色青丝散开来至肩头泻下。在烛火下,脸色苍白看不出什么情绪:“世子之心,属下不敢揣测,只是不解世子所谋为何?”
他抬头看她一眼,似乎有些诧异,又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眉眼低垂,淡嘴角勾出一个笑啦,却有些无可奈何:“我所谋的不过是一个安稳的齐国罢了。”
他倒了一杯热茶推到她面前,脸上露出回忆之色“从前我不是这样的,我也上山爬树捉鸟窝,下河捉螃蟹,在课堂上戏弄夫子,那时候山中清净,无乱世纷争亦无阴谋诡计。不过。”
他习惯拿过一颗橘子,叹了口气:“天生我在这乱世宫廷中本就有用,不想建功立业这话那是假的。可如你可见,我是一个注定活不长的人。只是已经这样了,生在齐国的皇室,饮的是齐国的水,能为齐国做些什么就要做些什么。”
齐云手里继续剥橘子,声音淡淡却带着颓然:“像我这样的人,除了你啊,这天下王宫中公主小姐还是寻常姑娘没有人会愿意嫁给我。”
她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杯中滚烫水渍低在她手背上。
烛火微黄,碳火给清冷房中添上一丝暖意。齐云懒懒靠在身后的绒毯上,淡淡道“还好,这一场雪已经停了。”
大雪已停,冬日渐消。在天都城中所有的利用和恩情都有终止之时
他在她的刀尖下活命,允下承诺,他能帮她。
除夕夜,城中东街上的将军府失火了。镇守天都十年,功高盖主的大将军没能逃过大火,死在了府上。
那一夜,她看着那场大火映红半边天空,滚滚浓烟于黑夜融合。直至天明,齐云一身深色锦衣出现在她身后。
他从袖中取出那一块牌子,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递过那一张木牌:“你自由了。”
她微微一怔,低眉看着那块木牌。缓缓伸手将木牌接过揣入怀中
那块木牌,是她原本捏在上任家主手上的生死契。即使她被转送,只要她还活着,她就注定有朝一日会被这生死契招回去。
死士者,散在人间,一朝而集。众莫知所出。
她不知齐云如何知晓这秘密,又如何帮她拿到这木牌。
房中烛火渐灭,齐云一向随意自然,此刻却没有看她,淡淡道“今日我去宫中作别,可能回来的晚一些。不用等我了。”
她点点头,跟在他身后送他出去。院中白梅凋零,二人长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呀细细声响。
齐云跨出驿馆,朝着马车走去,站在门上的人微微俯身,行的是标准世子妃之礼,她颔首,声音冷冷似雪花飘落:“谢世子殿下。”
他微脚步一顿,衣袖遮掩下的手颤了颤,径直上了马车。
冬日久违的阳光暖暖洒在街道上,黄泉淡淡看着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漆黑的眼里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立在门上,身旁的小侍女看不出自家世子妃的喜怒,以为是新婚夫妇恋恋不舍,她在一旁细细安慰道:“世子妃莫要担心,世子这一去约莫日落时分也就回来了。”
黄泉安静点点头,转身进屋。
齐云在宫中赴宴,一向不沾半滴酒的人今日不知为何喝了酒且喝的多,三更时才醉醺醺回了府上,四周的雪已经融化,只留下一点点雪白在屋檐,树丛上。齐云站在院中,纱幔后,清冷的烛火点点装饰着屋子。
他自然走进去,案上梅花已经枯萎留在瓶中。身旁的仆从送药而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有些不解“夫人她……”
他喝了一口药,淡淡一笑,“我们该回齐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