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从今江白》樱井雪男

24、024 两年光阴

　　*两年*

　　澄亮又清明，睁开眼的时候。
　　早晨的甘露落水，蛙声一片，春风在岁月里得意，抚弄弯柳几许。
　　枕在玉花枕的男人，眉目俊秀，阖闭的双眼于顷刻睁开，是黑黢又茫然的了无焦距。白色褒衣衬得他白皙清朗，右衽微泻，却露出惊人的伤痕。
　　纵横交错，杂沓不堪，触目惊心。

　　水苏启开金漆门时，便见到这样的景象。
　　他毫无生气，眼眸平静无波。
　　敛眸，她缓缓走至他的床边，掀起帐幔，却冷不丁的腰被圈住，愕然一声，软玉便盈怀，甘松香氤氲，清晨雾霭弥漫，鼻间充溢是良人的呼吸。
　　她面色羞赧，抵在他胸膛，“皇上，该上早朝了。”
　　江卓里将脸遮掩在她轻落的青丝上，闷声摇头，有些孩子气，将水苏抱的更紧一点。

　　水苏就这样望着他头顶的璇，红唇潋滟，眸子里星星碎碎的却全然是平稳的幸福。
　　她的皇上，自两年前便这般了无生气。
　　两年前的某一日，他重伤陷入昏迷，被抬入太医院的时候还发起高烧，九死一生。后宫朝廷民间上下哀声一片，更在这举国哀思之下得知令白鹿叛国之事。
　　令白鹿从小便无依无靠，不能抄家，也难能有束缚。水苏也在那时候发现，原来令白鹿是这般孤独。
　　江卓里醒来的时候，她就在一旁，他睁开眼，第一句问的便是，鹿儿呢？
　　在场之人无不惊愕。

　　在那日之后，他更加沉默了，也愈发的疼爱水苏。越贵妃被拉下马后，独水苏最大，朝廷有百官上谏要册封皇后，江卓里却每每都拂袖不理。
　　她想，她是失望的吧。

　　可是如今，他就在身旁，每日清晨的开始，他都像孩子那般的依赖自己。就像现在，还在闷闷的索取温暖。
　　“皇上，再赖床，文武百官又要打票了。”她低喃。
　　江卓里这才松开她，淡声嗯了一声，便下床走至鸑鷟屏风，有太监婢女入内，吩咐打点细则。明晃的袍子上身，长身玉立的清影被日光渲染，颀长玉立。

　　待至洗漱与穿衣完毕，经过午门，众官借光同来，入殿内，龙椅屈坐帝皇，寡淡冷漠，眼眸深邃。
　　矗立在一旁的，是新册封的宰相连英，眉眼淡然，黑眸沉静，轮廓在曦光里不罄柔和。
　　众官手持象笏，正襟危站。

　　“可有爱卿上谏？”江卓里沉沉开口。
　　连英转身，俯身，手举起象笏，“皇上，册封皇后之事不能再拖延，此事关乎一国之母，关乎大国形象。”
　　朝堂顿时若黑云压城，万马齐暗。
　　这事，其实早已有众多大臣上谏，上一次江卓里还少见的大发雷霆，拍案而起，便当众拂袖散朝。此事还流传到民间，大家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宋岩抬眸，望着新上任的连英。
　　他是曾经令白鹿手下的爱将，骁勇善战，英姿飒爽。两年前听闻令白鹿为叛国贼，举国上下一片骂声，连带着战鹰也被辱骂，一时间朝堂全上谏废黜，可江卓里却是偏头不理，怫然不悦。

　　直到他说，曾经为国拼命的战鹰，功绩与牺牲不能被遗忘。遗忘便是背信弃义，便是辜负众生。
　　宋岩那一次，入仕多年，从未有那一刻般敬佩当今圣上。他理性又冷静，爱国亦爱民，幸好那些夤夜黢黑里的牺牲，他能懂，并深埋于心。
　　当时战鹰的战主，是连英。可他二话不说便辞退了，一人回到锦衣玉食的家庭，以书生身份，凭借王族特权一路逼近殿试，最终成就宰相，统领百官。
　　以武官变文官，已是匪夷所思。

　　回望，江卓里正用手肘撑龙椅，半阖闭的眼眸倦怠。他默然的瞥视着连英，冷然淡笑，“依爱卿所言，朕便不能为一国形象了？”
　　在场的人吸了一口冷气。
　　可是谁不知，自从连英上任，便与皇上争锋相对？
　　可是又有谁知，两年摇曳，皇上的脾气愈发暴躁？
　　当然，这暴脾气也是连英惹出来的。一国宰相，本应事务繁多得闲时少，他却总是上朝汇报各地事物时冷不丁的对皇上放暗箭，两人便口头互怼起来。一开始众人以为这样会让连英被皇上一怒之下革职，后却却并无事发，反而第二日接着怼。
　　这般的操作，你来我往多了，大家便就深谙于心。

　　连英望着脸色苍白的江卓里，温凉的笑着摇头，“如今皇上这脾气，哪可有甚么形象？”
　　众人又吸了一口冷气。
　　江卓里沉默了一下，黑眸清亮，却深邃如海，“难道朕册封个皇后，这一国形象就能恢复了？”
　　众人有些无语，为什么两人都在不答反问？
　　连英蹙眉，有些理所应当，“那是自然。”
　　空气瞬息有些凝固。连在旁的史官都愕然的停了笔。
　　这……这不是在打皇上的颜面吗？
　　找死呢？

　　江卓里气的脸都绿了。猛地拂袖，他全然不理连英，继续对众卿家说道：“其他爱卿可有事禀告？”
　　连英的脸瞬间黑了起来，抿唇，他目光炯炯。
　　“皇上，”
　　雷砚缓慢而出，俯身作揖道：“近来西域攘乱繁多，小型战役仍持续不断，长此以往必会祸乱百出。恳请皇上加快时间平定西域，还白术国百姓一片净土。”
　　江卓里沉静的凝视雷砚，朝堂静寂，只闻史官落笔声，连带殿外的空气一并静置。
　　“不久。”他轻声道：“准备了两年，确实不久了。”
　　连英眉眼松动，清眸凝着一脸冷峻的江卓里。
　　“可是去抓令特使？”连英轻声道。
　　“大胆，此人可是叛国贼，甚么令特使？”宋岩愠怒，踏出百官行列，愤然说道：“此人让皇上身中多箭，垂死不救，反而与西域将军离走，此等叛国贼，其心可诛，枉费国家一片栽培！”

　　连英不屑的笑了笑，在场的人已经有些开始愤怒。
　　“连丞相，你这是甚么态度？”雷砚紧蹙眉。

　　他面沉如水，甚至以缄默作回答。大殿气压低沉，静寂旷然。直到宋岩出来，俯身喑哑道：“连丞相可是昔日战鹰战主，这平定西域的战役，可是要前去？”
　　连英抿唇。
　　近几年朝堂的风向一直在晃荡，战鹰作为独立的军事组织，依靠虽为帝皇，但江卓里在两年前便放置着他们，甚至以停止任务来近几罢免。这也是他离开后入仕的缘由，是为振兴战鹰。
　　若是他不坐镇，战鹰可能连什么时候被那群老滑头弄没的自己也不知晓。入仕那年，也是因官场矛盾还未真正激发，还来得及。
　　这是她最后能依靠的地方。
　　他不想她回来后，见到战鹰的倾颓，以泪洗面。

　　握拳，他神色凝重，却耳畔边一声低沉，“朕去。”
　　朝堂一下鸦雀无声，静置的凝固一并蔓延，朝廷百官面面相觑，一个个瞪大了双眼，皆向那龙椅上泰然自若的江卓里望去。

　　一国之君坐镇，固然为好，但战役不消长期，这江山稳固，定需放得下心的能人守镇。且不说朝堂暗涌四起，即使无党派之争，亦有篡位熊胆之人。
　　大家不由得将目光放到连英面上。
　　他冷若冰霜，淬了冰般的眼眸涟漪激荡。他就这般将视线毫无遮拦的投放到江卓里身上，忽而又清浅的笑了起来，一若以往的温文儒雅。
　　“皇上若去，这坐镇的事儿，可尽心托付微臣。”

　　可能其他人会想着连英有着篡位嫌疑，可宋岩听在耳边，怎么听都有点两个人在争锋抢着要去平定西域战役的感觉。
　　“好，那就有劳爱卿。”江卓里清俊的眉眼舒展，黢黑的眼眸若穷黑无洗的夜空，皆是琳琅满目。

　　可不知暗涌无边，谁家儿郎在固执念人？

---

作者有话要说：　　? ? ヾ(?︶`?)? ? ?风格开始转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