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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高处不胜寒 ...

  •   我以真实名讳向驸马府递了拜帖,得以入住驸马府,却并未受到驸马接见。我与璇左被安排在佣人房傍边一栋独立小院落,每日由专人送吃食。每日吃了睡睡了又吃,我出现了晨昏颠倒,白天蒙头大睡,夜晚精力充沛。一日深夜,我辗转难眠,望着身旁睡熟的璇左思虑万千。我将软枕垫在背后,静静望了璇左一阵,心里感慨:“深夜这般安睡也是一种幸福!”我笑了笑起身下床,随意批件外衣推开屋门。
      简陋寂静的小院,只在一角静静开着一树合欢。粉飘飘“小伞”绒腾腾挺在树冠,白底红尖,在微弱星光下似一个个眨着眼睛的小精灵。
      粗壮树干上靠着一个人。
      我默默靠在树干的另一面。
      我笑道:“原来还有人同橙夕一样夜不能寐,橙夕是因白日睡的太多太闲,不知驸马是否因承蒙皇恩兴奋的夜不能寐?”
      沉默良久后,我才听到:“橙夕是在讽刺天雷攀龙附凤贪恋荣华富贵?”
      我风淡云轻道:“攀龙附凤留与世人评说,是否贪恋荣华富贵驸马只能扪心自问!”
      又是沉默,我抬头望着天空,黑漆底色下泛着湛蓝。时间久了我竟觉得莫名心安,昏昏欲睡。
      突兀的声音传来:“橙夕此次北上的目的何在?”
      我打着哈欠,迷糊道:“我要见舒心。”
      一日复一日,转眼我在驸马府已小住半月有余。为避人耳目,白日我连屋门都不出,只有夜晚才站在小院中孤寂的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我知道大门外黑暗中有人与我同望一片天空。
      一日午后,我被一位自称公主贴身侍女的小宫娥通传,公主要在翠缕亭召见我。我随着小宫娥通过长长抄手游廊,下到林荫甬道,经过几座独栋院落,穿过一道莲瓣角门,来到一片草木葱郁的大园子。园子中有一大片人工湖,一座两层的亭子延伸到了湖水中,一棵垂柳的几条绿丝绦垂到亭子内,我想便是“翠缕亭”的得名。
      小宫娥远远退下,独留我站在垂柳后远观亭子。亭内坐着一男一女,男人背对我,只能隐隐瞧见光洁秀发整齐的梳理成椎髻,用一根玉簪束在头顶。女人正脸对着我,盛装打扮,华服在身,珠翠满头,她正抚琴,心思却全然没在琴弦上,不时偷眼察望男人的表情。她抬头低头间华贵步撵的坠穗摇曳生姿。我望了片刻,不禁冷笑,心内暗道:“天雷,何苦这般呢?橙夕望见了这般场景又当如何?橙夕只是单纯要见舒心!”
      突然熟悉嗓音传来,只是嗓音中夹杂着刻意讨好的柔情蜜意:“皇上,妾身近日新学曲谱,弹奏一曲请皇上品鉴!”
      哀怨声调起,一曲一调充斥着我的耳膜,我面无表情侧耳倾听,就算千年最纯正之疗伤曲谱对我也已然失去效用。一首曲谱流传千年,辗转数人,弹奏者早已失了最初韵调,听奏者面目全非,一个全无反应,一个心无波澜。至此这首由慕锦白为小狐狸所创的疗伤曲谱彻底沦落为一支任由世人品鉴的取悦乐谱。
      我求见公主请辞。公主是一位弱柳柔腰的女子,楚楚可怜之像。她暗暗打量我,许久才道:“不知该怎样称呼?是皇嫂还是橙夕姑娘?”
      我忙施礼道:“公主,请慎言,橙夕早已被废贬出宫,如若被有心人听见可是忤逆大罪。”
      公主讪笑低头,一手摸上另一手腕套着的多环玉镯,拿手指上下拨弄,叮叮当当清脆作响。
      我欲告退,公主忙又抬起头来,道:“橙夕姑娘,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这般拘谨。月儿的娘亲是末等宫嫔,月儿虽身为公主却在歧视卑微中长大,最擅察言观色揣摩人心。月儿揣度皇兄内心最愿月儿称姑娘为皇嫂。”
      我一愣,随后微笑道:“圣心不容揣度。”
      公主回以淡笑,没再反驳,转而道:“那么自己夫君的心思呢,月儿可否揣度?”
      我心内一阵慌乱,微微弯了弯手指,讪笑道:“公主身份贵重,不必似寻常女子那般刻意讨好夫君以求正妻地位稳固。”
      公主伤感道:“女子只需稳固正妻地位吗?夫妻间的情投意合呢?”
      我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话。须臾我才感叹道:“公主身份贵重,享受皇家耀世荣光,必定要承受这耀世荣光的孤寂。”
      我躬身告辞,心内道:“生而为人,作为生灵之首,执掌万物,必将责任压身,更何况活在这民不聊生之乱世,儿女情长实属奢望。”
      我与璇左入住京郊念夕客栈。客栈老板是一位颇有姿色的单身少妇,她到我的客房拜会于我。
      我道:“老板娘认识我?”
      女人谦恭笑道:“姑娘,可不敢当,客栈真正的主人是姑娘。”
      我笑笑道:“既然如此,寻个由头暂停收住新客官。”
      女人问:“姑娘,客栈清场吗?”
      我摇摇头,微笑道:“不必。”
      璇左收拾随身物品,随口问道:“姑娘不准收住新客官是何意?”
      我严肃道:“我堂而皇之向公主辞别,目的是引人注目,引舒心前来见我。我堵不准舒心会以多大排场前来,以舒心今时今日之地位恐难悄无声息出宫,平白惊扰住店的客官,客栈还是冷清点好。”
      璇左小声嘟囔道:“姑娘偏要招惹皇室之人!”
      夜色来的猝不及防,璇左关窗时感叹道:“这地方究竟能氤氲出多少雾气!”
      我心内一颤,呼吸凝重。
      我起身推开偌大雕花木窗,雾气似浓浆滚滚扑面而来,我闭目,仰头深呼吸,灵魂却似脱体而出,穿过层层浓雾,独自走在群山包围的小路。同一片天地,同一宗迷雾,同一孤寂之人,心境却全然不同。当年迷失在浓雾中的橙夕,疯狂的寻找,满心希冀寻到内心所盼。现今的橙夕,内心一片荒芜,脚步虚浮却无法停下。迷雾似两堵墙将我夹杂其中,两面现出景象。一面绚丽多彩,皇亲贵胄,人间富贵;另一面灰头土脸,贫苦大众,人间疾苦。俄顷,一面山河破碎,国土沦丧,百姓遭遇屠刀;另一面山高碧阔,林木葱郁,耕地齐整,百姓安居乐业。我不顾两面之景象,一直向前走,一心只去一个地方,京郊红叶庄。
      忽地从窗户窜进一团黑影,伴着尖锐的“喵儿”,我胳膊猛地一缩,钻心疼痛上脑。顷刻一只大猫“呜呜”窜到墙角,嘴中叼着一块肉“嘎吱”吃起来。我瞟了一眼鲜血淋漓的胳膊,抬眼瞄着墙角吃的津津有味的大猫。
      璇左慌乱奔向我,惊惧我胳膊的伤口,屋门却骤然被踹开,一小队带刀侍卫模样的铠甲男闯进屋内,不由分说将我与璇左反绑双手押走。
      我们被堵住嘴押送至一辆马车,璇左一直扭动身子挣扎,我用可以活动的脚去按压她的脚面示意她镇定。璇左扭扭身子尽量靠近我,逐渐安静下来。我耳边响着马儿“嘚嘚”马蹄声,马车“溜溜”滚撞声,心思越来越沉。
      突兀被拽下马车,被推搡进一间石头房,侍卫“砰”的从外面关上斑驳木门,挂上厚重链锁,隔断了与外界交流的唯一一丝月光。我使劲扭动手腕脱下早已被玉指划破的绳索,此时木门上方开出一扇小门,两只猫从小门窜入,直直向我扑来。我忍着剧痛,让两只猫一左一右啃咬我的两只手臂。
      我苦笑,暗道:“这间石屋糟践了多少条鲜嫩的手臂。”
      璇左见此情景狂乱的挣扎起来,我轻笑道:“璇左,不必惊慌。”
      须臾两只猫吃饱喝足,从容的跃门而出。我为璇左松绑,迅速扯掉口塞,走到小门边伸出手去扯掉虚掩的锁头,搀扶着璇左快速离开。
      这里好似府邸的后花园,我们踏着鹅卵石寻着不远处隐隐透出的灯光而去。手臂上新扯的伤口在滴血,璇左扯下一片衣角为我简单包扎伤口。她预言又止,我笑道:“璇左有话但说无妨?”
      璇左道:“姑娘此番前去如若见到的不是姑娘所盼之人该当如何?”
      我暗自沉思,道:“至少可是引我见到所盼之人。”
      璇左轻叹一声道:“姑娘可别后悔!”
      我冷笑道:“后悔?何曾给过小狐狸或是橙夕后悔之机会?!”
      行至一华丽宫舍,高耸入云的石阶直通大殿。殿内灯火通明,靡靡之音顺着石阶传至我耳畔。顷刻间我呼吸凝重,心跳漏掉半拍,抬眼无力望着数不清的阶梯。我想抬腿迈步踏上阶梯,脚下却软绵绵似陷进一滩泥浆无法自拔。
      璇左轻拍我肩膀,我扭头微笑道:“璇左,你寻个僻静隐蔽之处等我。”
      璇左无奈,深望我几眼悄然离去。
      我心中冷笑:“何来决绝如铁?恐只是未到诀别刻!”
      我调整呼吸,面色凄然,料定今日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这阶梯,与其被侍卫拖上去倒不如自己大方踏上。
      我站在雕花窗棂前透过花朵间的大片缝隙偷眼望向大殿。
      奢华如旧,面容如旧。
      我嗤笑,暗道:“精美乐器奏出如此奢靡之音,岂不是糟践了乐器。”
      伴着靡靡之音扭动的白皙双手,顶着葱管一般尖俏玉指,时而合拢,时而交叉,时而错位,状似游凤,柔若灵蛇。手舞者正是浅笑二妃中的一位。坐在她不远处的另一妃,怀抱中乖巧的卧着一只白猫。她时而抬起双眸望着舞池中翩翩起手舞的姐妹,脸上便挂上讥诮的笑容。一舞罢,舞者垂下破壳煮蛋般滑嫩的手臂,掩在宽大的云袖中,向高台上行礼退下。
      高台边陪伴的宠妃,一脸笑容恭敬道:“皇上,妹妹手舞的这般美妙,芊芊玉指真是天下难得之珍品。”
      皇上端着酒杯,面上似笑非笑,缓缓道:“一堆仿冒品何谈珍品?!”
      宠妃立刻跪地,俯下头去,急切道:“妾身失言,请皇上降罪。”
      皇上轻快摆手道:“舒贵妃何罪之有?舒贵妃从未仿冒过玉指欺瞒朕。”
      这“欺瞒”二字一出,浅笑二妃赶忙跪地求饶。
      皇上嘴角提起一丝笑容,轻柔道:“不妨事,二妃喜玉指便去寻玉指,二妃喜猫便去寻猫,尽可吩咐父兄踏遍天下去寻,朕看这些小玩意远比奢华宫舍更有趣。”
      二妃连忙叩谢,忙不迭道:“妾身定会转告父兄停止家中大兴土木。”
      一段小插曲后,歌舞继续,酒水嬉戏照旧。
      我背靠窗棂,思绪万千,完全没有注意浅笑一妃怀抱中卧着的白猫悄然靠近我脚边。我猝然转身抬脚,一脚踏上一团软绵绵。白猫被踩着尾巴,一时心惊,忙欲逃跑。我也大惊,竟忘了撒脚。白猫惊恐凄厉的叫声惊动了殿内,歌舞戛然而止。
      我被不知哪里突然窜出的侍卫拖进殿内,被按着肩膀跪在舞池内,我挣扎着抬头与高台四目相对。
      一时间气氛凝结,四只眼睛似乎隔空串到一起。
      舒贵妃呵斥屏退侍卫,命令所有人退下,我静静望着一个个盛装美妙后妃离场,当中有眼熟人也有眼生人。
      众人退场后,舒贵妃向着皇上施礼欲要退下。
      我大声道:“舒贵妃,小人特此求见。”
      舒贵妃停住脚步,目光怯怯偷望高台上正襟危坐的男人。然而并未得到允许,沉默片刻后不得不离去。
      我愤然起身,讥笑道:“皇上竟然还保留着喜好玉指的癖好!”
      凌九天面对我的讥诮毫不在意,反而引以为豪道:“如今令朕颇为烦恼的是如何使凌氏皇亲贵胄豪门贵族也同朕一般癖好!?”
      我嘴角含笑,抬起玉指,凑近眼前细细端详,许久才冲着高台上的人明媚一笑,道:“那便恭祝皇上早日达成心愿。”
      我转身向殿外走去,身后传来略显焦急的声音:“橙夕对朕就没有别的话了吗?”
      我回头道:“有,我要单独见舒心。”
      凌九天拧眉,轻声道:“单独见舒贵妃?”
      我坚定道:“是舒心。”
      凌九天凝望我几眼,自嘲笑笑道:“舒贵妃乃当今朕的第一宠妃,难不成橙夕要将朕的宠妃拐骗走?”
      我讽刺道:“皇上真乃一痴情种!心思全放在后宫,难怪凌氏百姓被异族屠戮皇上都不曾派兵抵抗!”
      凌九天大笑,笑的狂咳流泪才止,道:“朕未曾组织官兵抵抗异族不也被赶出中土!”他停顿片刻,突然冷峻道:“橙夕,凌氏不是朕一个人的朝廷,百姓也不是朕一个人的百姓,山河国土更不是朕一个人的家园。”
      我思虑片刻,深深凝望高台上的俊美男子,他冷峻的面容上挂着苦涩的笑容。忽然一股厉色寒风似刀片一般钻入我身,我冷的浑身瑟缩。我偶然瞥见窗格中嵌着的一面铜镜中正显现着我的影像,我脸上的神情竟同高台上的男人一般模样。
      舒心卸下一身华服赶来偏殿秘密见我,她对着我跪地道:“请宸妃责罚。”
      我冷笑道:“舒贵妃位同副后,怎可跪拜废位出宫的弃妃?难不成舒贵妃是要构陷橙夕于死地?”
      舒贵妃忙起身,道:“舒心对不起姑娘。”
      我脸色忽转暗,厉声道:“那便以舒心的身份好好跟我讲话。”
      舒心面色铁青,沉默须臾才慢慢道:“姑娘,舒心实不能忍受亲眼看着除姑娘以外的后妃整日伴在皇上身旁,舒心只有自己顶上。”
      我嘴角噙着笑容,看似细细品鉴她的话,心内却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我凑到舒心耳边,耳语一番。
      舒心听后面色大变,一脸惊惧狐疑地望着我。
      我坚定点头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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