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指橙夕》雀翎儿

64、星辰核心

　　红云在一众人等的簇拥下缓缓走出，与我同为一袭大红衣装，行至高阶前大礼叩拜后才缓缓拾阶而上。我心中感叹青衣门归来终究还是舍弃了一身青衣！红云端庄的坐卧在我右手边的蒲团上，位置比鹰之惑要偏下一些，接受着众人的恭贺。在众多的赞美恭贺声中我以目光默默的寻着小蜜蜂的身影，却未寻到半丝蛛丝马迹，我愈发担心，不详之感愈演愈烈，生怕小蜜蜂已遭遇不测。
　　侍女端着茶盏为各座奉茶，我无意间瞥见两位侍女白皙的脸面上各有几个大小不一的黑点，似是轻微的灼伤。我又暗暗观察再坐的诸位，无一有伤痕，顿时疑窦丛生。我伸手抚上左耳边的小圆珠，隐隐发烫的手感令我暗暗思虑。
　　此时鹰之惑对红云道：“右星护，准备开启星辰大阅兵。”
　　红云起身领命，快速下了高阶走进远离视线的一处营帐。间歇期又有侍女奉上茶点，我瞥见她们或是脸面或是脖颈处均有轻微灼伤，不自觉的皱紧眉头。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内，全然未察觉鹰之惑那双锐利的鹰眼一直在盯着我看。当我偶然发觉时不觉一惊，只能讪讪一笑。
　　鹰之惑关切问道：“辰主有心事？”
　　我笑着摇头掩饰过去。
　　一阵惊雷似的战鼓响彻山野，随后便是震耳欲聋排兵布阵之呐喊以及奔腾之脚步声。红云站在一高峰处手持巨大鼓锤激情洋溢的捶响战鼓，她身穿天蓝绸缎战袍模仿天空底色，战袍上镶嵌小颗夜明珠编织星空图，头顶一颗硕大椭圆中空夜明珠，散出的光亮将头顶裸露的一圈黑发照的清晰可见。
　　此时山谷内已拉开两军对峙的架势，一军是身着铠甲手持利剑刀斧长矛的人类士兵，一军是形色缥缈身形不定似摇曳烛光一般的人类亡魂，它们未携任何兵器，排列整齐的四方列队，身披白麻布长袍，露出五官模糊的圆脑袋，身侧各垂一只长手臂，尖爪一般的手指直拖地面，整个如纸扎人一般，与其唤鬼军倒不如影子军来的形象。
　　战鼓声息，红云侧身站立在山巅，高举双手，宽大的水袖迎风招展。她的两只手臂缓缓靠在一起，在两只手掌相交的一刻，两支军队冲杀在一起。一时间刀光剑影，利刃破空，我看着人类士兵挥舞着兵器砍杀“纸扎人”却像是砍在空气中，而“纸扎人”扑向人类却从其身直接穿了过去。
　　我将目光收回望向鹰之惑，淡然笑道：“鹰主今晚是请橙夕观看一军将士跟一群影子大战八百回合？”
　　鹰之惑哈哈大笑道：“辰主这个比拟甚妙！千年前辰主未曾组建军队是否也是此等缘由？”
　　我抬手漫不经心欣赏我的玉指，轻笑道：“千年前的小狐狸并未有如此远大志向，她一门心思全部放在如何报复负心汉！”说着我脸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睛里突生寒意。
　　鹰之惑笑道：“成大事者势必要舍弃儿女情长，辰主切莫再犯千年前大忌。现下人类亡魂虽不成形象，无法与人类拼杀，一旦小狐狸的寄生灵虫破窍而出所产生的光亮便可遮蔽日头取而代之，届时这天下便不再是人类为正统。”
　　我心内颇为震惊，面上却保持着十分淡定，谈笑道：“遮蔽日光？取而代之？橙夕很难想象那将会是一番何等景象？！”
　　鹰之惑闲闲道：“新世间势必会衍生新秩序，还需天下苍生尽早适应才好。”
　　我笑而不语，低头翘起两根手指摆弄游弋到我胸口的小圆珠，全然不顾鹰之惑对着我疑惑又探究的目光。
　　星辰大阅兵后我入主云阶，拥有星辰至高无上的荣誉和地位，再无一物敢轻视于我。小蜜蜂成为云阶总管，每日挥斥方遒，指挥奴仆差役上下打理着云阶。不出几日便将云阶打造成人间安乐窝，白玉阶，黄金柱，琉璃瓦，翡翠几，这些不过是日常。
　　我在一旁嗤笑，心内念道：“原是一个旋转的圈，我们都不过只是这个圈上悬着的一粟，总会有这般或那般的缘由致使那粟或这粟挪动位置，谁承想那粟之前肆意破坏的会转变成现下拼命创造维护的。”
　　云阶最为奢华艳丽之地当属辰乐殿，凡是世间可寻之珍宝无一不镶嵌在四面墙壁。满墙壁珠光宝气难掩歌舞台架上那件百鸟羽凤霞衣溢出的光彩。我轻抚翠羽，遥想当年紫凉山饮宴远远的惊鸿一瞥，实在难以想象世间贵女争先抢夺的凤彩羽翼化成的羽衣竟会收入我的囊中。
　　现下的我对于如何执掌星辰毫无头绪，对于鹰之惑构划的新世间我也丝毫无兴趣，对于千年的恩怨情仇我内心也再掀不起任何波澜。我更像一娇贵公主，成日里只顾吃喝玩乐，尽情肆意享受生活。而我的装扮也在小蜜蜂的操持下变幻多姿，一会儿是不谙世事的深闺少女，一会儿又是火辣的邪抹艳妇，转瞬又变装清纯邻家小妹。我的玉指也开启多彩生涯，凡是世间可寻之色彩，轮番覆在我玉指之上。云阶里满是碧寰红袖，一片红飞翠舞之像。我沉浸在这些美好的女子间，自私的忘记世间所有忧愁。
　　闲来无事间，我暗自感叹。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我一介小女子都被迷成这般模样，更何况是血气方刚的男人！
　　又过了些日子我发现云阶最大的秘密是距天阶仅一步之遥。
　　我着轻薄衣衫坐在寝宫内汤池壁上轻扬左脚试着汤池的水温，下一刻便一头扎进池水中像条嬉戏的鱼一般在水中打个璇便又爬出汤池仍坐在池壁。一旁服侍的小丫鬟看的一惊一乍，只能轻声提醒道：“请奴婢伺候辰主沐浴。”
　　我微笑着摇头道：“不急，不急。”说话间汤池内卷起一个漩涡，周遭顿时像煮热的沸水一般。我二话没说干净利落的跳入汤池一头扎进漩涡内。再次探出头来，我身处蔚蓝的湖面，天空像是水洗过一般湛蓝的透亮，空气中弥漫着花果香。我身后有几股巨大的水柱从天而降，一股脑的倾泻在几百平米见方的湖水中。我跃出湖面，半卧在岸边，抬眼眯着晶亮亮的阳光，赤脚漫步在柔软的草地。我脚下波光粼粼，白光闪闪，一群小精灵像是鱼儿越出水面般在我脚面上玩耍跳跃。
　　我慢慢走出草地，穿越树林，来到一处葱郁的山谷。野鹿撒欢，奔跑间头上的一只鹿角脱落下来，它顺势变幻成一只独角兽，张着血盆大口吞吐着血红舌头，转瞬间又变幻成一美少女，挺着秀美身段扭腰摆臀，慢慢消失在丛林深处。
　　转过一处山洼一头雄健的狮子正在捕食一只羚羊，羚羊疲于奔命间骤然变幻成一庞然大物，唬的年轻狮子连连后退，羚羊伺机逃脱。荆棘丛中的小白兔可就没那般幸运，它为了躲避一只豺狼豁然变幻成一美妙宫娥，豺狼立刻变幻一支利剑直劈“宫娥”面门，“宫娥”应声倒地现出原型，“利剑”随之显现原型，尖牙利爪并用直接撕咬面门，迫不及待享受美食。
　　悬崖上一只鹰崽探出头来，小心翼翼，跃跃欲飞。在它身侧箭一般跃出一只苍鹰，苍鹰滑翔瞬间回头观望，鹰崽终于舒展双翅，迈出起飞第一步。
　　我一路翻山越岭，遭遇多形色生灵，一般为家禽猛兽，类人猿，以及远古怪兽妖兽。有食草小兽成群啃食鲜草的祥和画面，有狐狸一家几口在河边饮水的温馨场景，也有树梢上的鸟巢掉落雏鸟的悲情一面，更有群狼捕猎斑马的血腥之景。我冷眼观之，并无任何不适之感，更像是游历人世间的大好河山。
　　我自语道：“这里才是天阶，星辰的核心。”
　　我扭头猛然撞见一张明媚的笑脸，吓了我一跳。
　　我笑道：“小蜜蜂是在笑我对星辰一无所知。”
　　小蜜蜂微晃身形现出原型，“嗡嗡”着一头扎进紫色花丛。待它吸饱喝足化为人形，满足的扭腰抬臂，重重呼吸一口仰头陶醉道：“还是这里的花朵格外芬芳，这里的空气格外香甜。”
　　我笑道：“这里如此美好，小蜜蜂何必从这里出逃？”
　　小蜜蜂轻哼一声道：“能逃脱这里的生灵可不简单呦！”
　　我笑道：“天阶与人世间可一步之遥，也可千万里之隔。”
　　小蜜蜂微征，随后风轻云淡道：“如若人世间再混乱再残暴一些天阶便可门洞大开，届时天阶与人世间便不再有界限，而天阶的生灵也再无简单之分。”
　　我一阵苦笑，随之叹气道：“小蜜蜂可否后悔来人世一遭？”
　　小蜜蜂摇摇头道：“不曾后悔。”
　　说话间我已被小蜜蜂扯住胳膊，随着她的脚步走向一座大山。翻过一脊山梁，越过一方草地，淌过一条大河，穿越一片沙漠，眼前豁然现出一座城。厚重城墙呈河道状，绵延弯转两个弯，两扇朱红漆城门跃跃泛光。
　　我望着西边隐去半边血红日头的山头，一脸疑惑的望着小蜜蜂。
　　小蜜蜂笑道：“这里不是人世间，不能惯以人世间的规章。”
　　我了然笑道：“只是这一日着实太长了些！”
　　小蜜蜂耸耸肩道：“如若在这里呆久了，猛然间踏足人世间便会嫌弃人世间的一日太短。”
　　我笑着点点头，随后日头似是流星般坠落山涧，暗黑色调填满时空，只在一瞬间黑色的天幕上便闪出璀璨的星儿。
　　小蜜蜂伸手去推朱漆城门，一阵悠远漫长的“吱钮”过后，门洞大开。
　　眼前嗖然撞过一团火苗，由我穿膛而过，接着从狭长幽暗的拐角飘过一团又一团，绕着我和小蜜蜂停留片刻翩然而去。
　　小蜜蜂牵起我的手掌，缓慢进入城门。城内瞟着的一撮撮小火苗散出的橘色光芒犹如燃着千万颗蜡烛。我与小蜜蜂携手穿过狭长幽暗的拐角，繁华尽收眼底。街道两旁是富丽堂皇的高宅大院，洁白的石阶尽头是一扇扇漆红的大门，门前晃着金灿灿的铺首。
　　青石街面上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腥腻气息。我狐疑的边走边看，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小蜜蜂嗤笑一声道：“辰主何需在自家地盘如此小心谨慎？！”
　　我一愣，随后释然笑道：“星辰还是由鹰主掌控为好！”
　　小蜜蜂冷然凝着我，我装作视察周遭环境眼神飘忽左顾右盼。
　　前方街角忽地跃出一团绿影，三晃两晃便到了我近前，原是一着绿衣的人身兽面人，迅疾的向我脸面伸出利爪。我脑袋蒙顿，下意识的迎接剧痛，兽人却收回利爪转身逃离。我眼见它推开一宅院的大门，逃命似的窜入门内。大门内的情景令我吃了一惊。这豪华的院墙内只围着一深不见底的坑洞。
　　小蜜蜂笑嘻嘻道：“这厮最终还是嗅出了辰主的气息惊慌失措的退下。”
　　我道：“看来它们只不过是模仿了人类生活起居的皮毛而已。”
　　小蜜蜂道：“人类乃万物之灵即便是家禽走兽世间灵物修成精怪也少有人类之思维，也正是此缘故鹰主试图通过灵虫遮蔽阳光令勾魂镜内的鬼魂取代人类成为世间正统。”
　　我思虑片刻，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而后笑意又突兀的消失，只是静静盯着空中飘过的一团又一团的小火苗。转瞬间小火苗又全部消散，太阳快速挂上天空。
　　从灯火通明到日光耀阳，我内心毫无波澜。随后人身鹿面或是狐面的小兽人活跃在街头，肩头扛着野鸡或是野兔之类的猎物悄然放在各个大门前然后快速离去四散在街尾。
　　俄顷一扇扇大门同时或是陆续打开，一家大小或是独个穿红着绿的人身兽面人从坑洞或是巢穴中踱步而出，享受完门口的大餐便游逛在闪耀着阳光的青石街道，一片安宁祥和之像。它们或是豺狼虎豹面，或是上古神兽面，身着华丽绸缎，兽顶的毛发打理的油光水滑。
　　我暗自笑道：“弱肉强食，权贵不事稼穑，凡是有生灵的角落终究还是从未有过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