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指橙夕》雀翎儿

6、初坠凡间（1）

　　绝望中的一抹亮光终于出现，独木舟顺着溶洞洞口的缓坡缓缓而下，停在一片浅显的湖中心。
　　我跳下独木舟，深一脚浅一脚淌在水深不过膝盖却满是淤泥的湖水，步履蹒跚挪向湖岸。
　　终于拔出淤泥爬出湖面。
　　我平躺在湖边青草地，贪婪享受头顶的明媚阳光，一扫在溶洞的阴霾。阳光暖洋洋照身上，这一刻我不想想任何烦恼的事情，只想舒舒服服睡一觉。这一觉睡的很沉稳，我梦见在浓密森林跟晓山并肩坐在微溪边，饮着绿色蜂蜜，吃着简单水煮树叶，而姑姑和虹彩远远看着我们，心里幸福甜密到极点。可是怎么越吃越饿？肚子一个劲骨碌碌响！大把大把向嘴里塞树叶，可肚皮就像无底洞。
　　远处一片纯白幽静小花吸引我的注意，我像饿狼见了一群小绵羊般扑了过去，结果头先着地，豁然睁眼望见阔亮天空。我轻轻叹口气，梦醒了，总该要面对现实。我疲惫坐起身，呆呆望着远处隐没在山头即将下落的太阳。
　　肚皮又在抗议！
　　随手翻开身侧的包袱，只有几件单薄绿萝裙，还有一株绿色仙草。我盯着仙草两眼放光，如不是极力克制，会立刻马上整吞了它。最后还是小心翼翼收起包袱，仙草是救命灵丹，可不能随便果脯。
　　还是去找些食物吧！吃饱才有力气做下一步打算，才有能力去找晓山。
　　可是，晓山又为什么也出了葱郁森林？守护栀子除非投入墨池遣返回乡，否则就是死了也必须葬在森林墓地。
　　难道也被遣返了？以晓山的资质不应该呀？莫非又是被我连累了？
　　哎！千古罪人呀！千古罪人！
　　还有虹彩怎会消失无影无踪？
　　还有被遣返出森林前那么拼命也未能到姑姑坟前祭拜！
　　还有我以后该怎么办？
　　还有现在肚子好饿！
　　还有、、、、、
　　、、、、
　　、、、、
　　、、、、
　　悲伤、孤独像乌云滚滚天边而来，瞬间将心中阳光击溃，没留一丝希望的光亮。
　　我像被抽干最后一丝力气，闭上眼，等死。不争气的肚子又适时响起，我干咽几口口水，就是死也得当个饱死鬼吧！
　　我强撑起精神，步履蹒跚寻找食物，竟惊奇发现只有我走过百步之内小草瞬间生绿，其余之处满目枯黄，一片死寂。
　　枯死的植物？葱郁之气外漏？
　　我脚软踉跄一步，似从包袱里掉出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我暂时懒得理会，抬起手掌在夕阳下分开手指，盈盈绿光耀跃眼前。
　　难怪葱郁森林如临大敌！整个葱郁王国都变得诡异莫测！
　　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原来刚刚从包袱里掉出的是那颗桃核。桃核坚硬的外壳划破我的脚踝，鲜血滴落在桃核上，竟像吸血一般很快渗漏进去，不留一丝痕迹。我俯身翘起手指轻捋一下脚踝伤口处未干血迹，抹在桃核上，瞬间被吸干。
　　究竟是有灵性的植物还是吸血妖魔？既然我答应过桃树要让它的子孙遍天下，便不会食言！
　　使出吃奶力气用尖锐树枝挖出一个树坑，将桃核深埋下去，又到不远处小河边在冰窟窿里用手捧些水回来，小心翼翼浇树坑里。
　　小树苗瞬间破土而出，眨眼长高变壮，在我头顶迅生枝杈，刹那间根深叶茂。就在我眼前开花，落花，结出青色果子，片刻红透一树间。
　　我满眼惊奇，望着一树累累果实，竟忘记正抗议的肚皮。
　　一只熟透了的桃子，三晃两晃，落我脚下。我弯腰捡起，托手心里。桃子泛着鲜血般的红透，凑到鼻下，一股淡淡青草味直冲脑际，明明是淡淡气味，却像铭刻脑髓，记忆犹新，久久弥漫不去。
　　却像吸食仙气般肚子顿时饱胀，不断打着饱嗝。
　　树上的桃子噼里啪啦下落，砸的我满头包包，上蹿下跳左避右避。树上只剩绿油油叶子，红灿果子滚滚一地。果肉纷纷脱落，化作肥料滋润大地，桃核钻入细土，无数小树苗破土而出长大，片刻间一片桃林撑头顶。就当我以为桃树又是立时开花结果，呈现我眼前却只是无边无际绿叶，没有任何开花结果的迹象。
　　我在桃林暂时住了下来，渴了去小河边捧些冰渣喝，饿了随便寻一些紧挨树根长着的小蘑菇生吞下去。蘑菇在葱郁王国很常见，但一般不作为食物，我听晓山说过凡间蘑菇被看作美味，我这生吞活剥的却没尝出任何滋味。先填饱肚子吧，哪还敢挑滋味！
　　一日一个衣衫褴褛小姑娘猛然闯进我睡眼惺忪的眼底，身上衣物虽然破的只剩布条连着布条，依稀能辩出当初模样，鲜红短裙，嫣红上衣，头顶两片叶子型的碧绿发簪，粉红稚嫩小脸，红彤彤两片樱桃小嘴，鼓尖的，像被人捉住唇瓣抻着拽起，一时间感觉特别眼熟。她对着我傻傻笑了一阵，然后渐渐严肃下来，稚嫩小脸如临大敌：“姐姐，你嘴唇发黑，是不是乱吃东西了？”
　　我一头黑线，屈膝坐起。
　　“是不是吃了桃树根部长出的小蘑菇？”
　　我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小拳头，眼珠都快从眼眶中蹦出。
　　不是吧！从哪里冒出一个这么莫名其妙小姑娘？长的还那么眼熟！哪里见过？
　　对了，红嘴桃孩儿！
　　我吃惊抬头望着头顶桃林，难不成桃子成精？
　　我缓缓道出我的疑问：“你，哪里来的？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小姑娘眉头轻皱，转瞬间露出明媚似又带着哀伤笑意：“我，桃花村的，我叫桃心儿。”
　　桃花村？
　　这附近有村子？我待这好几日了，半只人影都没见过？
　　小姑娘揣摩出我心中的疑问，平静道：“这附近确是有个村子，只不过几个月前毁于一场灾难，全村只独活我一人。”
　　我望着小姑娘波澜不惊的面容，不寒而栗！一位十几岁小姑娘不带一丝情感跟一位陌生人诉说数月前的家破人亡！
　　有些诡异！
　　心里不禁起了戒心！
　　小姑娘伸手拽住我衣袖，晃了晃，急切道：“姐姐，你所食毒蘑菇若不医治恐拖不过十日必毒发身亡。”
　　我微微惊诧，低头探看拽住我衣袖的稚嫩胖墩墩小手，却无意瞥见自己指端。
　　倒吸一口凉气，慌忙甩开拽住我衣袖的手，将指甲凑到眼前仔细查看。一条条纤细虫子般扭动的乌黑血丝游走在指甲里，令我直作呕。
　　“姐姐，快随我去镇子上找郎中解毒,否则性命堪忧！”
　　我又听桃心讲最近镇子翻山越岭，崎路难行，据说至少需要五六日。我食用毒蘑菇已有六日，岂不是必死无疑？
　　跟随桃心姑娘一路磕磕碰碰，趟过遍布荆棘小路，攀爬悬崖峭壁，越过沟沟壑壑。一路冰天雪地，衰草遍野，我走过之处再无新绿。我饿极胡乱拽些衰草根，丢进嘴中，干嚼几下，强忍泥巴下咽。真真想念葱郁森林白水煮树叶，如果还有机会回去我绝不再偷食幽静花！只是一旦遣出森林便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回去的门路！
　　桃心一路精力充沛，斗志昂扬，翻沟越坎轻便灵活似猿猴，我毒发难抗，萎靡不振，她更似良师益友般鼓励我引导我。
　　只是我从未见她吃过任何食物，却从不显露饥饿。
　　我质疑道：“你不饿吗？”
　　她迟疑一下，点点头道：“饿，饿呀！”
　　“那你为什么不吃东西？”
　　桃心呵呵笑着：“这冰天雪地，寸草不活，吃什么？难不成像姐姐你一样，啃草根？”
　　“为何草木尽枯死？”
　　“大冬天草木当然枯死，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却突然话锋一转：“恩？姐姐身上有股淡淡中草药清香，未中毒之前凡是飘过之处草木逢春，这大冬天能孕育并染绿一片桃林，姐姐莫不是仙女？

　　仙女？
　　我只是体内葱郁之气没净干净而已！葱郁森林在民间虽是高深莫测高不可攀的神秘地带，却也是人尽皆知储存葱郁之气之地。绿植虽释放葱郁之气却无法储存，只有通过守护栀子身体当媒介与绿植相互依托相互吸收储存。
　　桃心应该很容易便能猜到我是葱郁森林遣返的守护栀子？
　　加之一路衰草萋萋，满目疮痍荒凉景致！
　　使得我脑海中不禁闪过一丝疑虑！
　　这里莫非是、、、
　　凡间！
　　被这想法吓了一跳！凡间对我而言只当是一份消遣，一个传说！
　　桃心冲我呵呵一笑，并不深究我的来历，转而指着视线不远处一大片树林道：“等过了这片树林，便可见春山上春水流下。”
　　“春山？春水？”
　　“恩，每年第一抹新绿出产在山涧处，故取名春山春溪春水。”
　　说话间已走进树林，阵阵刺骨寒意袭来。我撸了撸胳膊上单薄衣衫，缩紧身子，心中疑惑更甚！
　　被遣出葱郁森林时葱郁王国正值盛夏，过了炼妖魂陡然一片雪茫茫，且寸草不活？
　　又一阵寒风削面而来，带着冰棱冰渣，散落全身。我打了个寒颤，脚步放缓。但见桃心一副活蹦乱跳，明明身上衣衫与我一样单薄，却像正值盛夏清爽怡人。我上前一把捉住桃心的手臂，顿觉手掌肿胀疼痛难耐，兀的掀开手掌，却发现掌心发黑□□已呈溃烂之势。
　　桃心担忧道：“你已中毒至深，恐等不到郎中。我只好将身世告知于你，助你解毒。我祖先本是天地间自生的一棵灵桃，孕育一片灵桃果园。我是你自葱郁王国带出的那颗桃核滋生出的，具有我祖先的千年记忆，以及感应附近灵桃树的所有记忆。前几日染上你带有葱郁之气的灵血，灵气剧增得以幻化成人形。想必姐姐此时心中大有疑问，下面我便将我所知的如实相告。千年前人类过着小部落的氏族群居生活，农耕狩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植物生长的葱郁之气由上古天神草木大仙执掌。草木大仙为了酣畅大睡，多日考察之后将葱郁之气注入人间凌离蕉娘两夫妻体内暂时代为掌管。两夫妻恪尽职守，兢兢业业掌管葱郁之气，初春释放，绿意肆生，夏季繁茂，秋季果香氤氲金浓遍野，冬季白雪皑皑，草木沉寂。周而复始，人间井然有序，万物安居乐业。小夫妻为了保证葱郁之气纯正，只食新鲜树叶，偶食仙果。由我祖先孕育的灵桃果园自然成为小夫妻择果佳地。但好景不长，凌离对一块灵璧石类中的龙鳞石渐感兴趣，它本是生有龙鳞具有龙型的一小石块，随着凌离不断为其注入葱郁之气，石块日日见长，终成一座小山峰，并幻化成石龙精，具有征服众生的强大妖气。而凌离耗尽体内仙气，终成一普通人。石龙精为了报答现世之恩，动用自身强大妖气征服中原大部分氏族部落为凌离建造起以“龙”为图腾的王国-凌氏王朝。以妖气铸造的王国，妖魔丛生，百姓流离失所，万物水深火热。草木大仙一觉醒来，凡间已生灵涂炭，白骨遍野，鬼哭狼嚎，一幅阿鼻地狱惨状。草木大仙又惊又怒，将石龙精镇压在其成型的山峰处，令其悔思赎罪。而草木大仙因玩忽职守被天地处罚，又为拯救生灵焦虑疲劳致死。凌氏王朝失了图腾庇护，精气神大伤，就像折断翅膀的雄鹰，欲腾飞而不能。而周边异族突起，小王国辈出，却似也因建国实力太盛，一时虽战乱不断，频丢领地，却也稳稳保住根基。蕉娘拒绝了皇后的尊位，独自支撑着凡间秩序，却也只是杯水车薪。伤心之余，带着几枝仙桃另觅一温暖湿润之地，建立葱郁王国，又选定其中四季如春地带圈定森林招募守护栀子储存葱郁之气，又用仙气凝结结界，与凡间隔离开，只开微溪水流向人间输送葱郁之气。蕉娘妥善安排好一切便也筋疲力尽，死后化为大树继续守候葱郁王国。前几日在石龙精镇压处，你误打误撞打开凌氏皇祖凌离的太阳墓地，也结开石龙精爪上的封印，待凌氏王国逐渐恢复精气神，定会毅然奋起，收复失地，开疆破土，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我如听精彩传奇一般，呆呆傻傻的半晌缓不过神来。
　　凌氏王朝！
　　葱郁王国！
　　哎！
　　我哆嗦着嘴皮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问些什么，最后惊傻问道：“你、、、这果真是、、凡间？”
　　桃心坚定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