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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王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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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槐树县今日又来了一个外乡人,是一个年轻的书生。
天黑了,刘老头又出来摆摊。
结果今天不止陆半仙一个客人,那个穿着清简的书生也来馄炖摊点了一份馄炖。
可热腾腾的馄炖一上来,他一口没吃,拿起筷子拣了又拣,就开始发起难来。
“这什么臭馄炖!肉都是臭的!”
“还有这个汤,你拿泔水糊弄我呢!”
对面正吃的正香的陆半仙默默放下了筷子。
刘老头赶忙跑了过来:“这位公子,这位公子……说话可要讲道理。”
“我没讲理?”啪地重重一声,筷子放在桌上,震动了陆半仙的那半个空碗。
书生叉腰:“你自己凑近看看,这汤里竟然有一根头发!真是倒尽了我的胃口,这还是人吃的吗?”
刘老头凑近一看,果然是一根头发:“这,这……”
“哼。”书生一幅嫌恶模样。
一旁的陆半仙低着头,要不是他眼明心亮,还看不见这个书生刚刚扯了自己的头发呢。
刘老头面有难色:“这位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您看看,小老儿再给公子盛一碗,也不收公子的钱,怎么样?”
书生听了,点了点头:“你这态度还不错,毕竟是个老人家,我也不会为难你,就按你说的办吧,你一大把年纪,也不容易。”
当然书生连这碗也想吃了,毕竟他可是饿得很了。
不过刚要默默动筷,陆半仙忽地伸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那公子好像正要发怒,但抬头一见搭着他肩的人长得什么模样,那一瞬间就觉得被那皓光一照,立地成佛了。
只听这位人品一流的美青年道:
“哎呀这位公子,我看你龙肝凤脑,猿臂猴腰,前额高耸,印堂岑光瓦亮,近期一定是有喜事临门哪!”
可不是吗?这人命格一看就与妖鬼之流尘缘匪浅。
也是一个奇人。
“真的,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那书生盯着陆半仙的脸,眼睛一眨也不眨的。
“公子贵姓啊?”
“免贵姓王。”
“哦,王公子,我又细细算了一下,你这好事啊就在今晚子时,眼下天已黑了,我劝你快回客栈,好好梳洗一番,以待好事来临。”
“这、这……”这王公子也不知为何,红了面颊,眼神游移不定,神思乱飞。
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那,那仙子、哦,那个,这位兄台贵姓?”
“陆。”
“那陆公子,咱们晚上见,今夜子时,不见不散,嘿嘿。”
陆半仙回以一个友好的微笑。
“陆公子,我就住在朋来客栈,你来了就是,我到时出来找你!”
因为囊中羞涩,住在客栈马棚这种事,他可不会说出来。
陆半仙挥了挥手。
王公子果然喜不自胜地越走越远。
月快要升上中天了。
茶棚里的说书先生清亮的声音依旧在说那妖魔鬼怪与书生的故事。
昏暗的灯光下,那些听书的人都是两眼无神,一张张痴茫茫的脸,不知今夕是何年。
忽起一阵冷风拂面,凉飕飕的渗人。
从远处的黑暗中慢慢走出来两个人,两人走路似乎摇摇晃晃的,互相搀扶着。
走近了,才看见是两个穿着盔甲的士兵。
只是身上的盔甲已经破烂不堪,一个肚子上有一个漏风的大洞,望得见身后的灯火,一个头和脖颈只连着一层皮了。
不过看过来的时候,陆半仙还是对他们温和一笑。
“老头儿,来两碗馄炖!”
“好勒!”
两个士兵就坐在陆半仙的对面,相隔不过一肘。
两人都还是少年人青稚的模样,看得出来连破烂的甲冑穿在身上,都颇有些大了。
其中一个看了陆半仙半晌,忽然道:
“这位兄弟看起来好生文秀,一定读过书吧!”
陆半仙点了点头。
少年十分高兴。
“那可太好勒!我这里有一封家书,我娘托人写得,可是我不识字,我们营里的人也都大字不识几个,如果方便的话,你能帮帮忙给我看看吗?”
“可以。”
“多谢!多谢!”这人,也许该说这鬼,真的急忙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可是他肚子破了一个大洞,这封信笺,也已经被经年的血染的一片黑红了。
不过陆半仙还是展开信笺读了起来:
“吾儿亲启:
娘一切都好,日子虽然过得苦,但是还有你叔家帮衬着……”
鬼皱起了眉头,“我没有叔,只有一个伯伯,但是跟我家不亲的。”
“哦,我看错了,写得是你伯伯家,你娘说你伯伯家虽然平时和你家不亲,关键时候还是照顾的。”
“这样啊,那等我兵役满了,回家以后一定好好谢谢我伯伯家。不过这仗要是不停,我也回不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打完呢。”
“对了,家里的稻子有人收割吗?”
“这个,信上写了,村长号召村里的人把今年的稻子一起割了,当然各家的还是归各家。”
“想不到村长是个好人。看来以前是我错怪他了。”
“我娘过得好吗?”
“过的好,过得好,信上第一句就写了。”
“真的?”
“真的。”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不久,两碗馄炖就端了上来。
不会两鬼吃馄炖喝汤的时候,汤从脖子里漏出来,馄炖也从肚子里掉出来。
“好吃!”
稀里哗啦一顿囫囵吞枣。
那个肚子漏风的士兵抹了抹嘴,意犹未尽。
另一个也放下了筷子,“时候不早了,咱们得赶紧回营,要是被发现偷跑出来,少不得要吃六十军棍的!”
“对!赶紧的回去。”
临走前那个请陆半仙看家书的鬼还再三地道谢,“下次也能请你帮忙看家书吗?”
“好啊。”
“嘿嘿。”
“老头儿,钱我们就放在桌上了!”
“好勒!两位军爷慢走,下次再来啊!”
两个士兵又相互搀扶着,摆了摆手,远去了。
“这两个是鬼吧?”刘老头又凑了过来。
幽幽的月光下,此时刘老头的整张脸都成了雪白的骷髅,不带一丝血肉。
两个大大的眼眶,能透过凉如水的月色。
“是鬼。”
刘老头又叹了口气:“真是可怜的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