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一壶酒》叁叁零夭

1、外乡人

　　大槐树县来了一个远游客，着一袭半新不旧蓝布衫，背一把破破烂烂青光剑，腰间别着一个酒葫芦。
　　通身的风尘，但难掩其竹韵松风，仿佛蒙尘明玉。
　　大槐树县外乡人可不多，更没有这样看起来落落拓拓但气质实在卓然的年轻人。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要往哪里去。
　　不过这人近段时间好像有了要在大槐树县暂时落脚的打算了。
　　不过人总得有一方生计，你看这个奇怪的外乡人近段时间就卸了青光剑，暂住在大槐树下的破庙里，在热闹的市集里面支了一幅褂子，摆了一个小摊，褂子上写着陆半仙三个大字。
　　又写着“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两排小字，真真是龙飞凤舞，铁画银钩。
　　陆半仙长的一表人材，加之卦钱不多，一开始找他算命的人还挺多，算了之后还都十分高兴，不过后来知道陆半仙不管什么人
　　通通都是用“福禄绵延，富贵无边。”如此种种打发去的，陆陆续续也就没人再找他算了。
　　但也没人来找他退钱的，因为他断的可通通都是好命，谁不愿意自己的命是好的呢？
　　陆半仙虽然没有生意，看起来一点也不恼，每日早晚，总要到刘大爷的摊子里吃一碗馄炖。
　　刘大爷只在泛起白雾朦朦的清晨和太阳落山的阴凉夜里摆上馄炖摊。
　　太阳出来的时候，他是不出这个摊的。
　　大槐树县是个西北方的县城，刘大爷是南方人，这馄炖也是南方的做法，看起来倒是很合陆半仙的心意。
　　馄炖摊就支在茶棚边上，茶棚里常年坐镇一个顶厉害的说书人。
　　说书人说的书，能叫人魂也飞了，心也丢了，人也迷了去。
　　十里八乡那叫一个远近闻名。
　　那说书人还是个文文弱弱的小年轻，但是这吸引人心的故事到是装的盆满钵满，比如今儿个讲的书生遇鬼的故事。
　　刘大爷从炉子里舀起煮得熟烂的馄炖，半勺猪油一勺酱油一小把葱花，热腾腾的白烟在有些寒凉的夜里袅袅升腾。
　　月上柳梢头了，那茶棚里听了一天书的人也没见散去。
　　这说书人的嗓子到是真的好。
　　正说道：鬼园夜夜笙歌舞，书生雨夜惊情寺。
　　馄炖摊离茶棚真是近，虽然只有一张小桌子，但坐在那桌子上还能免费听故事呢。馄炖又是这样好吃，不过这几日除了陆半仙，也没见个人往这摊子上坐的。
　　苦夜清寒，除了那茶摊灯笼挂起，这个小镇看起来真是人丁稀落，秋风卷起地上落叶，萧萧瑟瑟，全不复白日里的热闹。
　　快要到了收摊的点了，刘老头不禁又叹气了从前的事。
　　“俺家那闺女……也不知被人拐到哪里去了，哎……日子过的苦不苦……”
　　原来这刘老头早年丧妻，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许多年前却被人牙子拐走，再也找不到了。
　　那时候就是在这个县里，被拐的时候女儿还很小，这么多年了为找女儿走了很多地方，却始终没有踪迹，最后就又回到了大槐树县，痴望着女儿有朝一日能循着记忆回来。
　　但是，女儿还活着吗？
　　刘老头始终不敢往这方面想。
　　他搓了搓手，问起了陆半仙：“不知道客官来这大槐树县办的什么事啊？”
　　陆半仙吃了最后一个馄炖，连汤也喝的一点不剩。
　　“哦，我是来捉鬼的，你们这县里有鬼。”
　　听到他这样说，刘老头竟然点了点头，一点也不惊讶。
　　那张苍老的脸上半白的眉毛微皱。
　　“有鬼，确实有鬼。”
　　陆半仙挑了挑眉：“哦？”
　　刘老头凑近了小声道：“客官有所不知，我看着那说书的就不像活人。”
　　“是么？”
　　“真的，这个说书的年轻人来我们县也有一年了，说书说的可不怎么样，生活也勉强自给，但是一月前就发了疾病，那病可是治不好的，连被请去的金大夫回来都摇了摇头，说是没办法救了，得安排后事，结果半月前人自己突然好了，你说奇不奇怪，而且说书说的不是一般的好。简直不像一个人，你听——”
　　光怪陆离的故事，又是说到精彩处，那些听书的人无不喝彩鼓掌。
　　“也许人家福大命大，祖宗保佑。”
　　刘老头摇了摇头：“我说那真不是，你看看他那张脸，白得像个活人么？”
　　陆半仙听了他的话，果然抬头去看，这一下也不知怎么得，那说书的年轻人竟也抬了头朝这边望来，一瞬间四目相对。
　　昏黄的灯笼在凉飕飕的夜风里飘荡。
　　晦暗的灯火里，说书人嘴巴僵着，两只幽黑无光的眼睛像是两个黑洞，衬得一张惨白的脸没有一点生气。
　　陆半仙收回了目光，却差点被刘老头凑的过近的脸吓了一跳。
　　只见那张脸，在渐升的月亮下，爬上了一块又一块的尸斑。
　　“你吓我一跳。”
　　“客官不好意思。”刘老头讪笑，“小老儿这会要收摊了。”
　　陆半仙展开了笑容：“那明儿个见。”
　　“明儿个见。”
　　你说自打前朝开始就实行宵禁了，这说书的茶摊怎么还摆着呢？
　　不管啦，明天才是满月呢，一切就等明晚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