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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槐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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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棚里的说书人一张鬼气森森的僵白脸,还在说书。
抚尺一拍,叫人一个激灵。
刘老头笑眯眯地又往陆半仙碗里盛一碗馄炖,可清冷霜华下,照见这馄炖再不复馄炖形状,反而是一碗黑惨惨尸、肉、鬼参汤。
“客官,小老儿请你再吃一碗哪。这一碗,不要钱。”
因着脑袋只剩一个骷髅了,者笑就看不出来,不过声音真是越发客气。
这鬼参汤,普通人吃一口就立马肠穿肚烂,一步归西了!
难得陆半仙这几日吃了这么多,却啥事儿也没有。
陆半仙也是吃够了,忽而笑笑道:“刘老头,你死去百年了,缘何不愿托生?定要做这孤魂野鬼?”
这话到着实叫刘老头一惊!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小老儿还是生人哪!”
“生人,呵,你看看你自己!”
陆半仙广袖一扬,袖中飞出一面铜镜。
惨白的月光下,刘老头的骷髅脑袋在铜镜里纤毫毕现。
“这!”
刘老头忽然惊叫起来。
他的骷髅脑袋在惊叫声中突地掉在了地上,滚了数滚,滚到了陆半仙的脚前。
刘老头却好像全然不知。
“你骗我!你不安好心!”
“吃了我这么多碗馄炖,你怎么还没死!还没死!”
这声音已成了尖锐的长啸。
“你是恶人!你是恶人!你来吃俺家馄炖,就是要来害俺家闺女!是也不是!是也不是!”
“你们害她!害她!为何还要杀了她!为何还要杀了她!”
破烂的衣衫掩不住全身的枯骨,十根指骨陡然变长,成了寒湛湛鬼爪,往陆半仙这边猛地扑来。
不见陆半仙身形如何动作,已是飞到了丈外远,不羁道:“蹒跚小鬼,也敢为虎作伥?”
无头骷髅不知从哪里发出的赫赫怪笑,又扑了过来。
此刻,那说书的也不说书了,月光下伸手一扯面皮,通身的一张人皮就完完整整地被扯了下来。
人皮下,是一个上身血肉溃烂,下、身只剩白骨的躯壳。
白骨上还有人齿啃食的痕迹。
这个鬼,生前看起来是受汤镬之难而亡的。
说书鬼发出桀桀怪笑,也往这边扑来。
“剑!”
陆半仙右手一招,那镇在大槐树下的青光剑就如一道青光飞来,落在了他的手中。
剑光疾走,剑气如网,将那说书鬼和无头骷髅挡在一丈之外。
此时,忽地一阵天风,顷刻阴云散去、只见月满天心。
一扇扇门皆被从里开启,原来凄凉月下,百鬼夜行。
白日里那些与寻常人几乎无异的居民,在满月下也都从屋子里出来了。
那妙龄的少女原来肠穿肚烂,那一脸憨厚的小伙原来断成了几截。
一县的冤魂野鬼,倾巢而出了。
陆半仙看了这副人间地狱般的惨象,摇了摇头。
指如翻花,伸手掐诀。
脚下天罡步如飞。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摄!”
靠在馄炖摊四方小桌上的“陆半仙”幡,忽地化作九张灵符,其上丹砂纹红光乍现。
红光之中,几个金色人影显现在半空之中,执剑执戟,方目瞪出金光,威严赫赫。
底下那些刚想做乱的鬼们一个个吓得两股战战。
“缚!”
一声号令,这些没什么法力的众鬼就都被一道金绳缚住了。
遍地鬼嚎。
“收!”
半空中已无金光身影。
如今正是七月,今夜又是月满天心,可不是鬼物力量最弱的時候,恰恰相反,這些阴邪之物此际力量最强。
因为他此来可不是驱鬼,而是缚鬼、收妖!
若非月圆之夜,木精恐怕不会显形。
忽然轻云蔽月,天地一片昏暗。
一阵沙沙沙的异动。
近了,那声音便隐有刀嗡剑鸣。
青光剑横挡身前,将那片片锐器一一斩落。
黑暗之中,原是无数槐叶纷飞。
每一片,都隐有金石之音。
槐叶雨再次如刀如剑,只是又一次被全数斩落。
“你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来害我!”
一道声音从远处响起,隐隐气急败坏,不过这声音竟然是脆生生的童子音……
“我乃无名小卒一个,不过仗剑天涯,专门斩妖除魔,你这小娃娃,本是木精之灵,为什么不好好修炼正道,偏偏作出一些束鬼害人之事?”
“哼!既然是无名小卒,谁要你管!”
他不过是想要这个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县城,永远都是那么生机勃勃罢了,只是那时候这方县城遭遇兵戈之劫,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没有一点力量。
“你这根木头害人不浅,迟早要遭雷劈的知道不?”
“废话少说!我今夜就叫你有来无回!”
陆半仙摸了摸下巴:“这小娃娃到是猖狂的很。”
巨大的树木根系从地底破土而出,粗壮的树根如同藤蔓一般与其上的青年缠斗起来。
叶雨似刀。
蟠虬树根如同毒蟒。
不过这些招数在陆半仙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千年修得的槐树娃娃,道行尚浅。
眼见着就要落败,一个青衣白靴的童子手执槐花枝,蹑雾而来,槐花一展,空中忽有异香,迷雾生烟。
陆半仙只觉得一阵恍惚。
这该是槐树的看家绝技,入梦了。
人常说槐树底下常做梦,就是没有成精的槐树,也能让人梦入鬼府。
南柯一梦的槐树下的一个梦境。
不过只能说大槐树确实道行尚浅,这一招对陆半仙一点用处也没有。
“嘿嘿,吃我一符!”
一张灵符贴着童子的额心飞过去,童子能耐不行,跑的还算快,在灵符飞到额心前堪堪躲入槐树树干内。
不过,小娃娃还是慢了一步。
这一处冤魂不散,缚地而生,正是因为这棵大槐树。
槐树是聚阴之木,而且极易成精。
大槐树织就的迷梦,使得众鬼们皆以为自己还在生前,日头东升西落、还是百年前那一个鸡鸣犬吠的大槐树县。
如今,槐树精中了缚灵符,虽然躲进了槐树内,不过,阵眼已破。
忽然间迷雾散去,屋舍连绵、寻常巷陌的景象一瞬间换了人间。
荒凉凄惨,空无一人,白骨露于野,这才是大槐树县真实的面目。
正想以灵符之力唤槐树精出来。
“啊啊啊啊!”
却被一声动彻心扉的惨叫夺过了注意力。
惨叫的正是还在客栈中等子时之约,不小心睡了过去,醒来却发现天地昏昏,阴风惨惨,自己枕在半截露土的骷髅头上的王生了。
王生此刻被吓得差点屁滚尿流了。
他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却看见睡前还看见的生机勃勃的热闹县城,如今竟是一派残垣断壁,倾瓦颓墙的景象。
他睡的马棚,勉强也能看出个马棚的形状,只是蛛网乱结,脚掌都要陷落在烂泥中了。
昨夜这家朋来客栈,更是呈现被火烧了泰半的焦黑破乱。
一片荒芜惨淡。
脚边还散落着森森白骨……
他一下子明白自己是遇到非人之物了,后怕中脚下一个趔趄。
抬起头来却看到一闪一闪的青鄰鬼火之中,驻立着那名的韶秀青年,颤巍巍地正想走过去,但一想又觉不对,这大半夜的,鬼县荒山,这突然的一人,且这人未免也太好看了些。
于是只敢站在远处怯生生地道:“陆兄,你是人是鬼?是人是鬼啊?”
陆半仙朝王生展颜一笑:“我当然是鬼了。”
……
“救命!救命啊!”王生一边哭嚎,一边在无边夜色中夺命而逃,连散落在地上的书箧都不管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