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白狐血 ...
-
一顿饭吃得紧张，白菜不知道狄洛有没有从想想那里听说她要把画要回去的事，生怕狄洛问起，就一个劲儿给他夹菜。狄洛斯文，吃得慢腾腾，面前堆得小山一般高，都来不及吃。小玉掩口直笑，说从来不知道小白这么会照顾人。
白菜心说，她要照顾的人多了。比如院子里那两个，被青藤缠在一起的雪豹和狐狸。狄洛说这种植物叫“金玉萝”，挣扎就会越缠越紧，艳阳下就会慢慢枯萎。这日阴天，看来一整晚怕是都分不开了。这俩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妖间无数”。
白菜给大斑猫“大云”嘴里塞了几片鱼干，但给狐狸煮了碗它最爱吃的素面，没想到狐狸耍泼，给打翻了。白菜一气之下，打算让它饿一晚，却是狄洛让她给狐狸点肉铺吃，果然狐狸不再去骚扰雪豹。
白菜正纳闷狐狸是口味改变了么。却见有个人急急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叫道“不好了，猿伯他，他又.....”他话还没说完，后头的话却被狄洛一个眼神阻止了。
狄洛跟那人去得匆忙，白菜打着灯笼，赶到门口想送，早已不见踪影了。看着夜渐渐模糊了不远处的竹林，心下一阵空落落的。其实她是真的想让狄洛多吃点，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狄洛精神不好，有些心力过耗的样子。
“三当家，三当家。”
白菜一手拖着刀，一手拿着灯笼，正站在门外发怔，却听到小黑叫她。白菜一瞬害怕，后院起火后，狄洛来看她把药都交代给了小黑。谁知小黑是个很认真的人，每次都要看着她喝得一滴不剩才放心离开，她大小也是个妖怪，怎么会脆弱到做药罐子？
这终于让她发现一个比方准更有耐性更难缠的人。
白菜正头痛，小黑跑上来，手中抱着个大纸包。
“这是什么？”白菜戒备道。
“桃脯。大当家说你若是要去看猿伯带点东西去比较好。”小黑说着双手把纸包递了过去。
白菜腾不出手来接，刀放不下，她只将灯笼放在地上，拉过小黑的手，将纸包凑近鼻端闻了闻，还真有些甜香味。
白菜摇摇头道：“可我没想......”说着，她转念一想，自从她们来了之后，猿伯一直很关照，老是送些鸡鸭肉脯来，大概是猿伯以为她们全是狐狸，爱吃这些吧。老人家被逍遥气病了自然要去看看。想着白菜对小黑点头道：“也好。那我去看看就回。”
她说罢正要将纸包接过去，却是小黑先一步将地上的灯笼拿起，说道：“那我们快去快回。”
她又不是小孩！“你去做什么？我自己认得路。”白菜噘了嘴急急要走，或许狄洛此刻还在那里呢。
小□□：“路上要是碰上那个逍遥公子，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话还没说完，只见白菜直点头催他快走，不由呵呵笑。
可是偏偏就那么巧，越是怕鬼越容易见鬼。
荼蘼小径，晚风拂过，灯笼摇曳，灌木丛间朵朵白花螓首轻摇，诱人芬芳香徐徐飘散。
刚行到半路，大老远就见一人出了出云楼。
那人窄袖长袍，其上金丝银线流光熠熠，步态风流张扬，白菜一看便知是逍遥。
“哎呀，我们快躲。”白菜轻叫一声。
她紧张跳起来，吹灭了小黑手上的灯笼。
小黑还未反应过来，已被白菜一推，两人跌进了花丛，花瓣如雪纷坠。小黑在下面垫背，幸好纸包桃脯他抓得紧，才没被撞飞出去，只是脸上微痛，被花刺划破了，他吁了一口气，正见白菜拨开了灌木皱眉往外看去。
逍遥越来越近，白菜手中的刀越捏越紧，忽然逍遥停步回头，小黑正觉奇怪，原来右前方有道娉婷身影正向逍遥走来。
只见逍遥迎了上去，那女子面覆轻纱，向他施了一礼，不知说了什么，逍遥便与那女子走了。
“登徒子！害人精！”白菜眯了眯眼浓睫轻颤，一道寒芒眼底划过，手中那株月季被连根拔起。
小黑心头不由一震，眼前有些模糊，似看见夜幕中有双眼破云而出。
那眼中恨意与不屑更胜白菜此时千百倍，不过，不是对逍遥，而是对他。
耳边仿佛听到笑声冷冷：“你为什么要舍了天人之身来妖界自取其辱？！就凭你？也敢说什么上天入地愿相随，可惜我一点也不稀罕，就算永世不得超生，我也只想拿回龙魂。”
花容若雪，如是妖娆。
片刻间小黑只觉眼晕，被周围浮动的浅香逼得透不过气来，豆大的冷汗从额角冒了出来。
这时，白菜已从腰间摸出打火石，地上一擦点了灯笼，发现自己正一屁股坐在小黑腿上，但见小黑汗如雨下，眼中满是惊恐痛楚，白菜不由慌乱起来：“是不是我压断你的骨头啦？我......我......”没想到她家拍砖都不倒的小二，居然还是个绣花枕头。
白菜紧张起来，摸着他的膝盖反复问小黑：“是不是这里断了？”
谁知，小黑缓过神来，也只愣愣盯着她雪白的颈子发呆，白菜急了：“难道还要再上面一点？你倒是说话啊，这究竟是怎么了？”
小黑他怎么敢告诉正又捏又揉的白菜，他刚刚对她产生了一点绮念，而且她的眼神跟他梦里的那个女魔头很像。
自从后院起火那日起，小黑就饱受梦靥折磨，从吱小山那里拿到的那个护身符，根本不管用。可在梦中那女子收了恶毒眼神，只微微一笑，仿佛一池莲华眼前盛放，他便管不住自己的心了，觉得即使陷入泥沼也在所不惜。
刚才那一刻，比在梦中感受到的还真切，小黑有点不敢看白菜的眼睛，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心下微颤，只要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白菜在他肩头捶了一下，嗔怪道：“没事，又不早说。吓死了我。快走吧。再不走人家都要走了。”说着钻出花丛，风风火火地走了。
小黑忙抱了纸包，追上去，挠头问道：“三当家，谁要走了？”
“叫你走就走，问那么多干嘛？”
两人来到猿伯门外，敲了好久的门，才有个高个小厮来开门。
白菜说自己是牧云斋的人，姓白，猿伯认得她。
小厮打量了她和小黑，说道：“今日天色已晚，猿爷爷休息了，你们明日再来吧。”
白菜心说，我还拖着刀呢，天黑藏在身后你才没看到，若是我大白天就这么来了，你还不当我是来寻仇的？她想着，又偏头往院里看了一下，里头灯火还算亮，一个姑娘掀了帘子出来倒水，仿佛是天天。还待看清，却被小厮侧步过来挡住了视线，白菜忙赔了个笑脸道：“小哥，我们就进去问候几句，没见着人回去跟我家小姐也不好交代啊。大哥，您就给行个方便吧。”
白菜“小哥，大哥”一通乱叫，那小厮还真答应进去通报了，让白菜在外头等着。
白菜有些踌躇，忽然问小黑：“你说猿伯会不会是出啥事了？”
话刚说完，只听背后“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一点，螓首探出来，是想想。
“什么事？”她没好气问，“没事？”
白菜一愣，眼看想想就要关门，忙提刀抵在门上。
想想吓了一跳，忙定了定神，冷冷道：“原来小竹竿是让我出来看笨蛋的。”说着强要关门。
“你若不出来，我们还没看到呢。”白菜大声回敬了一句，使劲推门进去，身后有小黑呢，小黑的手按在门上，想想招架不住，眼看着白菜冲她做了个鬼脸，挤进门缝向院里跑去，活络得像条鱼，拦也拦不住。
待闯进屋里，白菜不由惊呆。
屋里飘着药草的辛香。一只老猴子躺在床上，肚皮微微起伏着，气息微弱的样子。天天端碗，正给往他嘴里灌着什么。狄洛闭了眼，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手扶着额头，看上去疲惫得很，一旁长塌上趴着一只虎皮小猫，圆圆的眼正往白菜这边看来。
狄洛睁眼，眼中一瞬微愕，嘴角微弯，淡淡笑意泛开，“啪”的一声，展扇的声音让白菜回过神来。烛光中依然是风流潇洒，却藏不住眼下的疲惫痕迹，纸扇贴在胸口，可衣上的血迹早已落入白菜眼里。
妖界有云，雪兽的瞳，龙族的鳞，狐妖的血，是炼宝下咒的灵药圣品。
狄洛上次救小黑的事历历在目，妖精们好不容易修成人身，大多惜命，可他并不爱惜自己。
白菜不知为何心头一酸，别过眼去看猿伯，轻声问：“是谁打伤了猿伯？”
“还能有谁？！如此嚣张，只有逍遥。”身后传来想想不满的声音，“人你也看过了，这屋里挤得慌，你们快走吧。回去最好不要乱说。”
白菜仿佛没听见，单单看向狄洛，感觉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回头只听小□□：“三当家，我们还是回吧。”
小黑陪她站着，都觉着有些芒刺在背。
“我要，要跟咪咪说两句话。”白菜还想多赖一会儿，却想起这件事来，却也不想说穿小猫的身份。
狄洛随即点头同意：“你若是想它，就带它回去吧。”小猫听了坐起来，琉璃瞳看着他好不可怜。
白菜眼睛转了转，扭头吩咐小□□：“那你先把咪咪带回去，我还要想在这儿呆一会儿。”说罢她目光灼灼看着狄洛。
“三当家，你要在这儿干嘛？”小黑不解。
“当然是要帮忙。”白菜说得理直气壮。
狄洛无奈看了她一眼，对站在一旁正为难的小□□：“我一会儿送她回去。”
白菜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殷勤道：“你们都累了吧。我给你们做点吃的去。”她根本顾不上想想一旁不满嘀咕，一头钻出屋，正撞上那个叫做“小竹竿”的小厮，便让他带路去了厨房。
挽袖子下厨。白菜想了想，还是煮面吧，吃得多了也只有这个最擅长，于是，把刀搁在脚下，一边洗菜，一边等着水烧开。
忽觉跟前有条人影挡着，白菜抬头，见是小黑，皱眉道：“你怎么还没回去啊？”
小黑站那儿不动，说道：“三当家，这些粗活就让我来吧。”
白菜道：“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护送琉璃小姐回去才是大事。”她正说着，却没瞧见小黑身边有虎皮小猫的影子，紧张道：“琉璃小姐呢？”
小黑正要说话，门边闪过一道黄影，有人走了进来。
白菜定睛一看，来人倒是个俏丫头。
一身黄衣裳，黑绒滚边，头上蓬松的茸毛发圈系住了柔顺长发，嘴边两个梨涡。突然用看猫的眼光打量人，白菜有点不习惯。山庄外初见时没太在意，原来这琉璃小姐长得还蛮可爱的，只是脸色有点阴沉。
但白菜若是知道她是只想嫁狐狸的猫妖，怎么会将她往狄洛身边送。“你的项圈还给你。”说着，她摘下腕上的毛圈还给琉璃。
琉璃刚到竹舍那两天，就听想想说白菜最爱纠缠狄洛，如今见她不走，一想大概真是如此。她默不作声，只把东西接过去。
对方的心思略知一二，两人都分外干脆利落划清了界限。
白菜答应了苗婆婆要劝她回去的，便说：“琉璃小姐，伏雪村的人找你找得可急了，你还是回去吧。”
琉璃目光一扫，斜睨着她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不过是个告密的小人。”
白菜一愣，分明是伏雪村的人找上门来差点要了她的命，但事情发生得巧让她百口莫辩。她心里堵得慌，不由嘀咕了一句：“不就是狐狸嘛，这么念念不忘，至于嘛？”
妖精不比凡人和仙子，忸怩作态的是少数。
琉璃瞟她一眼，多了几分小姐气势：“那是你有眼无珠，萝卜和狄洛出身岂是你这种小妖比得上的。”
白菜见她端架子，便也不客气起来：“没想到我们家萝卜居然入得了您的法眼。可惜啊，就算它高攀得起，等它修成人形，您估计都要风韵犹存了。”
琉璃闻言，柳眉倒竖：“你说什么？若是在赤炼和天蚀两族风云之时，岂容你这种末等小妖四处撒野？”
什么叫末等小妖？！分明是狗眼看人低，白菜心中不快，便愤愤往那儿一坐，手上洗着菜，没好气道：“算我眼拙，没看出你是个尊贵的，行了吧？！放着好好的小姐不做，出来又偷盗又骗人，还装可怜。连累我们姐妹不说，如今还反咬一口。”
打人莫打脸，骂人莫揭短，白菜嘀嘀咕咕，无意中还当了回狠角色。琉璃脸色更沉，她被白菜连连戳到痛处，便指着白菜的鼻子怒起来：“你何止是有眼无珠，想想说得对，你还蠢到极点！”
“你说什么？”白菜眉间也满是气恼，她将菜往水里一摔，正要站起来，却是小黑拽住了，见小黑皱眉摇头，白菜忍了忍，只是对琉璃说道：“得，得，得。你爱嫁狐狸嫁狐狸，爱找野猪找野猪，我要是再理你啊，我，我就真是个傻子。”说罢，却又见不得琉璃得意离去，白菜眼珠转了转又道：“不过你那个护卫叫云起的就倒霉透了，雪豹可值钱，它在我哪儿久了，指不定啥时就被我那俩姐姐给卖了。”
“你敢？!”琉璃疾言厉色道，差把白菜给揪起来。
白菜嘻嘻笑道：“我们就是做这生意的，说不定它都已经被拨皮拆骨了呢。”
琉璃涨红了脸，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重重跺了一下脚，转身跑了出去。
白菜顿觉解气，想起了些事，扭头对小□□：“快追上她。”
小黑却有些不放心看看她，没挪步。
白菜着急推了他一下：“愣着干嘛？别让她撞上逍遥那瘟神。”
小黑生怕被白菜瞪上一眼，他又“如魔似幻，风中凌乱”了，忙听话追了出去。
水已经烧开很久了，白菜把料一股脑儿丢下去，忽然想到家里的红狐狸难道真是赤炼狐？听说狐妖中那一支已经衰亡很久了，而天蚀狐族也在随后与摩云城一战中被灭了族。算算摩云城头上的血债还真不少。狄洛难道也是漏网之鱼？天蚀狐的法力远高于一般白狐，怪不得狄洛有如此法力。或许是那个琉璃小姐嗜好奇怪，爱收藏绝版妖怪。说来说去，白菜还得承认有一点真让琉璃说对了，她摇头叹气，自己的确有些眼拙。
狄洛正查看猿伯的情况，听见门轻响了一声，扭头正见想想走进屋里。未待他说话，想想已说道：“公子不用那么紧张，不过煮个面而已，难道还会受伤？”
“琉璃小姐呢？”狄洛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往牧云斋去了。”想想说着，忽见狄洛面容惨白，额角出了层薄汗，忙倒了茶水递给他，嘴里不住噌怨道：“公子，你刚才把我支走，原来是要用术。猿伯伤势反复是他年纪大了，挨不住逍遥那几脚。公子不是说生死有命吗？为什么非救他不可？”
狄洛道：“猿伯躲着，就是怕风隐知道了，不肯放过逍遥。到时候麻烦事更多。”
想想“哼”了一声道：“风隐它能拿逍遥怎样，自己连人形能化不成了。倒是公子你，为什么总是为自己乱救人找借口。师尊他知天命，临去前反复叮嘱，说怕你日后死于一念之仁。像你这样费尽心力见一个救一个，我看也快了。”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天天喝了一声：“不许胡说！”
狄洛脸上一丝苦笑，听见想想又抬出师父来压他，无奈摇了摇头，兀自喝水。
想想见狄洛没发火，也放开了胆子说道：“公子是不是又要说死有何惧！”
狄洛不语，只是豁达点头。
想想却急了：“若是您死了，狐王的仇谁报，谁来重振天蚀狐族。”
狄洛眼中闪过一丝踌躇神色，忽然抬手止了想想后头的话。屋中一片宁静，只听外头细碎的脚步声接近。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白狐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