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伏雪村 ...
-
风隐是火相的妖怪，牧云斋的后院花木众多，又鲜有云水缭绕，根据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这里可是它摆阵的风水宝地。后院那里如今已是处处焦黑狼藉，大家都说是遭了天火，风隐沮丧得像被雷劈了一般。它昨晚没掐死白菜，是白菜运气，这日早上想起来，就有点后悔了。
早饭吃的又是素面，再这样没油水下去，它的毛估计都要掉光了。
风隐在厨房转了一圈没找到肉，很是恼火，跑到花厅，正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黑是怎么回事了？怎么这副模样？”
一听就是那棵傻菜的。
花厅里小鲤鱼也在，听她答道：“小黑哥哥是喝了翡翠姑娘给他的茶。”
风隐溜达过去一看，小黑正傻呆呆坐在花厅里，目光呆滞，嘴角也有快流涎的趋势。它顿时心中畅快，昨天有四个人跑到它的阵中，小黑，傻菜，吱小山，还有一个。
那个是谁？风隐拢拉着眼皮，想不出来，暂且算了，记得有位白五爷说过“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小黑变呆都是天意，竟敢破它的阵毁了它的火云令，风隐完全忽略了自己急功近利摆下的火云阵根本就不稳定这事。
里头白菜叹了一声，坐下来吃面：“怪不得早上只能素面，吃不到小黑的炒菜。”可她仍心怀疑问：“翡翠这是为什么呢？”
小鲤鱼也是个好八卦的，凑过去小声道：“翡翠姑娘嫌他话太多了。”
“什么话？你还知道啊？”白菜更好奇了。
“好像是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问翡翠姑娘呢，还问姑娘从前认不认识他什么的。翡翠姑娘就恼了。小黑哥哥是不是从前撞坏过脑子啊？”小鲤鱼眨眨眼睛向她打听。
白菜扭头看看一旁的小黑，诧然无语，这些她也很想知道，可谁来告诉她。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
院子里洒扫小厮，跌跌撞撞跑进来，只见他哭丧了脸喘着粗气道：“白姑娘可不得了了。一群人冲进来，个个块头都大得很，好像深山里的野妖怪，凶悍得很哪，不知道是不是来寻衅的？”小鲤鱼吓得不敢出声，呆呆看着白菜。
妖怪也是有层次，派别的，就像凡间的丐帮，分为净衣派和乌衣派，看来“乌衣派”的来了。
白菜一愣，忽然联想到住在晴雪园中伏雪村的人，山庄的客人中难道还有看起来比他们更骁悍的？
想着她手中已不由捏紧了那柄大刀。白菜的刀一直都藏在牙里，每次使用都要用术取出，收回去也要用术。她刚被落霞结界摧残过，再也不敢乱用法术。虽然觉得大刀的出现，严重影响到了她斯文秀雅的形象，但很无奈的是如果她不随身带着这把刀就会出大事。
于是，她来来去去就拖着这么把大刀，不敢跨出门一步。
风隐闻风而动，已先一步跑了出去。
只见翡翠和小玉站在院子，皆是防备姿态面对一群男女。这群人身形高大，都穿一身皮草制成的简陋猎装。
两方对峙，但就算小玉她们亮了兵器，也先败给了对方志在必得的气势。
猛兽的气势是天生的。一只相思鸟和一只白狐就算再押上一颗傻菜，也抵不过人家那虎背熊腰，利爪尖牙。
风隐眯了眯眼，怪不得还有一个人能趁乱闯入它的阵，又悄无声息离开。气势强悍却又矫健轻捷，原来是雪山的兽族。
可到底是谁招惹上了它们？
正想着，只听到白菜说：“宝贝，快回去。”
大庭广众，叫它“宝贝”，风隐愤愤回头，见白菜拖着刀就过来了，便悻悻闪到一边。
嗬！果然是伏雪村的人。一行十多个，其中赫然还站着那个被绑在树上围殴兼被围观的年轻人，浅黑头发垂到眼睛，身上白底灰纹的皮草掩盖了那日的累累伤痕，但臂上的伤痕已好得差不多了。
白菜吃惊他的复原能力，瞅过去却撞上他瞥来的目光。那双瞳是极淡的天蓝，藏不住凌厉寒芒向她直刺而来。
白菜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忽然记起来自己手中还有刀呢，怕他们咋地？
白菜蹿出来，执刀指着他们冷声厉喝：“你们这些蛮子，休想以多欺少，欺负我姐姐。”不管伏雪村的人是来踢馆还是来打劫的，通通兵来将挡。
伏雪村的人闻声都转过头，目光齐齐集中到她身上，似好奇，欣喜，激动，崇敬...... 怎么看都不像是作恶的眼神。白菜茫然了，刚才一口气提上来的气势又瘪了下去。忽听其中有人大叫一声：“是水粉婆婆！”
那堆人如狼似虎地冲过来，趴到白菜跟前，有位壮士还抹着眼泪去抓她的裤脚。
白菜懵了，哭笑不得的神情僵在脸上，退了数步，半晌，才讷讷说了一句：“我不是你们的婆婆！”
谁想那些男女不肯放过她：“婆婆，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们？”
白菜有点恼火，这些个妖怪怎么眼神都这么差，有见过像她这么年轻貌美的婆婆吗？
正被他们纠缠得手足无措，只见那日在晴雪园中发话的矮胖老太婆，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她对白菜深施一礼道：“姑姑，快跟我回去吧。早知道你爱变样子让我们猜，可是这妖刀鳞迦，我们一见就认得，你赖不掉的。”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画卷，居然还有画为证。
白菜低头，看看手中刀，云纹刀面，青光霍霍，和画中女子手上那把一般无二。
难道那个妖姬就是他们的水粉婆婆？她不由心下一凛，腿发软，趔趄了一下。
只听脚下人群急喊了一声：“快扶水粉婆婆到一边歇歇。”
跟前那群壮士“唰唰”爬起来，不管白菜走不走得动，都把她扛到院子里的大树下。如此殷勤，让整个牧云斋都静默了。
翡翠和小玉忙过去想推开人群，却被阻隔在外头。人群里，白菜一人坐在大石头上，神思忽然飘远。
她曾经失忆过。画中的妖姬是她记忆中见过的第一个人。
从前那些劲爆的事她一桩都不知道，比如苍狼妖王与摩云城城主大战，还有那个白莲衣。但是后来被摩云城追杀的这种衰事，她就没错过。
这位疑似“水粉婆婆”的妖姬，她也没错过。
她自称是白菜的救命恩人，要白菜叫她“天仙姐姐”，该“天仙姐姐”很懒，不洗脸不湿手，要白菜每天为她洗碗烧饭擦地，还要念书给她听，总之，诸多要求，让人应接不暇。
后来是翡翠小玉和方准找到了白菜，跟白菜说了很多以前的事，白菜还是记不起他们三人不肯跟他们走。
就在那时发生了一个事故，白菜不小心误吞了“天仙姐姐”的“雪灵宝珠”，不知道白菜是什么体质，吃了就再也弄不出来了，从此她见了法宝就眼放绿光，一门心思要弄到手，极其执着。
她首先看上的就是“天仙姐姐”的那把刀，只因刀的灵气极盛，能压制“雪灵宝珠”的邪气。
“天仙姐姐”把刀藏在牙里，却架不住白菜日夜惦记要撬开她的嘴，几次想走，却又被白菜追上。后来“天仙姐姐”无奈，只好大方地把刀和用刀的方法都教给了她，第二日便不见了，大概是被纠缠得怕了。
在妖界有些灵气很大的法宝。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方准和翡翠小玉怕白菜碰上，徒生事端，只好搬去人间住。直到后来他们被摩云城的探子发现，怕连累了城中百姓，才重回山中躲起来，之后好像被衰神附身了一样，直到眼睁睁看着方准死了...... 这把刀就很少出鞘了。
它叫妖刀鳞迦吗？如果她说自己不是水粉婆婆，他们会不会把刀带走。可是就算她想丢开，五指也还是紧紧抓牢，有种神魂无法控制的贪恋。
她不想迷失在法宝的光华中，只想守住自己的心，正常地活着。可没了这把刀，她要用上哪里找灵气更大的法宝来压制“雪灵宝珠”的邪气呢?
这时，忽听有人走到白菜跟前来，指着她的脑门对老太婆道：“婆婆，别相信她。她是绑架小姐的人，鳞迦在她手上，只怕水粉婆婆也已遭了她的毒手。”
“少在这里血口喷人！”小玉一旁嚷道，却推不开眼前那个壮汉。
“云起，住口！”老太婆一声怒喝。
可伏雪村众人都在等白菜的一个解释，道道锐利目光胶在她身上，连风也不敢在此间穿行。
风隐见傻菜还是一脸痴呆样，跑前了几步，拍了一颗石子过去，正中她的背心。
白菜痛得眉心一拧，骤然回神抬头看，原来又是那个被鞭打又被围观的年轻人，他竟然理直气壮地把他家小姐失踪的罪责往她身上推。
白菜拿起妖刀鳞迦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我不是水粉婆婆，但我是她的徒弟。刀是她传给我的，你想不想知道怎么用它，我倒不介意教你。大云，你想学不？”
白菜一脸慷慨，眼中真诚，套了近乎，还顺便将当年无赖抢刀的行径粉饰了一下，用刀的秘术若非真传人怎么会知道？
年轻人被叫“大云”脸色更沉，抓起她拿刀的手，指着腕上那个毛圈，厉声喝问：“那我家小姐的项圈怎么会在你那儿？”
白菜被捏痛了，皱眉甩开他的手，不满道：“那个是我家咪咪送给我的。”忽然她惊觉不对劲，“琉璃小姐！”
“咪咪？”云起惊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想在对方的眼睛里寻找一个答案。
那个在山庄前与人械斗的少女，一身黑绒滚边的黄裳，挥舞着很原始很村的兵器，木棍。那只跑来偷画又爱腻着红狐狸的虎皮长毛小猫。白菜想了想，对老太婆道：“婆婆，不如我们进去聊。”
老太婆看看白菜，眼底一道精光划过。她一大把年纪却不糊涂，想三言两语把她哄过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刚才认错人，已失了颜面，只是不便发作而已，而且这丫头有刀在手，让她多了些忌惮。她的确很想知道妖刀鳞迦和琉璃的项圈是怎么落入这丫头手中的，却没什么耐性聊，雪山兽族也没有这种习惯，还是把人带回去问问好了。
白菜见那老太婆打量着自己半晌不语，想来她对自己的话只是半信半疑，忽见老太婆对一旁的云起使了个眼色，白菜暗叫不好，只怕云起要对自己动手了。
白菜手心都是汗，见翡翠小玉想靠近却被挡在外头，自己周围这群人强壮的就像厚城墙，她心下一凛，手中长刀握紧，勉强在眼中挤出两点可怜的凶光来。
可那刀的气势却比人强，翻腕之间，阔刃上清冷寒光流转，吞吐着磅礴之势。
周围伏雪村的人不约而同后退了几步，传说中能夺魂取魄的妖刀，那刀光如从心头掠过，勾出一丝胆怯来。
大家都干瞪着眼掩饰心虚，只比谁的眼珠子最大。
这时只听一声咆哮似挑衅，那云起已化身为一只巨大的雪豹，一身白毛，黑灰斑点似墨染一般。
金瞳雪爪，眼中光芒赫赫，足下利爪如锋刃，它凌空纵跃扑向白菜，白菜忙举刀劈向刚才坐的大石。
刀锋下，大石头碎成拳头大小，被劲风一掀，全向雪豹劈头砸去。白菜忽觉自己的力量莫名大了许多。却又见雪豹眼中金芒大盛，獠牙倒竖，凶相毕露疾电一般狂啸而来，一地碎叶豁然翻开，被这道劲风刮向天际。
白菜慌忙闪身躲过，才发现周遭的人早已退开一丈外。
当然也有这时候挤过来看热闹的，比如风隐，它摇摆过来，很大爷模样地往旁边一坐，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等雪豹不行了收它当自己的坐骑。雪豹实在个头太小，自然没有青飒好，不够威风，但有豹代步，总比没有强些。
风隐打着如意算盘冷眼观战，翡翠小玉要杀过来却被伏雪村的团团围住。
雪豹挥爪，煞气从利爪间冲出，白菜被它逼得疲于奔命，趔趄了几步，又见雪豹的长尾如铁鞭一般，向她那小细脖子直直扫去，赶忙凝神提刀。
风隐一愣，随即一跃而出，扑上去咬住雪豹的尾巴，白菜忙改了刀路，急喘了两口气，见狐狸像只被渔翁钓上来的鱼，吊在雪豹的尾巴上甩来甩去，心下有些着急。
这时一个蚕豆大的绿点飞来打中雪豹。顷刻间一株碗口粗的青藤在它身上抽枝长叶，疯长了起来，如蛇缠绕，直把咬在一起的雪豹和狐狸缠了个结实的碧绿大茧，两兽不老实挣扎着在院中滚来滚去，好不壮观。
众人皆惊，却见进门的方向，一人悠然走过来。
白衣飘然，纤尘不染，一脸随和笑意，他对站在一旁阴沉着脸的老太婆不紧不慢道：“苗婆婆好。不知大家为何大动干戈？她们也是山庄的客人，若是对婆婆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婆婆海涵。若是为找琉璃小姐，大可不必，我那两个侍女天天想想正与她在一起呢。”
老太婆一听瞪大了眼道：“什么？”一双厉眼霎时染上怒色，她上上下下打量狄洛，却又犹豫着想问琉璃和他的关系。
狄洛笑道：“婆婆，或许有些误会了，不如我们坐下来再说。”
老太婆沉吟了一下，又不放心地看白菜一眼，狄洛马上会意道：“婆婆，她们是我找来的人，我能为她们作保。婆婆你可还放心？”
老太婆看了他一眼，没再说，算是同意了。
狄洛将苗婆婆引向花厅，吩咐了人上茶，见白菜还拖刀在那儿傻站着看他，便到她跟前，抬手晃了晃，低声道：“打架的时候倒挺神气，难道还想再打？”
白菜抬头，看得见狄洛眼底的笑意，原来他又在笑她。可为什么一见到他心不觉就松了下来，仿佛荷塘月色下那泓清水，反反复复被风吹皱了又舒展，溶了月色，碎金点点，不期然见了，只觉惊喜。她生气却不敢皱眉，郁闷却不敢眨眼，算了就让他笑一次吧，谁叫每每为她解围的都是他。
“难道你是想哭？”狄洛笑问，“可要我帮你挡挡？”
白菜讪讪：“不用挡，借我个袖子擦擦鼻涕就成。”说着，她就往花厅里走，一偏头不小心湿了眼角，心中直道看来是刚才太害怕了。
花厅里，茗香缭绕。
与苗婆婆把话说开，倒发现了许多事。
白菜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天仙姐姐”就是伏雪村的水粉婆婆，天仙姐姐每日要她到河里捞鲜鱼，嫉鼠如仇，喜欢窝在火炕上睡着，白天睡觉，晚上精神，俨然是只猫妖。
许久以前，红锦夫人将神镜“落影”上呈天庭，不料神将把镜子护送走后，半路遭劫，镜子下落不明。因为“落影”中能看见幻影山的位置，事关龙魂，天庭大惊。有人奏报天庭说这是狐族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狐族也很是惶恐不安。
于是婆婆受红锦夫人之托去找“落影”，此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也不知道镜子找到了没有。
白菜觉得自己有义务把水粉婆婆找回来，毕竟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知道水粉婆婆是好心把刀留给自己，就冲这个她也该为水粉婆婆做点事，只是想等小玉的事有了着落之后再出落霞。
说到这个，强势的苗婆婆忽然叹气了，自然是为琉璃小姐。
原来伏雪村的人并不想出天山，他们也不想让琉璃远嫁，可是琉璃听了狐族的种种传说以后，是吃了称砣铁了心要嫁狐狸，还要嫁山外头的狐狸。他们没辙只好一路护送而来，没想到琉璃在山庄里不见了。
白菜汗颜，她竟然把琉璃当成普通的猫，还送到狄洛那里养着，真是大乌龙。她扭头偷看狄洛，没想到他正看着自己，连眉角都带笑，她提了提刀假作威胁，只见狄洛动了动指头，白菜转头一看，一株藤蔓扭扭爬上刀刃，还开了一朵粉红的花，得意地向她点头，白菜诧然失语。
琉璃编的谎话骗得了白菜，却骗不了狄洛，当他听到想想说起晴雪园的事，就已明白了几分。苗婆婆听狄洛说会把琉璃送回去，只是摇头，说是怕琉璃又出其他鬼主意。伏雪村的人也不是蛮不讲理，只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比较粗暴。大概作为小姐的琉璃也有不能接受的时候吧。白菜接受了水粉婆婆的刀也就是半个伏雪村的人，她信誓旦旦对苗婆婆说，会把劝琉璃回去。
几盏茶过后，夕阳已偏西。
苗婆婆带着伏雪村众人要走，却吩咐了几人留在牧云斋好照应。白菜欣然接受，就算那些人是来监视自己的，白菜也不介意。至少那个逍遥来时，还能壮壮声威。隐约听说因为找不到咬他的小狐狸，连猿伯都被骚扰了好几遍，气得猿伯闭门不出。想到这个，白菜巴不得让把伏雪村的人全都弄到牧云斋里，只要逍遥敢出现，就海扁他一顿。
狄洛也道有事，便要告辞。白菜还惦记着把小玉的画要回来的事，见翡翠和小玉笑吟吟走进来，又觉着不好说，忙道：“我送狄先生出去吧。”
翡翠小玉却是想留狄洛吃晚饭的，没想到狄洛这个几天不见踪影的大忙人竟一口答应了下来，还说盛情难却，既然白菜要送，吃完了送也好。白菜不答应都显得没诚意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伏雪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