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书》梦木木夕

2、七梦

　　锲子
　　永安国有这样的传说：人死前七日会梦见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光，七个夜晚七个梦，七个梦七个时光，七个时光都是此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回忆。
　　第一梦 相遇
　　叶红岚喜着红装，枫叶红。在枫叶翻飞的季节里，宛如灵动的枫叶，热情红火。
　　柒山上枫树最多，正值秋季，枫树叶纷纷扬扬染红了整座山。叶红岚拎着酒自山道上走来，左脚踢右脚，摇摇晃晃不安分的紧。
　　走了一段，有琴声自山上传来，琴音清冷，与这热情的秋格格不入。
　　叶红岚一听见琴声眼睛就放光，不自觉加快脚步。
　　山道尽头有一身着黄袍的俊美男人，他盘坐着，泠泠古琴横于腿上，细长好看的双手轻抚琴弦。
　　叶红岚看到他时，直接撒丫子奔过去。夏游收了琴，看着奔上来的叶红岚笑。
　　叶红岚把自己扔在夏游怀里，委委屈屈道：“夏游……我手腕好疼啊！酒太重了……我腿也好疼啊！山路太长了……”可怜兮兮的，仿佛刚刚一口气跑一里地扑过来的傻逼不是他。
　　夏游接过叶红岚手中的酒，揉着他的手腕脚腕，纵使知道叶红岚是装的，也温柔的问：“那你以后别下山沽酒了。”
　　“不行！我不沽酒我会死的！我这么爱喝酒！”
　　“你下次下山带本酒谱，我学学看。”
　　“真的？太好了！夏游你最好了！”
　　“离家还有一段路，我背你吧。”
　　“好！”
　　夏游背着叶红岚平稳走在山路上，枫叶翻飞，纷扬在两人身边，叶红岚暗搓搓编着夏游乌黑浓郁的头发。
　　此情此景一如一年前两人初见时。
　　那时夏游正在柒山上漫无目的的散步，在枫树上睡觉的叶红岚翻了个身掉了下去，夏游眼疾手快抱住了他。
　　叶红岚感受到温暖，主动抱住了夏游，还拿头蹭了蹭夏游脖子，蹭的夏游一阵酥麻，待低头看时才发现，叶红岚睡得正熟。
　　夏游把叶红岚放在枫树下就要走，叶红岚抱着他的胳膊不让走，叶红岚劲很大，夏游抽不动。
　　待叶红岚醒了，夏游手臂也已麻木了。
　　叶红岚为表歉意，请夏游去他家里做客，这一做客就做了一年。其实夏游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留下来的，反应过来时已经住了许久了。
　　第二梦 日常
　　回到家时，饭菜还是温的。
　　叶红岚从夏游背上跳下来跑去吃饭，夏游笑着摇摇头，把叶红岚扔给他的酒收起，洗手后才坐下吃饭。
　　这饭是夏游做的。夏游犹记得刚来时叶红岚为招待他，下厨做了一桌色美的饭菜，勾人食欲。可夏游刚咬了一口便被毒的不省人事。
　　后来他才知道，不是叶红岚下毒，而是做的太难吃了，难吃的媲美毒药。
　　自那以后，夏游严禁叶红岚进厨房，自己一人摸摸索索做饭。初时也不好吃，但比叶红岚的厨艺好了十万八千倍。
　　这一做饭，便是一年，也许更久。
　　“夏游？在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都不应。”叶红岚把芹菜夹给夏游。
　　“抱歉。”夏游端走叶红岚的饭碗，细细挑走芹菜、茴香、花椒、姜……
　　叶红岚支着脑袋看他认真挑走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心里甜蜜蜜的，不由问他：“夏游，你一辈子住在这里好吗？”
　　夏游敛了眸子，轻轻道：“此事我也身不由己，且行且看吧。”
　　“唔——”这分明就是拒绝！叶红岚气鼓鼓的想。
　　晚饭后。
　　院中银杏树金黄的树叶在月色下纷纷扬扬飘落。夏游一身黄衣盘膝坐在银杏树下，腿上置一古琴，骨节分明的手在琴上来回游走，清冷的琴音萦绕在房梁屋外。
　　叶红岚坐在青石板上喝酒，听着琴音，看着美人抚琴之景。
　　琴音陡转，肃杀之气尽显。叶红岚抽剑而舞，红衣翻飞，银剑挽着枫叶银杏叶。
　　曲毕，叶红岚问夏游：“世人都说琴音表人心，你的琴音中，清冷和肃杀，哪个才是你的心呢？”
　　“我这一生，愿与春花秋月为伴，愿踏尽一生游遍山河。只是命中无缘，随成肃杀之音。”夏游叹气。
　　“额……”叶红岚挠挠脑袋，“没听懂，可以再说一遍吗？”
　　第三梦 不舍
　　三年时间如流水，迢迢瞬息。
　　叶红岚开了十几坛酒，在一个月夜灌醉了夏游。叶红岚也酒量不济，醉了。
　　那夜红纱帐暖，醉酒的人抵死缠绵。
　　第二日，叶红岚躺在夏游怀里睡得很熟。夏游坐在床头一手抱着叶红岚，一手拿着《春秋》翻阅。
　　窗外有喜鹊鸣叫。
　　秋季何来喜鹊？夏游轻轻放下叶红岚，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起身出去。
　　夏游站在落叶银杏下，有一黑衣人从暗处出现。夏游看着他：“京城如今是何情况？”
　　“太子和二皇子自相残杀四余年，如今双双身死。您若不回，朝中再无嫡皇子。”黑衣人说。
　　“小齐，这些年辛苦你了。”
　　“属下之职，不谈辛苦。”
　　小齐这些年奔走在朝堂与江湖，为夏游收集资料，报告局势，四年如一日。
　　“那么，我也该走了。”夏游苦笑，“只是我走后，这个懒懒的人该怎么办啊？”
　　夏游走回屋，坐在叶红岚床前，看着床上睡得正熟的叶红岚，就那样看了一日，在叶红岚即将醒时起身离开。
　　那漫山遍野的枫叶仿若叶红岚铺天盖地的挽留；那落满银杏叶的山道仿若夏游无情决绝的离开。
　　江湖再美，朝堂要我。
　　义不容辞，义无反顾。
　　第四梦 战争
　　朝中门阀众多，夏游虽是嫡子，无战功也是无法继承大统，夏游这两年去了西北守防。
　　黄沙满天，两路人马拼命厮杀，刀剑声、马蹄声、嘶吼声交织。不知战了多少天，夏军败北，夏游受了很重的伤，被敌军追杀。
　　叶红岚驾马看着满天黄沙，心想：这么多沙，夏游不会在这里吧？他那么爱干净一人。可要是在呢？
　　他犹豫了一下，仍是驾马冲入黄沙中。
　　这两年，他走遍了夏王朝寻找夏游。他不知道夏游是谁，只能大海捞针一般不停走，他不敢停，他想再见到夏游，即使他不要自己了。
　　叶红岚驾着马，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连马带人全摔倒地上。叶红岚爬起来查看，那是一个人，虽然被黄沙掩埋看不真切，但确是一个人。
　　叶红岚把他刨出来才发现这人正是夏游。只是他满身是血，叫人惊心。
　　叶红岚立刻就慌了，拍打着夏游的脸：“夏游！夏游！快醒醒！快起来告诉我怎么做，我，我现在是该把你送医馆吗？医馆在哪里？我走这么久没看到啊！”
　　也许是夏游宠叶红岚多年的习惯，叶红岚一慌乱，夏游就醒了，咳出几口血，看着眼前又哭又笑的红衣少年。
　　“小叶子……我是死了吗？还能再见到你……真好……”夏游有气无力。
　　“没，没死，我们都活得好好的。”叶红岚哽咽着，“你，你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好怕啊。”
　　“没事……”夏游摸摸叶红岚脸，“我看你马还在……你把我放马上……带我骑马去一个地方……路，我告诉你……”
　　叶红岚带夏游去了战地医庐。医庐里的医生一看见夏游立刻停下手中的活围了上来。
　　夏游趴在叶红岚背上摆摆手：“鲁医生留下，其他的忙自己的去。”
　　叶红岚把夏游背至病床上，帮鲁医生给夏游上药包扎。实际证明，叶红岚动手能力真的不强，鲁医生本就忙的焦头烂额，看着名为帮忙，实际捣乱的叶红岚有气发不出。废话！夏游含笑看着叶红岚的表情叫鲁医生觉得他一旦把不满说出来，夏游会吃了他！不敢啊！
　　叶红岚照顾夏游一个月，把医庐里的医生吓得心惊肉跳的。开玩笑，夏游身负重伤，在叶红岚的照顾下几次险些咽气，医庐的医生使进浑身解数才堪堪保住太子性命。但奇怪的是，夏游伤并没有恶化，甚至恢复得比以前要快。也许是心理作用，殿下这些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可这样的美好并没有持续多久。
　　叶红岚被夏游迷晕了，送至兰州，随着的还有一封信。
　　信上说：小叶子，身为皇子，继承皇位是为我民族的责任，身为儿子，继承皇位是为我家族的义务。我放不下这些，只希望你能理解，更希望你能不再见我，我，我对不起你，但我们最好结束。
　　叶红岚撕了信，眼睛通红看着窗外的枫树落了一地枫叶。
　　第五梦 堵人
　　西北安定，夏游凯旋。
　　长安城的百姓聚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归来。
　　夏游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马尾银铠惹得满城姑娘欢笑不止，尤其是嘴角挂着的微笑，让人害羞。
　　有一红衣少年抱剑站在百姓空出来让队伍通行的路上，面对着夏游的队伍。风扬起他的长发、红衣，一派潇洒却透着悲伤。
　　让人心疼……
　　夏游停下，从马上下来，走到他面前：“小叶子……”
　　“跟我走。”叶红岚面无表情。
　　夏游心疼他，却仍是道：“抱歉，我不能。”
　　“屁！我管他天下苍生！管他家族任务！我要你！只要你！”叶红岚抓着夏游袖口，眼神锐利。
　　“大胆！”一旁将士大怒，“安敢欺我太子殿下！”
　　夏游还没开声，叶红岚比他更怒：“我就欺负怎么了！你咬我啊！”
　　“你……”将士还没说完就被夏游打断，“别生气了，我错了。”
　　满街百姓加将士目瞪口呆的看着太子殿下。
　　“但有些事我不得不做。小叶子，你回去吧，做你潇洒自由的叶红岚。别在听到我的任何事了。真的。”
　　“我陪你！”叶红岚看着他，坚定不移，“我做你的太子妃，我除了不能生孩子，什么都能干！”
　　如果医庐的医生在这里一定会吐槽的：妈哒就是你啥都不会啊！
　　夏游苦笑：“可皇室就需要血脉啊！我也没办法，若我两个哥哥有后，我说什么也要把你带在身边，可他们没有，我也没有。过继的终不是我这一脉的。我，我终不能让夏家无后。”
　　“我……”叶红岚纵是娇纵，却也明白夏游的无奈，夏游总是宠他，若是让他因自己放下他想做的事，叶红岚做不到。
　　又一阵风吹过，叶红岚借风势离开，留下枫叶打着旋落在夏游头上。
　　第六梦 成亲
　　太子成亲，十里红妆，天下共乐。
　　夏游一身大红喜袍，牵着根本没见过的妻子走在红毯上，脑子里全是叶红岚的影子。小叶子喜欢红装，要是他穿喜服一定非常漂亮。
　　可他再意淫，他也看不见叶红岚穿喜服的模样。为此，他不由叹了口气。
　　可，当他掀开妻子的盖头时，他愣住了。
　　那是叶红岚，是他最爱的人，也是他牵着手走过十里红妆的人。夏游欣喜若狂，抱着叶红岚不撒手。
　　“不是要娶女人生孩子吗？抱着我干嘛？”叶红岚装作心不在焉。
　　夏游怔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对了，你怎么来了？那女人呢？”
　　“我打晕了，找个地方藏了。”叶红岚揉揉肩，撒娇道，“夏游啊！那女人好重啊！”
　　夏游心领神会，给他捏着肩、捶着腿。叶红岚抓着“早生贵子”吃着，“下次成亲别让我知道了，我一知道就吃醋，还会来捣乱的！”
　　“……你捣乱吧……”夏游笑笑，“好想，此生都定格在此刻……”
　　“想吧！我明天就回柒山，靠着你在那里藏的东西，我能活上一年，你有什么亲没成的，赶紧成。”
　　“成一次就够了，只要她生下男孩，我就不会碰她了。小叶子，我知道你受不了，求求你，待在柒山，莫再听这些事了。”
　　“……我才不听这些事呢！都什么破事！”叶红岚抱着夏游，“夏游，良辰美景奈何天，何不洞房花烛？”
　　第二日早，夏游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只有凉下来的被褥，只有风刮进来的火红的枫叶。
　　那名义上的妻子躺在地上仍未苏醒。
　　第七梦 信件
　　登基为帝，夏游每日忙的脚不沾地，皇后生了一子。叶红岚也如约定的一般再没出现过。
　　但是……想他……不止夏游，更是叶红岚。夏游试着写了一封信让人送过去，叶红岚收到信开心极了，立刻回了。
　　两人就这样书信交往几十年。
　　他们的书信里，不掺及皇后，不掺及太子，不掺及任何不开心的事。
　　几十年如一日，非常开心也非常寂寞。就如那枫叶，只在秋季开放，寂寞无主。
　　尾 苍老去
　　夏游常年操劳，老的极快，连续七日的梦带走了他温柔的灵魂。
　　叶红岚种了半山银杏，秋季来时，柒山火红与金黄交织，仿若纠缠一生的叶红岚与夏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