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柰》昭二十

6、第 6 章

　　“将军？”

　　素卿卿再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坐在府邸的大厅里，屋里亮堂堂的，点满了蜡烛。

　　“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你回来以后一直出神，叫你好几声也不应。”

　　阿碧揪着衣袖，偷偷看了她好几眼。

　　素卿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伸手揉了揉额角，顺势就倚在椅子上，僵直一天的身体难得松了下来，“没事，阿碧，我想沐浴。”

　　“好，将军，我现在去烧水。”

　　阿碧见她不愿多说，连忙去厨房烧水，虽道将军今日着实奇怪，阿碧也只当她是倦极了。

　　灶火噼里啪啦响了起来，阿碧突然觉得四周静的有点太过，初夏的天，连窗外小动物爬行的声音都听得到。

　　阿碧起身开了开锅，水没开……哦对，刚烧……再加把火……咦，太满了，塞不进去……

　　阿碧开始有点愁，愁了一息，她决定去前院找将军。

　　素卿卿还在厅里坐着，连姿势都未变，见她跑过来，素卿卿先是一愣，继而有些难以置信，“烧好啦？”

　　“没，还没……”

　　阿碧尴尬的摆摆手，往旁边一靠，默默倒了杯水，“我只是有点渴……”

　　喝完水，阿碧又悄悄的走了。

　　又把柴火填了一次，再探了探水温，阿碧呜咽了一声，快步往前院去。

　　素卿卿还在那个位置坐着，姿势未变。

　　素卿卿:“？？？”

　　阿碧:“……呃……厨房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阿碧第三次踏入大厅的时候，忙解释，“啊将军快好了，我……”

　　未待她解释完，素卿卿突然笑出声来，并且毫不留情的揭穿了她，“阿碧，你是怕黑吧。”

　　阿碧被素卿卿难得一见的笑容惊到忘记狡辩:“……嗯？？？”

　　素卿卿起身整了整衣襟，“走吧，陪你去。”

　　说罢自顾自的往厨房走去，阿碧眨眨眼，赶紧跟了上去。

　　“那个将军……我不怕黑……我只是觉得无聊才走来走去的……真的……”

　　素卿卿坐在灶边，火光映红她半边脸，她冲阿碧招了招手，笑意融融，阿碧矜持不住，搬了个凳子坐到她旁边，又不敢挨得太近，挨得太远又添不了柴，只得不远不近坐着，所幸素卿卿盯着灶火看，并没有注意阿碧别别扭扭的心思。

　　“你不必不好意思。”素卿卿敲着一根柴，“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怕黑，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屋里总要点一根烛火，半夜烛火烧尽了，也要陪睡的小丫头重新点起来，女孩子嘛，怕黑没什么的。”

　　阿碧睁着大眼睛听着，只想一个劲的点头，果然还是将军懂她，不像姐姐只知道嘲笑她。

　　“不过，我经常不在府里，要不要我给你找个伴？”

　　素卿卿问得阿碧一愣，只一个劲的摇头，摇完后埋下了头，也不出声。
　　“你以前定然也有很多伙伴吧，思存送你来我这，我这府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里里外外都是你一个人在忙活，肯定很孤单吧。”

　　素卿卿往日来去匆匆，不甚在意过阿碧，今天难得坐在一起，心绪固然难宁，有了说话的对象，慢慢的心思也转了些过去。

　　见素卿卿当真是在认真的思考着自己的生活状态问题，阿碧喉头一紧，忙道，“没有的！”

　　素卿卿回头看她，她又低了头，“将军多回来府里就好了。”

　　“以前阿碧和姐姐在成王府的时候，王爷有很多侍妾通房，府里姐姐妹妹仆从更是出入成群，阿碧曾经也以为有很多朋友，伙伴，最后发现也不过如此，竟是比自己一个人待着还要难过，烦心。”

　　素卿卿听着，沉默了半晌，“利益相同可做朋友，利益冲突时，自是以自我为主。换做是我，也不过如此，人皆如此。”

　　阿碧听得愣了愣，抬头来静静的看着素卿卿，说不出话来。

　　素卿卿回头，看阿碧一脸怔愣，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性本如此。”

　　我本性便是这样的人，愿意和我交朋友的，便来，不愿意的，便走。

　　“难怪将军你的朋友那么少。”

　　素卿卿噎住。

　　“……”

　　阿碧撇撇嘴，“大家每天一副彬彬有礼，对上恭敬，对下宽仁的模样，即使意见不合也趋以附势，将军一套你看不惯我便不看我的作风，大家都不愿意跟你在一块的。”

　　素卿卿:“……阿碧你真是一个有见识的丫头……”

　　捧了捧脸，阿碧无奈，“不过没关系，阿碧总会陪着你的。”

　　“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这句铺垫吧？”

　　阿碧有些不好意思，假装起身探水温，被烫得跳出三丈远……

　　虽说素卿卿平日里也常与她说话，然而这般认认真真的交谈却是从未有过，阿碧看着素卿卿被氤氲的水汽蒸得湿漉漉疲惫的脸，眼眶不禁热了热。

　　第二日一早，素卿卿还是带着阿碧去找了牙婆子，想再添一两个仆从，当是给阿碧找个伴，阿碧又是感激又是纠结。

　　七拐八拐拐过好几条巷子，渐渐的能看到几家门面，顶头上挂着正正经经的牌子，门里却掩得严严实实，人员出入也甚少，阿碧跟着素卿卿后面，细声问，“将军，真的要添人吗？”

　　“嗯。”

　　“可是，咱们府上只有你一个主子，有我服侍你就够了呀，况且你经常不在府上……”

　　阿碧心想，虽说她怕黑，但也不至于到为此要多养一个人的地步，一个人一个月要给个二两银子，一天至少要吃二十文，一个月下来至少三四两，将军心大，她却替她犯愁。

　　素卿卿四处打量，“好歹我也是金吾卫将军，朝廷正三品官员，你听过哪个三品官员府上只有一个婢女的？”

　　一个瘦削的男人领着几个小姑娘从一家面馆走出来，大大小小的也有个十一二岁，几个姑娘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跟在男人后面，只敢偷偷打量周围。

　　“到了周府啊，你们可劲儿的享福吧啊……哎哟……”

　　牙婆子送走那几位姑娘，扶着腰笑呵呵的甩着帕子，见到素卿卿二人在路上观看，忙上去招呼。

　　“贵人是要买锤子，还是要买花瓶啊？跟奴说说，奴这啥都有！”

　　许京的人不论是在高雅文会，还是街头市井，都一样的表里不一，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面子，以及骨子里的卑微不堪，硬是将那般丑陋的行径描述得稀松平常，高尚奢华。

　　素卿卿内心里虽然不屑一顾，但却无法否认现状。

　　“没见过吧？”素卿卿没搭理那牙婆子，回头看了一眼阿碧，“为着这张不怎么厚的脸皮，将军我还是要撑一撑的。”

　　阿碧撇撇嘴，“那阿碧不管，将军不要多领，起码不要太多。”

　　素卿卿笑笑，“我想找几个合适的花瓶。”

　　牙婆子听这二人一来而去的称呼，约莫猜出这姑娘身份不低，看那周身气度，也是不容慢待的主，忙引二人进店，“咱这花瓶多的是，您二位先进去看看吧，慢慢挑挑，总有合您眼的。”
　　素卿卿点点头，进了屋。

　　面馆不大不小，只放了三四张桌子，牙婆子擦了擦桌椅，一面引素卿卿入座，一面笑着探问，“您想要什么样儿的，您尽管提，奴定能您找到满意的。”

　　素卿卿却只扫了一眼，未有入座的打算，简单看了几眼，便指着阿碧道，“同她这般差不多大小便成，我府中人少，多添五六个也无妨。”

　　“将军！”

　　阿碧呆了呆，惊呼出声，将军疯了，就她们府上那冷清模样，没什么宴席聚会，更没有什么官员往来，要那么多人干嘛？天天在院里拔草吗？只怕草都没有那么多给人拔……

　　牙婆子上下看了阿碧一眼，约莫也就是十五六岁左右，想起方方送走那几个，有些为难“这……不好意思，贵人，同这位姑娘这般年龄的刚刚才送走了几个，奴一时还真找不到这么多个……这样，劳您等两日，我给您找几个好的来？”

　　“也无妨，不过近几日我怕是没得空闲过来，你只管领去玄空街素府，阿碧会在府上，直接给她看便是。”

　　牙婆子忙一口答应，“行行行，奴一定给你办好……”

　　素卿卿无意多待，具体的等到时阿碧再打理就是，阿碧办事还是牢靠的，她信得过。

　　走出那面馆老远，阿碧还在后面嘟嘟囔囔要那么多人吃白饭，素卿卿耳力佳，在前面听着她左一句“太多了，哪有那么多事干……”，右一句:“得要多少银子啊……”，听到后面素卿卿简直想笑出声。

　　勤俭持家如阿碧……

　　二人各存心思，素卿卿转过身来想调侃两句阿碧，谁知突然有人撞上了她的右后肩，裹着黑色斗篷的高大男人与她擦肩走过。

　　不小心撞了人，那人匆忙间还回头轻声说了句抱歉，素质简直好得素卿卿都愣了。

　　此时差不多是早饭刚过，午饭筹备的时辰，西街菜市人口悠悠，那人一下子便扎入人群中。

　　男人回头说抱歉的那一刻，无意识的抬了抬手，袖子滑到手肘处，仅仅只是一瞥，素卿卿便看到了那人手上青色的图案。

　　身后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一手握长剑的黑衣男子左顾右盼，在人群中搜索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高个男人，正不远不近的尾随着，突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抓贼啦……”

　　一时间，不知是谁跑了起来，又是谁追了上去，怕被牵连的忙着躲避，想看热闹的挤过去，热心帮忙的寻找贼人……菜市里一时间闹腾了起来，人影散乱，叫喊声，唏嘘声不断……

　　过了片刻，哄闹的人群才静下来，到底有没有贼谁也不知道，谁是贼也没人知道，讨论几声，又各自买卖。

　　阿碧一脸茫然的看着突然扯着嗓子喊抓贼的素卿卿，对方却淡然的挑着青菜，似刚才根本没发生过任何事。

　　阿碧:“？？？？”

　　到底发生了什么？？

　　素卿卿很认真的在挑菜，余光看到那黑衣男人郁闷得想扣块搬砖狂拍自己脑门，觉得心情有些愉悦，嘴角不免勾了勾。

　　阿碧心想，将军果然是在恶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