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柰》昭二十

59、第 59 章

　　“哎，你们这几天见过百里世子没有？”
　　素卿卿扫了一眼帮着她浇花的林惜，林惜并不搭话，便淡声，“没有。”
　　“你们不是好朋友么？不去关心关心他？”
　　昭华躺在躺椅上磕瓜子，晃着腿，磕得十分陶醉，“我早上跟我母亲去给太后请安，撞见他一眼，瞧着整个人都不是很精神，怕不是得病了？”
　　林惜手上动作顿了顿。
　　“还说要去看云先生，他那副模样怕是会吓着云先生吧……”
　　素卿卿放下手中的勺子，“走，去看看他。”
　　昭华从躺椅里一跃而起，生拉硬拽的推着林惜一块去。阿碧不了解她们为何一言不合便走了，遥遥朝着素卿卿的背影喊，“将军，可回来用午饭？”
　　“不回了。”
　　林惜便这般被推着去了云劫的园子，本只想静静躲在一旁不出声，未料想，一进后院，便被塞进了一间房里，门外咔嚓落锁。素卿卿在门外笑道，“等你们说清楚便放你们出来！”
　　你们？
　　林惜猛得生出十分不祥的预感，转身去拍门，“干什么，快放我出去！”
　　身后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门外昭华还在磕着她的瓜子，吸引了容珏凑过去要一起磕，昭华不乐意，容珏便求道，“小嫂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于是昭华开心的与他分享了起来。
　　容非在一旁冷眼旁观。
　　“怎么着，何时回云州？”
　　素卿卿倚着廊柱，望着昭华与容珏沉迷在瓜子的世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惆怅。
　　容珏头也不回，“后日。”
　　左右思索，容非还是觉得不放心，便道，“我同你们一起吧，送老师回到云州，我再返京。”
　　“不用不用……”容珏含糊道，“我陪老师回去，你就留在许京陪着小嫂子吧……”
　　容非:“……再瞎叫断了你的月钱……”
　　容非转身离开了那一方小院，连背影都显出稳重老成。素卿卿看看容珏，再看看容非离去的背影，实在想不明白这二人到底怎么就是双胎兄弟了呢？长相不同，性格亦是千差万别。
　　被兄长警告了，容珏也并不放在心上，“小嫂子别介意，我哥就是嘴硬心软……”
　　素卿卿:“……”
　　他们几个在门外静静的等了不过一刻钟，有位仆从便匆匆递来了一封信笺，“素将军，有人送来了这个给您。”
　　素卿卿打开了看，默了一会儿，抬步走了，“有人相约，我去会一会，你们看着。”
　　素卿卿对于宁清文的记忆，迄今为止也只有那日宫中遥遥的一瞥，以及王仪传来的几句传言。
　　相传宁小姐清文在宁家后人中很是出类拔萃，文能两手作书，武能枪挑八尺大汉，也曾跟着宁侯围剿山匪，杀伐果断眼光独到。
　　虽然王仪支支吾吾有所隐瞒，不过素卿卿也猜出一星半点，宁清文或许没到与她比肩的地步，但名声确实比她好听。
　　比如大家都说她粗壮丑陋，却都说宁小姐美若天仙。
　　可素卿卿近了看宁清文，觉差不了多少。
　　宁清文早早在城外摆好了棋盘，侯着素卿卿，待二人见了礼，嘘寒问暖的两句，便请她坐下对弈。
　　婢女在旁烧着水，咕噜咕噜的响，不多时便递上了茶。
　　素卿卿执着黑子，瞥了一眼一旁憋着不骂她憋得脸通红的宁世子一眼，“世子的剑洗好了？”
　　宁世子下意识捂住了手中的剑，想骂她不要脸，又想起姐姐不让他说话，喉中咕隆了两声，瞪着她。
　　“阿远自小被母亲宠坏了，脾气直，还请素将军不要见怪。”
　　棋局已经打开，宁清文尚觉轻松，笑睨了弟弟一眼，替他说几句话。
　　她已知晓弟弟与素卿卿之间的那点摩擦，诚心斡旋一番，起码面子上不要那么难看。
　　“没有，我并不放在心上。”
　　宁世子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当然不放在心上，你眼高于顶不可一世。
　　素卿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随意放下一子，“说起来，我家以前有个小友，也叫阿远呢……”
　　她的目光有些飘散，抬手比划了一下，“长得十分软糯可爱，两岁的时候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若他一直活着，如今也如世子这般大了吧……”
　　如果她的阿远还活着，该是什么模样？是多效玉姨，还是多效柬叔？
　　明明说得那么伤感，宁世子却觉浑身不舒坦，尤其素卿卿那抹哀伤追思的目光扫过来落在他身上，他直接打了个哆嗦。
　　宁世子骂道，“别这么看我！瘆得慌……”
　　然后又被姐姐瞪了一眼，“早说过不让你来，你偏要跟着来，既来了便遵守与我的约定，不要打岔。”
　　“……”
　　宁清文请素卿卿落子，素卿卿抓起一子，在手中摩搓了一下，不知想了什么，笑了一下，“我听闻宁小姐武艺卓绝，今日收到你的邀约，我还以为你要同我切磋切磋。”
　　“闺中所学，哪比得上战场拼杀得来的实在？况且，若要成大事，又岂是全靠武力？”
　　宁清文纤细的手放下棋子，掠了掠散乱的鬓发，笑吟吟的望她，“素将军觉得呢？”
　　这一刻，素卿卿突然知晓了为何外头对她的传言那般恶劣，实是她一点都没有普通女子的优雅，举止让人瞧不出美感来。
　　但她却不直接回答她，打着哈哈道，“那宁小姐以为，棋盘之上能看得出什么呢？”
　　“清文浅见，以为是人品、谋略、以及内心。”
　　素卿卿只笑笑，不答。
　　宁世子在旁看着有些百无聊赖了，自顾自跑到一旁去玩，一会儿捉捉虫子，一会儿扒扒草堆，一会儿到溪边洗洗手，可不论他到哪，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他，静静的，又带着感伤，怀念。
　　他被这目光逼疯了。
　　“素卿卿！你再这般看着我，我、我打你！”
　　素卿卿挑眉，直接抵赖，“世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头宁清文沉浸在棋局中，宁世子一开口，思绪便乱了，落下一子后，甚觉不妥，便有些不耐，“住嘴。”
　　“那你让她别用看已死之人的目光看着我！本世子是宁侯嫡子，和你家死去的小友没有直接联系，也长得并不像！多谢！”
　　“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世子，你是否还气着我征用你那花里胡哨的宝剑？”
　　素卿卿语气淡淡，还如常的下着棋，仿佛只是随口答话，无视他的一腔怒火。
　　“我、没、有！”
　　“那你到底在气什么？”
　　“我说了，我讨厌你用那种眼神看我！”
　　“可是世子，我并没有看你啊？”
　　宁世子上蹿下跳，气急了，“你还说你没看？你问问她们，她们看见了没有？”
　　但随侍的婢女一直低着头服侍在一旁，哪里看到素卿卿的眼神往哪里看，突然被拉出来，也垂着头不敢说话。
　　棋局已经到了最后僵持的时刻，宁清文眉头紧皱，已经顾不上喝止她暴躁的弟弟。
　　宁世子骂得起劲，“素卿卿，你真是好样的，还绯月将军啊？大宣第一女将呢？你有种就承认，别装傻，丢脸，呸呸呸，丢脸知道不？”
　　听着他骂，素卿卿竟然觉得有些喜感，不由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好承认的？即便是看了几眼，世子也不会掉肉。世子放心，我与你姐姐一般大，不会对你有歹心……”
　　“你说什么？！你还想对我起歹心呢……”
　　宁世子的怒骂止于宁清文的一声怒喝，“够了，堂堂世子，气量如此小，瞧瞧你的样子，与骂街的泼妇有何异？！”
　　宁清文平常时温婉大方，发起火来也是威势十足，宁世子一下子被治住了，不敢再出声。
　　整理了一下气息，宁清文起身施了一礼，“此局已尽，我输了。”
　　宁世子一惊，赶忙去看，只见棋盘上百转千回，险象横生，姐姐竟当真输了一子。
　　素卿卿也起身回礼，“我随父亲学棋时正是活泼好动心思不定的年纪，从不肯好好学，以故总是欠些气候，与我一友博弈，从未赢过。今日赢小姐这一子，不过也是使了旁的手段的，不算得光彩。”
　　素卿卿看了一眼宁世子，宁清文也回过味来，并没有气恼，倒有些心服口服了，“是我狭隘了，目光只在这棋盘之上，殊不知外在亦是可左右输赢。”
　　“所以宁小姐说，棋局可观人品、谋略并不尽然，天地之大，人心之广，岂能困于方寸之地。”
　　宁清文点头，“受教。”
　　“但愿有一日，清文能与将军再决一胜负。”
　　宁清文领着她的暴躁弟弟离去，素卿卿却不知做些什么了，只盯着棋盘仔细回看。
　　身后有马蹄声靠近，素卿卿回头，只见白衣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而来，衣袖上白奈花纹蜿蜒绵亘，远远的朝她笑着，“阿卿，春光正好，咱们去踏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