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柰》昭二十

4、第 4 章

　　李询从正阳门一路往太极殿去的路上，遭遇很多同僚，他诚惶诚恐，未待早朝开始，便流了一后背的汗。

　　进太极殿前，丞相拉住了他。

　　丞相站在阴影里，握了握他的手腕，“李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多年，受陛下提携恩泽，对大宣忠心耿耿，昨夜淮安闫侯竟然派大批刺客入宫行刺，简直胆大妄为，你定要小心办理此事，给陛下和百官一个交代！”

　　那“小心”二字说得极其奇妙，李询一听，基本已经确定所知无误，丞相确实参与其中。

　　他只得抹了抹汗，弯腰应了句，“是，下官晓得。”

　　他其实对丞相所作所为并不大理解，他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但他自己绝不会做这种事，只要丞相在位一天，他绝不会妄想推翻他。

　　丞相深深看了李询一眼，走了。

　　李询站了片刻，忽而有人在他旁边站定，他回头，看到尚书令阮思存笑吟吟的冲他点了点头，率先进殿去了。

　　阮思存这么一笑，倒是让李询莫名其妙，平常阮思存从不理会他，他也不喜欢同他交往，昨晚出了那样的事，阮思存今日却突然对他和煦了几分。

　　李询胡乱猜测着，大臣们已纷纷在殿内站定，他只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赵渡旅在宫门前等了半日，终于看到了奉旨而来的魏翛然。

　　似是早知有此一刻，赵渡旅显得很淡然，魏翛然靠近的时候，他还笑言，“劳得动魏将军来关押在下，也是福分！”

　　但魏翛然却没有那样坦然，皱着眉头将赵渡旅看了一遍，“难为赵将军还笑得出来，这次，只怕赵将军，躲不过了。”

　　“赵某知道。”赵渡旅摊开双手，任御林军将他双手铐住，“禁军底下权贵窝，是赵某无能，赵某得自己受着。”

　　宫门前当值的大小将领一早便看见这边的动静，伸长了脖子看着，各怀鬼胎，只是半句都不曾言语。

　　“统领放心……”魏翛然突然朗声道，“今□□堂上风波诡谲，还不知道会分出个什么局面，但陛下慧眼识人，定会做出决断，到时谁是谁非，都会有个结果。”

　　赵渡旅没答话，便见魏翛然转身走在了前面，御林军押着他跟在后面，旁边观望的同僚闻言默默走散开。

　　走出数步远，魏翛然突然听到背后那人轻轻说了一句，“多谢。”

　　忽而有风刮过，吹得宫殿檐角挂的那一串紫铃铛叮当乱响，魏翛然偏头，余光看到赵渡旅紧呡着嘴角，一脸淡漠，仿佛他刚才听到的都是幻觉。

　　远远的，魏翛然就看到了立在兴光殿前的素卿卿，日光旺盛，她持着长剑静静的站在那里，阳光铺满了她一身。

　　走得近了，他才看清，金吾卫从花丛里翻出多具尸体。

　　素卿卿也看到了他，“魏翛然，等等。”

　　魏翛然站定，粗略的数了数，里面御林军加上金吾卫，竟也有百十个具尸体，堆得金光殿前满满当当。

　　“御林军的兄弟待会儿我会送过去，你派人接手一下。”

　　魏翛然点了点头，“那就劳苦素将军了。”说罢不再多言，领着赵渡旅继续往天牢去。

　　路过素卿卿面前时，赵渡旅悄悄偏头，听到了素卿卿极轻的一声叹息。

　　他从最底层的士兵，一步步打拼到如今这地位，任狂风骤雨，他也在禁军将军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

　　看着素卿卿一介女子在当年祭天大典上一战成名，成为金吾卫的右将军。

　　他也曾在内心里暗暗的嫉妒过吧，他苦苦渴求的，别人轻易就能得到。他二人一个统领内宫，一个镇守外宫，却似乎从未仔细看过对方一眼。

　　可也就是这样一个他从未认真看过的女子，今日看着他深陷泥沼，发出了一声叹息。

　　也许她的叹息毫无意味，但他内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巨石，闷得紧。

　　金吾卫将尸体搜查完毕，向副将军复命，询问如何处置时，副将军望着殿前几十具冰冷的尸体，也一时间愣了神。

　　他大致看了一眼，才向素卿卿请命，“将军，这些尸体……”

　　“御林军的送到御廷尉，其他的你核对身份，各个抚恤吧。”

　　副将军闻言深受触动，连忙应声奉旨，只是难免叹了一句，“唉，这些年轻的儿郎，没有死在战场为国捐躯，却是死在内宫刺杀……这世道……”

　　“符垣，多言了。”

　　耳边素卿卿清冷的一句提醒，符垣猛的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环顾四周，侥幸方才说的话没再被他人听见，一抹虚汗，躬身，“是，属下多言了。”

　　这边不紧不慢的处理后事，朝堂上却风起云涌，甫一开始，赵渡旅便被投进了大牢，紧接着又有几名官员入狱，更有廷尉偷偷派出数人直奔许京城外而去，临近晌午，朝局方散。

　　李询脚步虚浮的走出殿外，急匆匆的往宫外去了，一路上再不敢理会任何人。

　　而丞相与尚书令一众重臣，被皇帝叫去御书房，又过了半日，才一个个面色凝重出了宫去。

　　素卿卿不过问过程，只等待结果。
　　夕阳西下，廷尉归来，皇帝再没任何动作。

　　望着最后一缕余辉消失在天尽头，素卿卿摆了摆手，这才慢悠悠的离了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