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柰》昭二十

12、第 12 章

　　少年捧着折子一路往后院而去，烛火明亮如许，偶有虫蚊迷眼，少年脚步不歇。

　　“公子，慕容太尉的第三封书信到了。”

　　“哦？”

　　阮思存放下手中茶盏，伸手接了过去，只低头翻看了几眼，便又递了回去，“润声，拿去烧了。”

　　润声接了，顿了片刻，“公子，慕容太尉怕是急了，您还没打算出手么？”

　　“呵。”阮思存轻笑一声，“我倒是想助他，可寒光兄不答应啊！”

　　“这同我没甚关系……”有声音遥遥从屋顶上传来，懒懒散散的，似是刚睡醒，“我是赌了护你平安，可没赌替你做事。”

　　阮思存单手支着石桌，望向声音那方，月光明朗，照得见那人翘着脚躺在屋脊上的身影。

　　“寒光兄此言差矣，寒光兄护佑我是履约，既如此，寒光兄的吃宿住食自是与阮某无关的……”

　　月光下寒光抖动的腿一僵。

　　阮思存扯了扯嘴角，“可这几年来寒光兄吃我的住我的……我可从未说过什么，既然寒光兄要算的如此清楚的话，那我也不防与你算算……”

　　“阮兄。”寒光咬牙切齿，“你果真是个老妖怪。”

　　阮思存一笑，起身拍了拍褶皱的衣摆，“过奖。”

　　寒光稳稳的落在阮思存面前，眤一眼他秀气的脸，略有些嫌弃的扭开了头，生的这番文弱模样，却尽想着做些不可做之事。

　　“我可以替你走一趟，不过有个条件。”

　　一旁润声笑了，“寒光大哥今日的条件又是什么？”

　　寒光的条件很多，多得数不清，替素卿卿骑马回府提条件，出去送个信提条件，提完之后却从来记不得。

　　回府喝一壶酒，就着屋前躺椅一趟，又是新的篇章。

　　寒光瞪了润声一眼，“此次我可不玩笑。”

　　狐假虎威罢了，润声摇摇头，未搭话。

　　“你且说说看。”阮思存鼓励道。

　　甩了甩膀子，寒光走开了去，“那日我听闻你要寻追风灵驹，恰巧我这几日对马匹也很钟爱，你顺道也为我寻一匹来。”

　　说的倒是很顺道，阮思存思索一刻，笑着应道，“好。”

　　只闻细微衣裳破空之声响了一响，寒光已消失在院前。

　　润声往茶盏里添了茶，“公子，这追风灵驹可是万金难求，寻得一匹已是机缘，您上哪儿去寻了给他去？”

　　阮思存坐回石桌前，弯了弯黑眸，“寻不得，与他生一匹便是。”

　　润声愕然，“啊？”

　　阮尚书令一句似真似假的话，让润声摸不着头脑，接连几日阮思存只是除了上朝便是处理政务，丝毫没有提到如何造出一匹追风灵驹，润声渐渐的也忘了此事。

　　刺杀一案又过了几日，大理寺依旧没有任何头绪，明帝明里暗里提了数次，最终把大理寺卿李询诏至玉清宫大骂了一顿。

　　恰巧那日，阮思存在殿中，素卿卿去请旨整顿禁军也在殿中。

　　明帝将折子扔到了李询面前，“告诉朕，你还能做什么？！”

　　李询腿一软，跪伏在地，不由颤道，“臣、臣有罪！”

　　“你是有罪！”明帝指了指他，“拿着朝廷的俸禄，却没干一件正事！到底是你查不出，还是你不敢查！”

　　“臣、臣……”

　　冷汗流了整个后背，李询吞吐了两句，到底没有说出什么。

　　阮思存在旁听了半晌，踏出一步，“陛下息怒，执法为君，此事关乎陛下，关乎大宣，已是国之大事，李大人哪来所谓不敢查……”

　　瞥了一眼李询，阮思存轻声询问了一声，“是吧，李大人？”

　　只感觉上下牙关磕在一起，稍不留神便能咬着自己，闻言，李询闭了闭眼睛，最终很是轻的回了一句，“阮大人说的是。”

　　明帝眸色深了几分，未再出声斥责，又见阮思存郑重的对李询道，“李大人食君之禄，定要为君分忧啊……”

　　李询眉心一跳，偷偷往上位瞄了一眼，阮思存所言颇有些越矩，而明帝神色却分明未见一丝不悦。

　　李询觉得很奇怪，隐隐想起一些百官之间隐秘的传言，只是尚在殿中，他到底不敢多想些什么，连忙应了，“阮大人说的是。”

　　周大监为明帝上了盏茶，茶香袅袅，明帝端了起来，“李卿，朕再给你两日时间，若还是给朕这些无用的东西，你这大理寺卿的位置，就给朕挪开。”

　　李询抖着接了旨，又抖着出去了。

　　明帝喝了茶，气一时也消了大半，目光扫到自始至终安安静静立在一旁的素卿卿，先是顿了顿，而后才想起来她方才说了些什么。

　　只是来请个旨，不巧遇到了李询复旨，就这样被晾在了一边，素卿卿整个过程便是一个多余的眼神动作都无。
　　不在职责之内，不理他方之事。

　　明帝微微扯了扯嘴角，“素卿，就按你方才所说的去办吧。”

　　素卿卿抱拳，“是。”

　　“臣告退。”

　　待明帝点了，素卿卿便退下去了，退到门口，隐约听到阮思存道，“臣也告退了。”

　　“你急什么？”明帝挑眉望去。

　　阮思存颇有些莫名其妙，笑道，“陛下所吩咐之事臣都办妥了，折子就在陛下面前，陛下还要臣一本一本念出来么？”

　　本来便只是递个折子，也问询过了，突然拦住不让走是哪般？

　　“若是让你念如何？”

　　“……”阮思存叹了口气，“君令不敢不受，只是陛下，劳累成疾可有抚恤？”

　　明帝一笑，“尚书令疲累身故，可有万金抚恤。”

　　阮思存:“……”

　　阮思存出了玉清宫，素卿卿还未走远，日光照得她一头青丝墨一般，又散着光。

　　望着半刻，阮思存三两步走了上去，“你今晚可有空？”

　　素卿卿左右看了一下，避到拐角处，整个身子隐藏在朱红色的柱子里，对着跟过来的阮思存点了点头。

　　目光乖巧的如同一只小兔子。

　　阮思存笑了笑，“那今晚去我那吃饭？我多做几道菜。”

　　我多做几道菜，而不是，我让厨房多做几道菜。

　　素卿卿想也没想的道，“好。”

　　阮思存转身走了，素卿卿却在柱子边立了半晌。

　　九重天司命神，愿此为我洗手作羹汤之人，永世不衰。

　　可素卿卿并没有等到这顿寻常又不寻常的晚饭。

　　得了旨意素卿卿便施施然的去把禁军的数个头领踹出了禁军的行列，一时间禁军上下无一人敢言语，跟着御林军也不敢再放肆，金吾卫一直由素卿卿带领，根正苗红，倒也见怪不怪。

　　只是一出华阳门，素卿卿便看到润声立在马车边，背影被夕阳拉得老长。

　　素卿卿拉着缰绳的手松了松，多少也猜到今晚还是只能回去吃阿碧的饭了，顿了两息，她稀松平常的路过。

　　润声注意到她放慢的脚步，行了礼，简洁快速的说道，“慕容太尉遇刺重伤，陛下急召公子入宫，公子说……抱歉。”

　　素卿卿点头。

　　与润声擦肩而过的瞬间，素卿卿想了很多，可最终又似混沌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