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柰》昭二十

11、第 11 章

　　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素卿卿慢慢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紧靠着阮思存坐着，手握着阮思存的尾指。

　　松开手坐直了些，半晌，才回过神来，轻轻说了一句，“原来是梦啊……”
　　阮思存看了她一会儿，轻声，“到你府上了，你回去再补补眠吧。”

　　素卿卿缓缓点了点头，起身下了车。

　　直到阮思存的马车掉头走了许久，素卿卿还没想清楚，好像她睡着之前，没有靠他那么近吧？

　　阿碧牵着她的马从偏门绕过来，见素卿卿站在门口，不由吐槽道，“将军，那个寒光骑着你的马回来，竟然还嫌弃你的马不好骑！不好骑还骑，你看把马儿都累成什么样了……哼都哼一声了……”

　　阿碧念念叨叨，素卿卿却没有什么精神，勉强应了两声，便回房继续睡去了，但这次，却什么都没有梦到。

　　睡至晌午时分，素卿卿闻着阿碧的菜香醒了过来。晌午太阳尤其毒辣，光是在厅里坐着都汗流浃背，素卿卿等饭的间隙灌了两碗酸梅汤，才放下碗，圣旨就下来了。

　　素卿卿懵了，接完旨，传旨的公公笑眯眯的道，“恭喜指挥史大人，贺喜指挥史大人……”

　　素卿卿恍然醒悟，原来自己被明帝提拔为御前指挥史，略微有些慌张中笑了笑，“多谢公公。”

　　一旁的阿碧上前去道谢，顺手塞了个钱袋，才千恩万谢的送走了那公公。

　　阿碧没懂御前指挥史是个什么官位，但单看那公公的样子，便知道将军是升官了，一时间笑弯了眼，“恭喜将军升职，将军，指挥史月奉多少啊？？”

　　素卿卿摇摇头，脑中千头万绪最后绑了个死结，得！

　　“……这样的话多要两个丫头应该还是可以的……哎，将军，你去哪儿？”

　　“换身衣服进宫谢恩。”

　　“饭，饭还没吃呢！”

　　阿碧操碎了心，赶忙跑去盛了些饭菜，追着素卿卿去了，“将军、将军！你刚喝了两碗酸梅汤，不吃些东西胃会难受的……来，就吃几口，好吧？”
　　“就吃两口，一边换衣服一边吃，不耽误功夫……”

　　素卿卿无奈，刚张口想凑过去吃，嘴里就被阿碧塞了满满一口饭菜……

　　“……”

　　将素卿卿送走以后，阿碧满意的颠了颠手里空空的饭碗，笑着栓上了门。
　　明明是个十七岁的姑娘，却操着一颗八十老母亲的心。

　　传令太监前脚刚回宫复了旨，后脚素卿卿便跟着来谢恩了。

　　明帝在后宫用过午膳，刚过来玉清宫坐下，便听外头值守太监前来请示，说是新任指挥史前来谢恩，明帝闻言笑了笑，道，“这素卿卿来得倒是快！”

　　周大监低头不语。

　　素卿卿入殿行了大礼，正正经经的谢恩，“多谢陛下赏识，臣定当不负圣恩，忠君报国。”

　　“……”

　　台上一片寂静，许久，才听闻明帝诧异了一声，“这便没了？”

　　“……没了。”

　　明帝手上拿着折子，闻言先是愣了愣，接着便乐的敲了敲桌沿，扭头去看周大监。

　　周大监也是笑，“听闻素指挥史是个不喜浮华之人，果真是如此呢。”

　　“你和你父亲的性子倒真是不大一样……你父亲嘴巴一刻停不下来，红得都能说成白的……他……”

　　像是意识到什么，明帝突然止住了话头。

　　素卿卿未敢抬头，只道，“无论寡言抑或巧语，皆是以君主为宗。”

　　素卿卿目不斜视，规规矩矩的模样，怔然与他父亲有些神似，明帝望着有些失神。

　　“你说的极好。”明帝复低头看了折子，案上明珠清冷的光辉撒在他脸上，连眸光都染淡了几分，“那晚破空而来的一剑，让朕突然明白了过来，皇宫并不是最安全的地方，总有野心勃勃之辈能越过重重宫防杀到朕的面前，朕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情……”

　　明帝语气愈发的轻，素卿卿能感觉到那投在自己身上威严的目光，压得她浑身不自在，但她依旧挺直了脊背。
　　“此后内外宫防便交与你了。”

　　此话清清浅浅，素卿卿却明白，明帝此话一出，如同说:朕的身家性命，交托与你。

　　单凭她那一剑？

　　素卿卿心中百转，小心翼翼的抬头，正对上明帝的目光，“朕以前不知你，此时亦不深知，只望，你莫要令朕失望。”

　　素卿卿低头，“是。”

　　又是片刻安静，明帝摆手，“好了，你回去吧。”

　　“是，臣告退。”

　　待素卿卿退出大殿，明帝才捻着羊脂玉笔轻笑，“这素卿卿，真是一点儿也不像她父亲，来来回回，总共也不过说了那么几句话，屈指可数！这恩谢得，倒像是朕赶着她叮嘱。”

　　“素指挥史想必是多肖母亲，说起来陛下还算是素指挥史的长辈，陛下替烈炎将军多叮嘱几句，也是情有所缘。”

　　周大监并未往深处说，只照着明帝话面上的意思劝慰了几句，明帝哼了一声，“阿勉的女儿轮不到朕来教，她昨日挥剑斩人的果断坚决，朕犹不及。”

　　两侧掌灯侍女闻言，登时一凛，低头敛住气息。

　　只闻周大监笑道，“陛下看中的不就是她这份果断么？”

　　“正如尚书令所言，猛虎不生豺狼，想来，烈炎将军那般磊落之人，教出的女儿也应不会心有别支。”

　　明帝转头望向周大监，“阮思存说的话，你记得倒是清楚。”

　　周大监露出一口略微泛黄的牙，“尚书令乃有识之人，老奴自是佩服的，陛下不也以为如此吗？”

　　明帝嗤笑，“你这老狐狸！”

　　见明帝终是一笑，周大监忙上前去，“陛下，老奴为您磨墨。”

　　猛虎不生豺狼，此话，正是三年前阮思存所说。

　　那时赵兴中的二子打死了京兆尹的幼子，京兆尹殿前喊冤，赵兴中却说二子胆小怯弱满京皆知，绝无杀人之胆，案件持久难断，明帝亦是愁眉不展。一日，邢部尚书面圣述职，言语中颇有偏颇，阮思存正巧在旁，聆听半晌，不语，明帝问其见解，阮思存说，“猛虎不生豺狼”。

　　后来案件告破，左相二子果然豺狼也，那左相赵兴中呢？

　　明帝执笔的手停了停，是豺狼，亦或猛虎？

　　出了玉清宫，晌午已过，更是闷热，素卿卿大步走在路上，身后愈来愈近传来几声“指挥史”的呼唤。

　　魏翛然三两步走到素卿卿面前，逼得她收住脚步。

　　“指挥史走那么快做什么？”

　　素卿卿扫了一眼魏翛然笑嘻嘻的脸庞，只冷淡道，“魏统领很闲么？”

　　“呃……也、也不是那么闲……”魏翛然幸幸的摸了摸鼻头，“只是听闻将军刚升了指挥史，甚是为你高兴，甫一见到你，便想向你道贺……”

　　说着，魏翛然还算是认真的抱拳，“恭喜。”

　　素卿卿挑眉，“为我高兴？”

　　魏翛然不容置疑，“自然！”

　　“魏统领，你出生时怕是脑袋磕了石子。”

　　“……”

　　魏翛然望着素卿卿淡漠的神情，非但不觉丧气，反而愈挫愈勇，“指挥史看起来不甚开心，莫不是觉得一下子接掌御林军、金吾卫、禁军压力大？哎哎……指挥史莫走啊……”

　　“虽然我也觉得很突然，昨日我才同尚书令念叨了一句指挥史这个金吾卫上将军当的很是烦闷，日日值守便算了，还要不胜其烦的处理后宫的那些破事，没想到,这才过了不过一日，陛下便下旨提你做了指挥史……人生真是禁不住念叨……”

　　素卿卿脚步缩了那么半步，又如故往前走去,“魏统领既知我如今已是你顶头上司，你这么追着我念叨……是想要我指点些什么……”

　　“比如，不在御林军，你可以去哪个职位履职？”

　　魏翛然立马闭了嘴，望着素卿卿越有越远的背影，这位御林军统领眯了眯眼睛。

　　头顶乌云密布，隐隐的还有些日光从厚重的云层漏下来，魏翛然低头，向来明朗的笑颜愈发明亮的几分。
　　大雨在片刻后抵达，瞬间便把许京城浇了个通透。

　　素卿卿被困在檐下，小小一片藏身之地，伸手既是滂沱大雨。素卿卿低头望着被打湿的大片衣摆，暗红的衣料渐染出鲜艳之意……

　　果然是他啊……

　　旁边枣红大马甩了甩尾巴，有水滴甩到她身上头上，她却丝毫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