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芸芸》南北田

17、热情

　　一直坚信出国留学是一个不会让我后悔的选择，因为我急于突破现状，更主要的是继续逃避。
　　拿到签证后，我，家雯，尼尼，凤凤，还有尼尼的男朋友手机短信约好了在学校外面的小吃街小聚，因为凤凤也拿到了交换的机会，但是是更远的地方，欧洲，我也很是意外。
　　我们吃了当下最火的烤鱼，出完后又吃了披萨，喝了啤酒。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那一天家雯的话特别少，也很少挤兑我。
　　“何楠，你干嘛想着出国啊，一去去两年，人家去一年可以开开心心的玩一年，你两年还要交学费，去了可又多啊。”我觉得家雯有些醉了，脸上泛着红色，说话声音也比往常更大。
　　“人家何楠，那是奔着更高目标去的，大家都理解，家雯，你干嘛，不想让人走啊。”凤凤也比往常嗓门更大了些，开着一些让人紧张的玩笑。
　　“没有，我是觉得，他这么优秀干嘛，我看他活的累。”家雯的这句话一下子刺痛了我的心窝，旁边的尼尼和她男朋友也露出了尴尬的微笑。
　　“家雯，你最懂我，我不说你也理解。”我知道我有时候不懂单身家庭背景的家雯，但我相信她是懂我的，因为她从来都是让我放松的人。
　　那晚，家雯再也没有多说一句。
　　只有最后，尼尼的男朋友举起最后一悲剧说“不管怎么，我就祝我们这个小团体都有一个好的前程，好的未来，干杯。”
　　“好。”我们都微微有些醉，但是我还是那么的清醒，当我发现身边的朋友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短时，你不想长大成熟。因为承受太多毫无预期的分别。
　　家雯在我出国的前两天，约我出来聊天，她说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面对面的聊天，她说，她也要出国。
　　“那你会来找我吗？”我满怀期待。
　　“不会，不也和你一样，想找个清净的地方。”
　　“那我们可以开视频。”
　　“开玩笑的呆瓜，你以为出国容易啊。你就等着哭吧，想哭的时候记住找我。”他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生，话语之间总是充满着明媚。
　　她给了我一个钥匙扣，柯男钥匙扣，说什么出国了，课程肯定很难，所以送我挂柯南。
　　那是我第二次坐飞机了，即将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充满着紧张，与激动。
　　新的学校在一座小城市里，距离首都一个小时的车程，物价也比首都便宜一些，学校在一座小山上，葱葱郁郁的树林中，坐落着几座异域风情的建筑楼。
　　刚刚到学校，就会被一系列的入学手续所牵绊，所以每天都会走很远的路去照相，按指纹，还有各种表格。走错过很多次，但是很快对这里熟悉了起来，因为比起余海，这个城市的规模就像这里的原住民所说的一样，是个村子罢了。
　　在这个小国家，人们把除了首都的地方都就做村子，是一种容易让人理解的表达，最繁华的地方就是首都，而其他地方到达首都的时间也最多不过四小时。
　　这里保留了中国古代的一些礼仪和文化，与本民族的文化很好的融合，但是这里的人们极度注重自己的形象，走在路上，看到的路人都是精心打扮了一样，时尚又干净。
　　而我很容易就被看出是外国人，因为我的穿着还是和在国内一样，没有用心的搭配，只是换了一件新的短袖而已，但是看起来很干净，我也渐渐的开始注重自己的穿着打扮。
　　这里的文化十分具有感染力，因为我遇到的留学生，他们的穿着打扮已经和当地人趋同，有些不聊会天，不去问也判断不出是外国人。这也是这里的时尚所传递出的魅力。
　　而我的目标就是学好外语，来到了这个只存在于课本里国度，我也有自信在接下来的两年把语言学好。
　　可是，事实并不像想象中的简单。
　　我开始因为饮食的问题而焦虑，这里的食物普遍的使用一种国民辣椒酱的调味料。所以对于几乎不吃辣的我来说成为了最痛苦的事情。
　　在我家，常年不会出现辣椒，因为爸爸妈妈都不能吃，只要吃一点就会不舒服。我也偶尔会和同学出去吃火锅，之前被没有感觉，但是到来这里的第一周，我没吃完一顿饭就会头皮发麻，甚至发痒。
　　所以我尽量挑清淡的吃，食堂免费提供的蔬菜沙拉是我最喜欢的部分。但是不论是汤或是面都是辣的口味，没办法，食堂的饭菜价格最便宜，为了节省生活费，最好的办法就是管住自己的胃。
　　除此之外，之前学了两年的语言，但是来到这里后，我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课，每次下课都会重新询问同学，留了什么作业，是不是有什么考试之类的，那个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好差。
　　连着几天，最次洗澡的时候都会看到掉落在地上的头发越来越多，我开始担心自己会有一天变成秃子。
　　而事实远比想象中严重，我的头发两侧开始变得越发的稀疏。甚至不得不剪去刘海，剔成短发。
　　而压力越大，这种情况越发的严重，我没有想到自己来到这里后第一个难题就是脱发，我在网上各种查找方法，但是都只是心理安慰而已。
　　因为这里的医院太贵，而我长这么大都没进过医院，所以我就去药店询问，医生告诉我这是遗传性脱发，治不了的。后来买了瓶预防的洗发水，但是这瓶洗发水的价格出奇的高，我买到后就开始后悔。
　　我甚至不敢接家雯给我打的视频电话，她问我怎么了，我说自己不喜欢开视频，其实是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罢了。
　　半个学期很快就过去，我也渐渐了解到这里交友的不易，特别是和当地人，他们似乎并不怎么热情，也永远存在一条难以消除的界限在我们之中。
　　正如课上老师自己说的一样，他们似乎不太喜欢和自己长相一样的人，在留学的圈子里，原来也有一条鄙视链的存在。
　　我开始不敢照镜子，看到自己的头发，虽然并没有恶化，但是依旧依稀可以看出前面的头发有些稀疏。
　　我妈让我把心放宽一些，不要给自己一些无形的压力。压力就是健康最大的敌人。
　　我姐说压力会让人变丑。
　　我也想着去忽略这个事实，觉得自信一些会更容易交到朋友，而事实便是如此。
　　我开始有一些放松在于本地学生在一起的时候，而又几个年纪比我大的学生很愿意帮助我当我有问题的时候。虽然不会像很亲密的朋友，但是慢慢的大家会对你友好。
　　友好的只是一小部分人，我并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教训就会来的那么快。
　　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我在留学生的群里看到了找替工的消息，发布消息的是很碰巧是一个老乡，我看到后便开始蠢蠢欲动，当初留学时和爸妈说过要勤工俭学，这是一个好机会。
　　我犹豫了几分钟便询问了他，后来他说很简单，老板很好我便去了。
　　那是一个生鱼片店，但是菜单就有接近三十个，对于刚刚来这里的我，我只认识其中的四五个而已。
　　和我一起工作的是老板的女儿，当我走进店门的那一刻起便嘟着嘴，眼角向上，一副不屑的样子。给我介绍我要做的工作。
　　晚餐是一些汤和米饭，我也不会在意，因为自己毕竟是打工的，最重要的事就是给人家干活。
　　夜幕降临，客人突然变多，不停地会听到按铃，召唤着我去点菜或是满足客人的一些要求，但是就像课听不懂一样，我在这里陷入了同样的尴尬，很多时候听不懂是什么蘸料，或是那种海鲜，虽然我很不情愿去找老板的女儿帮忙，但是也只能这样。
　　她也变得越发的不屑，开始说一些不满的话语，这个也不会，那个也不会，还问我是傻子吗，这些我是可以听懂的，但我只能忍，因为想想这一晚上下来，我花掉的洗发水钱就可以回来，便有一些开心。
　　一个多小时候，我渐渐的开始熟悉，去找人帮忙的次数也在减少，但是老板传递过来的依然是冷漠的白眼。不是说老板很好吗？我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惹人嫌弃。
　　快要凌晨，客人才散，这里的夜生活真是很漫长，而熬夜的他们却看不出脱发的任何迹象，每天遵守作息规律的我却要忍受不一样的痛苦。
　　最后的工作是拖地，但是我拖一下，老板就会过了指责我说我那样拖不对，要怎么怎么样拖，我的心理越发觉得这家人有些奇怪，甚至让我匪夷所思。也有可能我真的是一个低能儿。
　　我按照嘱咐拖完地，清扫完厕所，倒完垃圾就打了招呼回宿舍，天色已经开始变亮，宿舍也刚好这时开门。
　　工钱是之后打到我的卡上。
　　但是四日过去，我仍然没有收到。
　　我问老乡，催催老板，是不是忘记了。
　　第二天才收到回话，但是我没想到的是我的老乡把老板之后批评我的话翻译好了一句一句的发了给我，说我干的太差，拖累了人家，本来老板都不想给了，但是我这样催，给的话每个小时少给我一些。
　　我看着不停奔出来消息框，突然变得无语，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而我的老乡就想一个狗腿子一样，把我说的一无是处。
　　无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热情，后来我才明白，在国外，最不能轻易相信的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同胞。
　　因为这件事，我也再无信心去找兼职，因为也许因为自己的语言水平太差，反而会添乱。
　　我的口语很糟糕，尤其是发音，语言老师总是会耐心的纠正我，同班的外国人中，我说的最差。
　　我尝试改变，但是我的声音总是很粗，说话就像我妈描述的一样，楞腾腾的，这是方言里的一个拟态词，但不必解释也可以理解。
　　我在山上独自一人读课文时，尝试像课本故事里的人一样，试着含着东西，改变一下自己的嗓音，代替石子，我用口香糖。
　　一个人的时候我在想，我需要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我的头发，我的嗓音，我的样貌，甚至我的面瘫一样的表情，我的不足，突然在一瞬间爆发，包括我说话慢，行动慢，自卑，这些被人厌弃的字眼统统粘贴在我的身上。
　　我开始变得抑郁。不想出门，甚至在与人交谈时不敢看着他的眼睛。唯一坚持下的事情就是每个周六都去上山念课文，企图哪怕获得一丝丝的的改变。
　　当生活费以意料之外的速度变光时，我开始后悔自己出国的决定，因为这显然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决定。甚至觉得上天开始惩罚我，我的健康问题越发的明显。
　　但是家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我，每次要生活费时，我都会不好意思开始，爸妈开始不定期的主动给我汇钱，而我觉得越发的愧疚。
　　一个学期下来，我的语言老师在最后一堂课夸奖我有了很大的进步，我的发音问题也越来越少。第一个学期下来，总觉得以后会慢慢变得容易。
　　我告诉自己之前只是失落与孤独，不是抑郁，自己努力一些还是可以变好的。
　　马上假期，我想要打工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自己的语言有了提升，有了上次的教训，想着这次会好一些。
　　在兼职软件中，我找到了一份烤肉店的工作。
　　第一天去了后老板娘很是热情的介绍我需要干什么，但是告诉我因为我是外国人，第一个月工资会比本国人低一些，第二个月熟练了的话会涨。
　　因为看这个老板还挺热情的，便答应了。
　　我的工作是收拾木炭，装火盆，上菜，戏烤盘等等，因为点小，所以什么活都得干。
　　第一天晚上客人散后，老板先走，留下了我和做饭的阿姨，阿姨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开始指责我干活太慢，这个没放对位置，桌子不能这样擦之类的。
　　我开始觉得烦，只想赶快做完回家，我本以为这个阿姨只是今天这样。
　　可是第二天晚上，她依旧如此。我开始自己找原因，因为这个国家存在着太多的规矩，自己需要慢慢了解，所以也变不以为然。
　　打工的时间过得很慢，天气越来越冷，我的意志也越来越不坚定。
　　每天洗完澡后我都会看自己的头发，是不是因为太累又掉了许多。
　　我认识到挣钱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而我花钱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
　　最后一个星期，我开始发现老板的异常，虽然我依然会在晚上走之前被做饭的阿姨批评，但是这几天，老板开始对我莫名其妙的发火。
　　又一次我把木炭砍了之后，她说我看的太早了，还有的用，为什么要多砍。
　　我是担心客人多了以后我会没时间准备，但是他不听我的劝解，依旧说我的不对，仿佛他说的都是法律，我不能触犯。
　　我也发现老板的抠门，我准备木炭都带厚厚的手套，被他看到了也要让我摘下来，给我换上薄薄的塑料一次性手套。
　　老板生气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我变得失去的耐心，甚至想要逃跑，每天最烦心的不是干活有多累，而是要接受一次又吃一次无端的刻薄的指责。
　　我开始假装生病，发短信说我请假一天，可是收到的是很冰冷的拒绝。
　　这样的话，我根本坚持不下去，精神上的折磨对我来说最要命，我尝试着减少压力，但是压力总会扑面而来，毫无征兆。
　　我干了一个月便辞了工作，老板还很热情的告诉我，这就是社会，锻炼你的承受能力。
　　我知道是我太弱了。都是自己的错罢了。我还不够坚强。
　　一个月后，我有看到了这家烤肉店的兼职信息，又过了一个月，我又看到了。而且每条都是写着欢迎外国人。
　　我感到着也许就是这家人的策略，施加压力，没有人会想干下去，而我也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伪善，我也确实感悟了很多。
　　当我开始习惯所有的一切，我发现这是一个喜欢生气的民族，我便开始习惯别人的苛刻，我发现这是一个排外的民族，我便开始不在随意轻信他人。所有的事情有因果。
　　但唯一让我开心的是，在这里我不在考虑我的家庭背景，因为没人会关心，我的穿着打扮也慢慢有了自己的风格。开始用省下的生活费买一些好看的衣服。
　　每次买完，我都会拍照问家雯怎么样，她也说我的品位变好了一些，还让我回国的时候帮她带一些。但是我从来没有给女生买过衣服，只是敷衍的聊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