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颜之青云书院》尹意一

43、来夫人

　　“如今事已至此，后悔伤心也无用了。” 来夫人轻轻地道：“百转聚魄酒你喝下感觉如何？你和我细细说说。”

　　楚颜见她神色如常，并无戾气，心道：“大概是我想岔了，她所说并不是将活人炼化，而是需要八位灵根之人助她炼制，炼药过程费心费力，炼成后需要休养，他们这才不在她身边守着。”如此才更符合常理嘛，楚颜惊惧之心方定，真是想象力太丰富，自己吓自己，她回来夫人道：“刚刚喝的太急，不知是何味道，只觉得非要喝到不可，喝下后，便觉有股暖流，流遍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松快，似乎每个毛孔都张开了。”

　　来夫人眼露羡慕之色，“你可真是好福气，丰肌润骨，伐毛洗髓，有了这底子，之后踏上修行之路，比旁人总要修炼得快些。你过来坐坐，叫我仔细看看。”来夫人在案台前坐下，向楚颜招招手。楚颜走了过去，见凳子离来夫人太近，微感不适，笑道：“我站着就可以了。”

　　“你还是坐着吧。”
　　“我不累。”

　　“坐下吧。”来夫人嘴角含笑，可语气中不容反驳。

　　楚颜只得从命，将凳子往边上挪了挪，坐了下来，楚颜只觉一只温软滑腻的手摸了上来，将她的每根手指都轻轻捏了一遍，之后一路向上又摸又掐，最终停留在她脸皮上，不住摩挲，一直摸的楚颜心里发毛，来夫人才叹道：“皮光肉滑，根骨强健，魂魄有力，确有奇效啊。”她收回手，轻轻捻起木盘中的一个玩偶，一边玩转，一边笑道：“楚颜姑娘，无规矩不成方圆，你喝了我炼制的百转聚魄酒，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楚颜歉然道：“我会炼一点点丹药，我有坤宁丸的药方，之前坤宁丸差一点就能炼成了……”

　　来夫人打断她，似笑非笑道：“我若没听错的话，你刚刚是在说想用坤宁丸赔偿？我猜，你可能不大知道百转聚魂酒的价值。”

　　楚颜登时红了脸，心一横道：“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夫人说怎么赔我怎么做就是。”

　　来夫人点点头，“这么说还算讲道理，可见你是个好孩子，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楚颜想，她难道是想找家里人要，别说我不知道楚家在哪里，就是知道，也不好连累他们，道：“早就没联系了，我之前被关在一个叫残风院里炼丹药，孤身一人，后来没人送吃的，我才逃了出来。”

　　“残风院？”来夫人一愣，将玩偶放回原处，道：“你说你前段时间见过鬼新娘面具，是不是有两个笨贼用布袋将你套住，想哄你戴上它？”

　　楚颜奇道：“夫人为何知道的？”

　　来夫人没答，而是自顾自地拍手笑道：“这绕来绕去竟都是熟人，万万想不到，你就是残风院的那个小丹人，济安堂的陈秀秀你该认识的？”

　　楚颜不知她和秀秀什么关系：“认是认得，但并不大熟悉。”

　　“你的命还真硬！鬼新娘都没害到你，后来陈秀秀大发脾气，将那两个笨贼臭打了一顿。”来夫人捂嘴笑道。

　　楚颜却笑不出来了，“夫人的意思，是秀秀干的？”

　　来夫人摇摇头，道：“陈秀秀倒没这般心思，况且这世上知道鬼新娘用法的人也不多。她也只是照吩咐做，背后设局之人另有他人。”

　　楚颜急切问道：“夫人知道是谁？难道是李元骏？”

　　来夫人哑然失笑，“怎么会是元骏，他哪里会有这等功夫和闲情雅致。”

　　“那会是谁？”

　　来夫人用指尖轻轻推到了一个守卫玩偶，指尖回转，指了指自己，笑道：“那人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楚颜大骇：“夫人……夫人说笑了，我先前都不认识夫人，昨日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还问我名字。”

　　“傻孩子，你自然是与我无冤无仇的，你是得罪了陈秀秀。她向元骏的画像发下愿，盼能得个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法子。我偏巧是元骏的使者，信徒的愿望自然是尽量满足的，况且她能献上贡品，足见其心可诚。那日也巧，遗落已久的鬼新娘，兜兜转转又重回到我手中，需妒妇之血擦拭才能重新开启，我正好拿她一试。其实操控他人落实的计划，本应越简单越好，但太直接的计谋，我又觉得太过粗鄙了，不雅致。失败了也是意料之中，终归是个尝试。”

　　楚颜讥讽道：“夫人真是好雅兴！”

　　来夫人笑道：“只可惜那两个笨贼一时慌张，将面具落在你那里，我还想着忙完过段时间，派人去取，不曾想这么巧，今日就遇到正主了，正好一问，面具你没弄坏吧？”

　　她语气中，似乎是熟人串门时遗落了件寻常事物，不过随口一问。但楚颜越听心越寒，强笑道：“面具倒没坏，我将它藏到了一隐秘的地方，夫人若要，我回去给你取来便是。”

　　来夫人道：“不着急这一时半会，面具不算珍贵，不过是那人做的第一件傀儡面具，我想留着纪念。头一回戴上鬼新娘的那个姑娘，你刚刚说叫什么？”

　　“蕊儿。”

　　“我记起来了，是这个名字，我记得第一次听这名字就觉得土气。当年元骏打定了主意要娶她，灵儿心中嫉恨，去元骏房中偷了面具，还用血开了光，但这孩子做事太优柔寡断，到了最后一步又退缩了，总是难成大事啊！”她叹了一口气：“但她总归是我女儿，她既然有想做却没做成的事，我总该助她一臂之力，于是替她将鬼新娘送到蕊儿那里。”

　　楚颜心道：“这人有病吧！难怪来灵儿说面具带回去之后不见了，却是她干的。亏得她刚刚扮成那般楚楚可怜的柔弱慈母，扯出那一通谎言，只是怕我逃走找来帮手。”楚颜不知来夫人撒谎做戏之前固然有稳住她的心思，但更多的不过是她一时兴起，随心所欲罢了，做戏不过是她的喜好。

　　“夫人如此做，可就让李元骏憎恶了来灵儿，灵儿很看重她这位表哥，你就不怕灵儿知道了恨你。”

　　来夫人脸色一沉，冷道：“我一早叫她离元骏远一些，她不听，还做出那等丑事，我也凉了心。”说到此处，她语气一缓，哀怨道：“但做母亲的，哪里会真的嫉恨自己的亲生儿女。灵儿还小，不懂事不听话，等她大了，便知道我的苦心了，都是为她好。”她的口中，来灵儿仿佛还是五六岁的小女孩。

　　来夫人又问道：“巫歌是你什么人？”

　　楚颜一惊，没想到会从来夫人口中听到巫歌的名字：“你认得他？他在哪里？”

　　“他是你的小情郎？”

　　楚颜睁大了双眼：“什……么？你说什么东西？”

　　“哦，看样子不像，那他怎么百般维护你。昨日我安顿好灵儿，又去了一趟蜃影坊，我原本只是想杀死元骏的那只沙蜃，不巧你们也在那里，想着顺便一同杀了。”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可我看了巫歌的留影石，觉得怪有趣的，又不舍得杀他了，他见我要向你动手，便急的不行，说你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让我放过你，还说什么事都答应我，他对你可不一般啊。”来夫人笑了笑。

　　楚颜担忧道：“你……你把他怎么样了？”

　　“好着呢，你放心，暂时也没缺胳膊少腿的。”来夫人安慰道。

　　楚颜听到“暂时”二字，心中咯噔一下，她不由得望向大堂的方向，想起刚才来灵儿的那条腿。

　　来夫人温柔地道：“说来也奇怪，我和你闲聊了这一阵。照理说，这酒虽好，对于你如今的身子恐怕太过霸道，你早该承受不住酒中的灵气之力才是，轻则昏厥，重则七窍流血，怎么到现在还无事人一般。”

　　楚颜苦笑道：“夫人问我，我哪里会知道，大概天赋异禀吧。”

　　来夫人歪了脑袋思索了一阵，道：“莫非和你是丹人有关？之前也没听过这个说法，唉，倒是把我给难住了。”来夫人显得好生苦恼，用手指轻揉了一会儿太阳穴，忽笑道：“幸好我也有法子搞清原委，我先吸了你的魂魄，看看你记忆中有什么，再炼化你的身体，看看血肉中藏了什么，便一切都弄清楚了，你瞧这法子可好。”

　　楚颜吓得魂飞魄散，忙道：“夫人说笑了，还有许多法子的，不至于不至于。”

　　来夫人盈盈笑道：“你方才好似说，为了赔偿我，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莫非现在食言了不成？”

　　楚颜心道，刚刚那样说时，哪里知道你是个疯子。楚颜自知对来夫人这种人，祈求并无作用，便笑道：“并非食言，夫人不过是想知道我的体质为何特殊，若是直接将我炼化了，还没找出原因，岂不糟糕，不能替夫人解惑，我甚是惭愧。不如将我留着，不时抽点血割点肉，慢慢研究，来日方长。”

　　来夫人拍手笑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到，我就喜欢说话算数的孩子。”她闲闲地又拿起一个丫鬟状的玩偶道：“还是上个月，我和灵儿商定好，我说，你不要再往外跑了，若是再跑，下回你的一条腿可就不保了。昨日，你晓得她又出去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之前定好了规矩，就要说话算话。哪个为娘的不是为自家孩儿好，可若惯的她目无法纪，那就是我的过错了。既然说不管用，吃点苦头才能记住，我也是迫不得已，望她能明白我的苦心，我心疼啊！”说到此处，她生生掰断了玩偶的一条腿，怔怔地落下泪来。

　　楚颜毛骨悚然，这女人真正是个疯子！就因她女儿要逃出去，她就要生生砍下人家的一条腿，还说得这般天公地道，情真意切。来夫人擦了眼泪，道：“好了，伤心事不提也罢，你喝下我的百转聚魄酒，我原想炼化你的身子，便算两清了。但你说的对，既然你的身体有异样，还需慢慢地探究，我先吸食你的魂魄吧。”来夫人说罢便调息运气。

　　楚颜惊道：“夫人！留着我的魂魄，更利于研究！”

　　来夫人笑道：“多谢你的好意，那倒不用，活死人更加方便。”

　　“鬼新娘面具在哪里只有我一人知道！”楚颜垂死挣扎。

　　“傻孩子，我吸了你的魂魄，在你记忆里什么找不到？”说完她张开嘴，猛力一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