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颜之青云书院》尹意一

42、百转聚魄酒

　　楚颜直到看见那条人腿，这才信了来灵儿所说的话，再瞧来夫人慈眉善目的菩萨样貌只觉得说不出来的可怖，她见来夫人仍然闭着眼睛，只盼她尚未察觉，蹑手蹑脚打开门闩。

　　“怎么就要走了？”来夫人睁开双眼，眼中精光四射。

　　楚颜惊出一身冷汗，只得强自镇定：“来夫人好，我来找灵儿玩，却迷了路，这才不小心打搅了，还请包涵。”

　　来夫人打量一番，笑道：“原来是你，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灵儿一直惦记着你呢。院子大，路不好找，你且在一旁等等，待我炼化完毕便带你去找她。”

　　楚颜拱手笑道：“夫人在忙，我就不打扰了，我在外头等夫人。”转身欲逃。

　　只听到来夫人阻道：“慢着！你背上怎么伤了这么大口子，咦？还是被毒物所伤，你千万勿要跑动，快快坐下静养，若毒气攻心，可就糟糕得紧。我正在关键处不便行动，你再等一会儿，我便可救治你，万万不要乱动了。”

　　楚颜忙用手蘸了背后的血闻了闻，的确有腥臭味，她心想：“来夫人修炼到紧要关头，无法动弹，自然是我逃走的好时机。但若我现在出去未必寻到出路，那鬼娃娃还在外头等着我，如今我又中了毒，也是凶多吉少。既然她继续假装好人，我不如扮作不知，和她周旋下去，待她替我治伤解毒之后再说。”于是故作慌张，恳求道：“还请夫人救我！”

　　正当她准备席地而坐之时，她再次瞥见法阵中白惨惨的人腿，发憷道：“与这样心机深沉又如此危险的人物较量，我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与虎谋皮焉有其利，楚颜又起了逃走之意。

　　来夫人瞧她目光在人腿上游移，已了然，叹道：“我说你今日怎么这般怕我，好似见到勾魂恶鬼一般，这也难怪，是不是灵儿和你说了什么？”

　　楚颜一惊，忙否认道：“没，没，我还没见到灵儿。”

　　“你不用瞒我了，你背上的伤口是灵儿的傀儡娃娃所为，自然是早已见过她了。你方才瞧见法阵上的腿，虽是恐惧却并不惊异，想必是知道这腿是灵儿的了。”她语气柔和中带着哀愁。

　　虽然楚颜早已猜测，可听她亲口承认，楚颜还是心中大骇，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砍她的腿，她是你女儿啊。”说完已后悔，挑破之后她岂能放过自己。

　　来夫人浑身一颤，声音颤抖道：“你……你说什么？灵儿她是这么对你说的？”眼中泪光莹莹，却强忍着不落下。

　　楚颜见她如此，寻思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道：“来灵儿说，你不让她出去，她没听话，你便砍下她的腿，装上傀儡脚，好控制她。”

　　来夫人此时再也忍不住，泪珠滚滚落下，哽咽道：“她……她竟这么看我，她的病越发严重了。”

　　“难道不是？”

　　来夫人轻叹一声：“多年前一场变故后，灵儿就病了，身子里就像藏着另一个人，那个人做了许多阴毒狠辣之事，但之后灵儿却常说不记得，我也不知她是真不记得，还是哄我的。我也怀疑她是被人下了蛊或是被夺了舍，可请了许多大师做法，也不见好转，我只得守着她，不让她出去了。”

　　“昨日我一时疏忽，她逃了出去就划伤了喜儿，我埋怨她几句，她便发起脾气来，大吵大闹，我一气之下将她锁入房中，让她自我反省，不料她气性这般大，竟然赌气砍下自己的……她……她说她要削肉还母！她竟然这……这般恨我。”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潸然泪下，她手脚不能动无法抹泪，只能仍由泪水在脸庞滑落，呜咽道：“事已至此，我只能尽力将她的腿炼化，再给她安上，只盼望不影响她之后的修行。”

　　楚颜见她这般伤怀，心中充满了同情，暗道：“她可真不容易，之前错怪她了。我和原主也是共用同一个身子，却并不会间歇性失去记忆，来灵儿更像是双重人格。”想到这里又想起一事，莫非那鬼新娘是她另一个人格送出去？她问道：“夫人，你可听说过鬼新娘面具？”

　　来夫人一惊，道：“你怎么知道，灵儿竟然肯与你谈论此事？”她叹了口气又道：“说起来，她体内那个人第一次出现，恰恰和鬼新娘面具有关。那是她表哥大婚之时，灵儿不知何时从他那里盗出面具，以她表哥的名义寄给了他的新婚妻子，将新娘害死了。她表哥从此恨上她，再也不肯理她，可是灵儿却不记得这事，对她表哥仍旧——唉，都是孽缘，我怕告诉她真相，她受不了，病情更加恶化，这些年才一直瞒着她。”说到此处，来夫人气血翻涌，身子晃了一晃，像是走火入魔。

　　楚颜道：“来夫人，你莫要说话了，待炼成后，再慢慢说不迟。”

　　来夫人微微点了点头，不再做声，重新闭目，专心炼化灵儿的右腿。

　　楚颜席地而坐，她在残风院本来就多日未食，后来又经过这许多波折，全凭这一口气强撑着，如今早已是强弩之末，她伸手入怀中，紧握灵骨吸收灵气补充能量。忽然鼻端飘来一阵奇香，细闻之下好似酒香。楚颜从来不喝酒，但这酒香却引得她食指大动，垂涎欲滴，楚颜越闻越难以按捺，吞咽着口水强忍着，来夫人说她不能走动，不然她早就跳起来去寻那酒香了。但这酒香很是异常，似有蛊惑之能，楚颜心中的渴望越来越盛，她如同饥渴已久的吸血鬼闻到了鲜血，又好似沙漠中即将渴死的旅者看到了不远处的湖水，那酒香引得她体内每一寸都在渴望。

　　她的喉咙似无数条虫子在蠕动，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哪怕下一刻毒发身亡，她也要寻它一寻，只盼喝上一口甘美的琼浆。她唯一的理智只是让她动作缓慢些，以免引发毒素流动，来夫人听到了她的动静，眉头轻轻皱起。

　　楚颜在东边的一间屋中找到了酒香的来源，在案台之上的木盘里。盘子四周有八个方位，每个方位中有一个玩偶，四男四女，男的都是守卫打扮，女的则是丫鬟打扮，每个玩偶寸许高，却雕刻地活灵活现。六人都是双手高举过头，恭敬地跪向中间的酒杯，酒杯所盛放的就是那勾魂摄魄的瑶池玉液。

　　楚颜隐约察觉异样，但她被体内的渴望淹没，至于酒中是否有毒，她早已顾不上，她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只觉一股清凉浇灭整个身子的欲念，痛快无比，连数日来的饥饿也一扫而空，每个毛孔都畅快无比。她背后的伤口发痒，正在愈合，甚至连她手上干瘪的皮肉都丰润起来。整个人精神奕奕，对周边的空气流动都更加敏锐。

　　她将酒杯放回盘中，那六个玩偶一起碎成了粉末，此时楚颜才清醒过来，惊异这酒的奇效，寻思到底喝下的究竟是什么神丹妙药，自己不会误打误撞喝了来夫人珍藏吧。

　　她忽然听到背后一声轻叹：“这人万不能有侥幸之心，一时疏忽就会酿成大错。”楚颜一惊，转身见是来夫人，她面上并无愤怒之意。

　　楚颜心中安了几分，忙致歉：“来夫人，真是抱歉之极，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渴得受不了，待我回过神，已经寻了过来将酒喝下去了。”

　　来夫人淡淡道：“也怨不得你，你中了傀儡之毒，对这百转聚魄酒，那自然是趋之若鹜的，是我疏忽了，忘了此节。”

　　“百转聚魄酒听起来就很珍贵的样子。”楚颜心道，她先前猜疑来夫人是蛇蝎心肠之人，如今见她如此大度，甚是歉然。

　　来夫人又问：“方才不便细问，你是怎么来这儿的？一个人吗？”

　　楚颜对她再无猜忌，便将来灵儿如何让她带话，青蛇君如何将她送至灵儿屋中，来灵儿为何发怒，她如何逃走误打误撞闯入院中，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来夫人。

　　来夫人轻笑一声，整个人放松下来，道：“看来人年纪大了，容易胡思乱想，原来是青蛇君帮你的，我还道你背后有人。你连元骏都知道，知道的事儿还真不少，我也和灵儿有一样的困惑，你是如何知道元骏的名字呢？”

　　楚颜心中有愧，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蕊儿的事也一一道来，来夫人点点头：“原来还有这等机缘巧合，这真是命数了。先前我在炼制的紧要处，动弹不得，见你突然闯入，心中实在惊疑，还道你有何企图。见你着急走，又担心你有帮手，若是一起来袭，那我真是冤枉了，这才劝你留下。没想到你原来是孤身一人，我倒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被你糟蹋了我付了大代价才炼成的百转聚魄酒。唉，可怜我四个贴身丫头了，都是多年悉心调教的。”她低头叹息。

　　“你道你怎么这般轻松就闯入院来，这院中原本有四位护卫，跟随我多年，都已能引气入体。只因昨日忽收到来信，事态紧急，我着急炼制这百转聚魄酒，可一时哪里去寻八位有灵根之人，还要四男四女，我这才不得不……”来夫人捂着心口，又是心痛又是惋惜，“炼化八位知心人儿才换来这么一杯酒，却被你喝了！你叫我如何不伤心。”

　　楚颜越听心中越不安，听到后来大惊失色，四男四女，四位护卫，四位丫鬟，莫非盘中八位人偶，难道都是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