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颜之青云书院》尹意一

38、罪魁祸首

　　来灵儿在新郎帽上乱踩了一阵，不知是后悔还是害怕，又将帽子捡起来，慌乱地拍帽子上面的灰，拉扯褶皱，试图将帽子恢复原状而不得。

　　她颓然坐下，搂着娃娃大哭了起来，接着她看见了桌上的盒子，先前李元骏出去地匆忙，盒子便未盖上，那面具静静地躺在里面，就像千年棺材里的女尸。来灵儿取出面具，带出了一张纸条飘落在桌面，来灵儿拾起来看，也不知上面写了什么，她看完后面色十分复杂，渐渐露出怪异的笑容。

　　来灵儿将怀中的娃娃放在椅子上，那娃娃不足半人高，梳着小抓髻，身穿大红对襟袄裙，亮晶晶的眼睛，红嘟嘟的嘴巴，甚是喜庆可爱。来灵儿轻轻拍了拍娃娃的脑袋，之后举起苍白的食指，放在嘴边用力咬破，将血涂抹在面具上，但咬伤的口子终究不深，血很快就凝固了，她四处找不到小刀等利器，正焦躁不安之时，突然她想起了什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似乎在嘲笑怎么笨得现在才想起，她朝娃娃耳语了几句，那娃娃竟似活了般，渐渐张开了嘴，楚颜好奇：“莫非娃娃身体里藏了什么？”她离得泡泡有点远，于是向前走近了几步一看，一股凉气从心底直冒上来，原本憨态天真的娃娃嘴巴越张越大，露出满嘴尖利的牙齿，里里外外有两排，白森森的，说不出来的诡异和恐怖。

　　来灵儿伸出手掌，在尖齿上一划，便多了两道很深的口子，鲜血滴落，她似乎颇为兴奋，肆意涂抹直到鲜血涂满整个面具，那张原本暗淡无色的面具仿佛吸足了血终于活了过来，颜色变得鲜明灿烂，栩栩如生。来灵儿畅快而天真地笑了，揽住娃娃开心地手舞足蹈，可没笑多久，她脸上露出悲苦和迷茫之色，楚颜觉得她好似有两张面孔，变来变去。来灵儿呆愣了一会儿，看看手中的伤口，又看看那个鲜活的面具，好似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慌乱，她把面具丢入盒子，携带盒子仓惶而逃。

　　楚颜心中已了然，明白了整件事来龙去脉，李元骏不知从哪得了这个面具，或许是从蜃影坊买的，他本身是傀儡师，买来研究也并不奇怪，而来灵儿无意间看到了面具，并且通过纸条所写，知晓了面具的用法，用血将之复活，之后她带走了面具，自然因嫉恨李元骏迎娶蕊儿，而将面具送给了蕊儿，蕊儿受面具诅咒而悲惨死去，来灵儿便是那罪魁祸首。

　　楚颜又想起，那养沙蜃喜儿的脸也是被她划伤的，心道：“当时她问我，喜儿长得漂亮么，还说是哥哥夸过的，我当时听了还不觉得什么。如今想来，因李元骏夸过喜儿容貌，她心生嫉妒这才要毁喜儿的容。只是按照来灵儿说的，她已经好久没见到李元骏，难道只因多年前李元骏夸过的一句话，来灵儿到现在还牢牢记住，抓住机会报复。”想到此处，楚颜惊惧不已，此女真是善妒到病态的程度，来夫人说的没错，她是病了，病得不轻。

　　“再往下看，想必蕊儿马上也要出来了？她留在人世唯一的人影了，唉，红消香断有谁怜？”楚颜叹道，此时床上传来响动。

　　楚颜喜道：“你醒了，别忙着动。”

　　巫歌撑着坐了起来，怔怔地瞧着她出神，或许刚睡醒有些发懵，不知身在何处。
　　楚颜解释道：“你方才流太多血，晕了过去，我扶你到这里休息，幸好现在伤口不再渗血了。”

　　巫歌深深望了她一眼，说道：“谢谢。”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虽然那一丝笑意因生疏而显得僵硬。楚颜却从他的眼底深处看到了由衷的谢意——甚至是感激。

　　楚颜一愣，不明白这句话里有什么值得他如此动容的，“这……倒不用，吴掌柜给你治的伤，我也没做什么。”心下奇怪，暗道：“我上回给他喂药救他还被他凶一顿，今日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感谢我扶他上床？奇了，他什么时候这般通情达理，他若知道灵璧是我送的，那还不得感动地以身相许？”楚颜心下窃笑。

　　巫歌的手正巧碰到了灵璧，轻轻一颤，楚颜充满期待，瞧他有何反应。

　　他拿起灵璧不住摩挲，满是珍惜之意，却无惊异之色。什么满脸震惊继而欣喜若狂，什么因激动而泪眼汪汪，什么眼泪簌簌往下落的场面都没有出现，好生无趣，楚颜清了清嗓子，提醒道：“你手中是灵璧？”

　　巫歌点了点头，“嗯，我知道。”因两人挨得近，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更浓郁了，一缕缕送入他的鼻端。

　　楚颜不满，暗道：“你知道！你知道还这么淡定！当初是谁为了灵璧要死要活的，如今到了手却不以为然了。赶紧问我，灵璧是从哪里来的。”这样她就可以云淡风轻地邀功了。谁知巫歌不再吭声，而是从衣服里面取出佩戴的留影石，放在灵璧之上，石头开始发光，向外投射出一束光，楚颜一惊，他一直想要灵璧就是用来开启留影石？他一直说要见妈妈，就是见留影石的里面影像？楚颜曾见过留影石投放的场景，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巫歌若知道余丹人是他杀了他母亲，会如何？留影石里都是他隐秘的往事，她还是不便在场，于是楚颜道：“要不我先出去一下？”

　　巫歌道：“不用，你留下。”
　　“哦。”楚颜淡淡应了一声，心中却是波涛汹涌，简直受宠若惊，“这是邀请我一起看的意思？他今天怎么了，这般古怪，以前都是拒人千里之外，虽说后来有所缓和，但也远没亲近到可以触碰他内心隐秘的程度，他不会是病糊涂了吧。”楚颜不住悄悄打量他。

　　随着留影石中的影像越来越清晰，楚颜的心越发沉重，上回她看时，他娘就已经满身是血倒在地上，这回会不会直接看到余丹人杀他娘的场景，他会发狂吗？自己留下来似乎不智。

　　投影出现的是残风院的炼丹房，两个身材窈窕的女子背向而立，正在捣药准备炼丹，空中漂浮着两粒珠子，照得屋内通亮。

　　略矮的女子问：“岐轩会那边有什么消息？”声音略带沙哑。

　　瘦高女子不答，待她问了两遍，才道：“说是……也没什么。”

　　那声音沙哑的女子瞧她欲言又止，不禁忍俊不禁，打趣道：“我的老天爷，这天下还有什么事能让你余幼南吞吞吐吐，这都多少年了，巫歌这般大了，你不会以为他还有什么事，让我伤心嫉妒不成。”

　　余幼南道：“倒不是那对狗男女有什么事——听说他们从黑暗森林救下了一批兄弟姊妹。”

　　声音沙哑的女子听到“黑暗森林”四字，手一颤，那药杵轻碰药钵，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余幼南转过脸关切道：“师姐，你没事吧？”楚颜瞧见余幼南的侧脸，颧骨偏高，双唇扁薄，正是余丹人。楚颜心道：“她喊那人师姐，看来这二人和巫歌妈妈都是同门了。”忽瞥见巫歌正无比眷恋和不舍地望着余幼南的师姐，楚颜顿时恍然，声音沙哑的女子是巫歌的妈妈。

　　“没事。”巫歌娘很快回过神，继续不快不慢地捣着药，笑道：“那是好事，这么多年，他没忘记当初答应的事，还算有义，我们该谢谢他。你这回多卖些伤药给岐轩会，等会我再炼些洗魂丹，从哪个鬼地方逃出来的人，只怕魂魄不稳啊。”

　　余丹人咬牙恨恨道：“我不去，他若有情有义，就不会那般对待你。他做这些不过壮大岐轩会的名声，为了他的狼子野心，还要叫他拿着我们的药，去收买人心沽名钓誉，我咽不下这口气。”

　　巫歌娘拍了拍余幼南的背，笑道：“都是些陈年旧事，我早就放开了，你还放不开做什么，我这一路来尝尽这爱恨悲喜，可也觉得有滋有味，但若陷入其中自怜自艾，怨天尤人，倒让人小觑了。再则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他所做之事总归有益于丹人，同为丹人之故，我们炼的药也最适合丹人，别家也没岐轩会出的价钱高，买卖归买卖，你若要和灵石过不去么，我可第一个不答应。”楚颜听她这番话说得旷达洒落，相较之前遇到秀秀和来灵儿，整日拈酸吃醋，陷害算计，更是对巫歌娘大有好感。

　　“况且……”巫歌娘声音渐渐转低，似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道：“从黑暗森林活下来的，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不要让她们再受苦楚了。”

　　“是我错了。”余丹人握住了她师姐的手，楚颜心中奇道：“我原先以为余丹人狠辣偏执，她却肯在巫歌娘前认错，她们关系这般亲密，不像会起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