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颜之青云书院》尹意一

34、门神

　　楚颜被卷入蜃影坊的一团黑雾中，待她从眩晕中缓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很古怪的地方，她像是走入了什么奇幻的画中，大块的鲜亮色块，写意的图案，抽象的线条，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她用力掐了自己一下，才确定不是在梦境，她向前跨了一步，眼前的景象为之一变，天地变成一张无边无际的淡黄宣纸，上面有一美人俯卧在纸上，背着自己，瞧不见样子。

　　只见她裸着雪白的背，黑色发丝随意地披散下来，深深浅浅墨色的衣裙流淌了一地，像墨汁在纸上的层层晕染，她翘起了双腿，俏皮地轻轻摇晃，十指纤纤正在挑弄艳红的胭脂。

　　大团大团墨色衬托下，那白的冰肌玉骨，那点点的艳红，那无拘无束的俏丽，眼前的美是绚烂的, 妖异，旖旎的。

　　虽然看不到她的样子，楚颜却知道那定然是位绝世美人，想要靠近她，美人似乎察觉她的到来，轻扭柳腰，缓缓转过头来，楚颜“啊”了一声，那张原本应是绝色的脸上，白白的一团，没有眼睛，、子、嘴巴，什么都没有——她没有脸孔。

　　无脸人似乎也受了惊吓，她变成了一只黑色长羽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楚颜惊魂未定，她往后退了一步，眼前的画面随之变化，出现了一片蓝色的湖，湖中心一位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在水面上行走，袅袅婷婷，她身穿一袭红色长裙，外披大红色轻纱，微风吹过，轻纱飞舞。——那女子仍旧没有脸孔。

　　楚颜一旦挪动，画面就会随之改变，时而是崎岖的山，时而是雪中的山林，无一例外，画中都有一女子，且都是无面人。楚颜心想，眼前应该全是幻想，若是活物身上都或多或少都有灵气，为了不会所惑，她干脆闭上了眼睛，静心感应，果然周围空荡荡黑漆漆一片，唯有一处和别的不同，散出星星点点的灵气，楚颜循着灵气找了过去。

　　“砰”楚颜的额头被什么撞了一下，幸好她走的小心，这一撞也不甚重，她赶忙睁开眼一瞧，自己竟来到了一处雕龙画凤的楼阁，她伸手去摸，这回是实实在在房子而非幻境，她心下又喜又惊，不知里面住着什么人。只见楼中大门紧闭，上面贴着一张年画，是一青衣女子在画中无拘无束地荡秋千，衣袂翩翩，犹若仙子，因为之前李元骏的画像也是会动的，所以楚颜见之，并不惊讶，不料那青衣女子忽的从秋千上飞过来，凑到楚颜跟前，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问道：“妹妹找谁。”

　　画中人突然变成活生生的人，还和她说话，楚颜大惊之下，连连后退了几步，“你……你……”楚颜口中“你”了几声，也没说出下面的话来。那女子瞧她这副模样，不禁抚掌大笑起来，楚颜见这女子生得极美，左眼下有一泪痣，眉眼间尽是风情，却毫不做作，天真中又透着媚气，楚颜不禁看呆了，磕绊道：“嗯，嗯，姐姐，你真好看。”

　　她撩了撩头发，可谓媚尽浮生，之后笑道：“小妹妹，既然我们有缘，我送你一副画像，可好？”

　　她纤纤玉手递来一卷轴：“你将我的画像贴在大门可做武门神，驱邪挡煞，贴在厢门可当文门神，可祈福招财，这要是挂在女子闺房是最好不过了，可开运桃花，永葆青春。”

　　楚颜一愣，心道：这功用还真多，见她说得热切，自然收下了，展开来看，只见画中有一仙女手托花盘，横空漂游，衣裙迎风飘动，彩带翩翩飞舞，巧笑倩兮，好个仙子下凡，右边写着三个字“青蛇君”，画中她虽能飞舞，却并不说话。

　　楚颜由衷赞道：“好个天然妙目，正大仙容！仙子姐姐，这画中人是你么？”

　　她正色道：“自然，这世间叫青蛇君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外面总有些野孤禅打着我的旗号，写的确是青蛇白君、青蛇郎君，只把那‘白’和‘郎’字写得极小，最可笑的还有写青虫它君，一不留神就被糊弄了。你可得瞧仔细了，你若拜了她们做门神，可就将灵气许给了假冒货，她们不但没本事保你家宅平安，反倒会招来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切记切记。”

　　楚颜心想一张门神画原来还有这些门道，只是这般娇媚动人，怎能做那镇压恶鬼的门神？在她的印象中，门神一贯是黑髯虬须凶神恶煞的。她猛地警醒，此处可是蜃影坊，怎么自己一见她，就被她迷住了，全失了警惕之心，她若是贼喊抓贼，自己冒冒失失贴了画，招来些妖魔鬼怪可就糟糕了，暗暗决定，无论如何不能随便贴这些画。

　　青蛇君盯着楚颜，见她将画收好，这才笑道：“若是画不够，你再来拿，有人要出来了。”说着扭动腰肢飘回画中，此时门打开了，从里面传来了争吵声，楚颜探头望去。

　　一个男子推搡着一少年往外走，骂骂咧咧道：“我说了多少回了，如今到处是瘟疫，大家要的都是坤宁丸，补气丸都卖不上价，你想用几粒补气丸换灵璧，门都没有。快走快走，别在这里夹缠不清。”楚颜见那少年又是一惊，竟然是巫歌。他怎么在这儿，听那男子的话，他是想将补气丸卖给蜃影坊，好换取灵璧？自己出来短短一趟，人人都在说瘟疫，想必这场瘟疫极是厉害，只可惜自己炼制坤宁丸还差最后一步。

　　只听巫歌尖叫道：“都说好的，给我灵璧！”他脸色惨白。

　　那男子斥道：“来来回回，你只会说这句车轱辘话，看在余丹人的面子，我今日不与你计较，要怪就怪她没把坤宁丸的手艺教给你。不然多少灵璧，我都跪着，亲自给你送上门门去。”

　　“吴掌柜，当初明明说好的，我给你炼几日丹药，你就给我灵璧，若是不够，我这……这还有补气丸还有灵石，你给我灵璧吧。”

　　巫歌一向冷淡，话也不愿与人多说几句，此时向这人讨要灵璧时，说了这么多话，且言语间竟有了几分哀求之意，楚颜心中恻然，不由起了些同情之意，想来这灵璧对他实在重要，上回他说有了灵璧可以看到妈妈，莫非什么还魂术需要用到灵璧？

　　吴掌柜恶狠狠道：“当初是当初，余丹人还真是个狠角儿，就你这么个徒儿，也当贼来防。这几日炼制丹药，你费了我多少药材不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我告诉你，如今我只要坤宁丸，我正为沙蜃染了瘟疫着急上火呢，你还啰里个没完，你若不是丹人，早死八百回了，信不信！滚！”

　　巫歌被吴掌柜一脚踹出来，砰的一声，身后的门也关上了。

　　巫歌浑身发抖，垂头向前走了几步，忽的转头面容扭曲，一边大力撞击门，一边歇斯底里喊道：“骗子！还我灵璧！”

　　年画中的青蛇君闪了出来，叉腰喊道：“喂喂，小子，不得硬闯他人宅府，不然作为门神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巫歌哪里理睬她，继续用身子冲撞大门，青蛇君阴沉了脸，冷哼了一声，楚颜只见那年画画面骤然一变，黑云滚滚，原本仙人般的青衣美人此时眼冒绿光，头发肆意飞舞，瞬间变成一条青色大蛇，在画前游走，它张大血盆大口，朝巫歌扑来，楚颜暗叫不妙，猛地将巫歌往后一拉，那青蛇这才咬空，在一旁吐着信子，神色凛然，大有谁敢来犯，决不轻饶的威势。

　　楚颜暗自庆幸，好在它的职责只是守门，所以并不飞出继续攻击，巫歌才捡回了一条命。不料巫歌却像受了伤的狼崽，瞪着血红的眼睛，不顾凶险，嘶叫着再次向前扑去，大有以命相搏的架势。青蛇一个转身，巫歌被蛇尾击中，被扫出去老远，在地上滚了几滚，背上已鞭出一条血痕，他擦了嘴角的血，再次冲上去，嘶吼道：“我要灵璧！”。

　　楚颜叫道：“巫歌，你疯了！你快回来，你要灵璧我们再想办法就是。”可是巫歌已经魔怔了，根本听不进，他再次被青蛇君打了回来，这一击比先前的更重，从脸颊，胸膛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口鼻都是血，他兀自口中喃喃，还要挣扎上前，楚颜从后面一把抱住他，可是巫歌虽受了重伤，仍有一股蛮力，而她多日未进食，体弱无力，根本拦他不住，被他一下挣脱甩开，眼见青蛇已不耐烦再次露出了獠牙，楚颜情急之下，忙道：“别发疯！我有坤宁丸……”

　　巫歌一愣，终于停下脚步，愣愣地望着她。

　　楚颜道：“我有一粒坤宁丸，冷公子给的，你拿去去换灵璧。”

　　那青蛇也变回了美女，她眼珠子一转，俏笑道：“妹妹，你有坤宁丸，怎的不早说。”就从画里消失了，很快门再次打开，之前推搡巫歌的男子迎了出来，半信半疑道：“听说你有坤宁丸？”

　　“我只有一粒……”那男子不待楚颜把话说完，已把她二人裹挟入了楼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