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颜之青云书院》尹意一

27、灵骨

　　楚颜来到这个世界，说起最发怵的就是那个面具，只叫戴上之人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想到尖细声音和面具有关，楚颜头皮直发麻。但她细细想来，又觉得或许和蜃影坊同音而已，况且那小鬼只说了一次，难保没有听岔音。若蜃影坊真要缠上，自己还不是砧板上的肉，多想无益。

　　秀秀李元驹和面具，巫歌冷公子和留影石，如今又加上莫命成和蜃影坊，这院中太多的隐秘，层层绕绕的阴谋，缠得楚颜透不气，她暗叹：“自己不过是个朝不保夕、疾病缠身、毫无自保之力的短命鬼，何德何能。”如此一想，楚颜心中反多了份债多不愁，虱多不咬的豁达，“做好眼前事，专心把灵石挖出来，其他的管他娘的呢。”

　　树下的坑越挖越深，楚颜身上的力气在一丝丝流失，先前身体亏空地太厉害，眼看再也撑不住了，她只觉手底下碰到了什么，借着头顶上的光，一看又是树根，她心下不禁沮丧。这一路挖下来，除了树根再没别的了，“莫非我推测错了，这树下压根没有别的的宝贝，不过是自作聪明一场。那块玉佩或是还有别的用处，未被发现，不如回去再仔细研究一下。”如此一想，楚颜准备打道回府。咦？那树根夹缠着什么，她赶忙上手去刨，那东西触之就能感到有丝丝气息渗入体内，滋润心脉，宝物无疑。楚颜喜不自胜，只是那宝物被树根缠得太紧了，难以取下，楚颜又扒又敲，急得满头大汗。

　　忽然院门那边有动静，楚颜心下一急，手下铲子太过使劲，啪，那宝物断了一截，掉落在地，只觉眼前黑影闪动，有人将地上的宝物抢了去，楚颜大急，但见那黑衣强盗撅着屁股，在坑底跳来跳去，怎么也爬不上。

　　楚颜又好气又好笑，还道黑衣盗贼是谁，竟然是阿雨。楚颜一步步欺近它，笑道：“小东西，我看你往哪里逃，你背着那玩意也挺累的，不如还给我吧。”

　　阿雨伸出透明的黑色触手紧紧搂着宝物，不肯撒手。

　　楚颜见它模样，奇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宝贝？”

　　阿雨摇摇头，只恋恋不舍将脸在上面蹭，楚颜见它已成瓮中之鳖倒也不急，道：“那是我辛苦挖出来的，你听话还来，乖乖的，以后我还能让你摸摸。”

　　阿雨背后突然又伸出一只触手，勾在树干上，从土坑中晃了出去，楚颜想不到它身手这般灵活，气道：“真有你的，平时装得呆萌可欺，走个路都颤颤巍巍，不料还藏有后手。”它既然有触手，上回下雨天爬个石头，还要巫歌一次次搀扶它上去，太狡猾了。

　　阿雨迈着小短腿四处逃窜，跑得虽然慢，可是它身上黑色在夜色中是天然的保护色，它东藏西躲，一下子还真不知道它藏到哪儿去了，楚颜带着灯笼果没头苍蝇似的找了一阵，抬眼看变形钟，马上就到宵禁的时间，她可没空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翻找，楚颜喊道：“算了算了，不找了，挖了一晚上，我都累死了，没精神和你捉迷藏。阿雨，东西你拿去玩一晚上，明天可要还我了，我走了。”

　　楚颜假装离去，找了地方躲起来偷偷往外看，半天没动静，楚颜暗道：“也不知它是太笨听不懂我说话，还是已成了精不上我的当。”

　　见这招无效，楚颜又得了个主意，她拎了阿鱼过来，它平时最喜欢找阿雨玩，总黏着阿雨。楚颜笑道：“阿雨和你玩捉迷藏呢，你快去把它找出来，找出来赏你一只特别臭的袜子。”

　　阿鱼屁颠屁颠朝一个角落走去，它不能完全听懂楚颜的话，却晓得“阿雨”，“臭袜子”的意思，它闻到了阿雨，它要找阿雨，阿雨玩，有臭袜子，找到了！
　　楚颜得意洋洋地在揪住了阿雨的冲天辫，阿雨眼巴巴瞧着楚颜夺走了宝物。

　　那宝物没想到竟是一块骨头，一块透明的骨头，楚颜喜道：“蕴含如此灵气，这定然是什么圣兽的骨头。阿雨你今天太过分，瞧我怎么收拾你。”

　　“你们做什么？”有人问道，不知巫歌什么时候来了。

　　“你……好早啊，我们闹着玩儿呢。”楚颜磕磕巴巴地说，偷偷将骨头藏到了衣服里，心道：“你不是应该早上才回的，平时没见你管闲事，今日这是怎么了。”

　　阿雨乘机扭动身子，从楚颜手中挣脱逃走了，阿鱼跟在后头，阿雨气呼呼“咕咕咕”训斥了它一阵，似乎是不让它跟着，阿鱼呆愣在原地，左看右看，不知如何是好。

　　楚颜想起，树下挖的坑还没填上，可别叫巫歌瞧出什么。巫歌先前以为楚颜欺负阿雨，后见它无事，不再多言就要回去。楚颜见他这架势似要穿过院子，那必定要经过歪脖子树，这可不妥。于是楚颜贴着他右侧走，巫歌感觉不适便往左边走，楚颜重又贴上去，巫歌只得再往左边，好离她再远点，如此楚颜挤着他，让他只能靠边走，远离歪脖子树。

　　巫歌皱眉：“你……路这么宽。”

　　楚颜嬉皮笑脸道：“好久不见你，想和你聊会儿，走走走！边走边聊。”楚颜心想，“他这么怕与人相处，我这般说，他自会加快步伐落荒而逃，我再回去把坑填上，今日挖宝行动完美落幕。”

　　巫歌与她并排而行，问：“聊什么。”他今日心情与往常大不一样，而且楚颜身上有股他很熟悉很亲切的气息，让他忍不住想多停留一会儿。

　　“什么？”楚颜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她是不是听错了，他真要和我聊天，“嗯……你这么晚出去做什么？”

　　“没什么。”巫歌一如既往的简洁，楚颜却从他的语气中感觉了欢喜，“他今天心情很好啊，倒可以试着问些平时想问却问不了的。”这一时思绪纷杂，竟然不知从何谈起，两人重又陷入沉默。

　　巫歌眼看深藏心底多年的愿望即将实现，忽想去看看那棵大树，他停下来，欲往院中去，他往左楚颜往左，他往右，楚颜就往右。

　　“让让。”

　　“走这边更近。”

　　“我去看看树。”

　　楚颜打哈哈道：“哎呀，大晚上的，黑漆漆的有什么好看，明早看也不迟。我还有要紧话想问，边走边说，走吧走吧。”

　　巫歌想了想，这才又往前走，楚颜松了一口气。

　　巫歌道：“要问什么？”

　　“就是……就是……” 楚颜方才不过找个借口，此时脑中一片空白，不由得脱口而出：“你为什么把药瓶藏在你师父的骨灰里？”她下意识将心中最介意的事问了出来，问完她就懊恼，这般突兀莽撞，又该把他得罪了。

　　巫歌脚下一滞，等了不知多久，楚颜黯然心道：“果然如此。”这难得交流大门再次关上了。她安慰自己，好歹他不去想歪脖子树了。

　　他缓缓开口道：“她不是我师父，我娘才是我的师父。” 他停顿了一会又道：“她是我师叔。”

　　师叔？楚颜想到那天留影石中的一幕幕，惊道：“余丹人就是……是你师叔，你是余丹人养大的？”

　　巫歌点点头。

　　原来余丹人就是留影石中的黑衣女子，楚颜寻思：“且不说巫歌是不是知道她是杀母仇人，就她那偏激极端的性子，在她手底下长大，巫歌恨她也不稀罕。”先前楚颜觉得，余丹人是他的师父，好歹有传道授业之恩，他就算不爱戴，也不该对她骨灰如此不敬，只觉巫歌这人太过凉薄冷酷，如今一想，倒是自己先入为主，慷他人之慨了，心中颇有愧意。

　　巫歌又道：“她尸体不见了，骨灰不是她的。”

　　他虽说得不清不楚，尸体为何不见了，骨灰又是谁的，可楚颜也不打算追问，他头一回愿意向自己解释，他的心开了个小缺口，楚颜甚是高兴。

　　楚颜轻声问：“丹人是不是都活不长？”

　　巫歌看了她一眼，“嗯，我之前见过的，都死了。”

　　“丹人感应丹气会有所损耗，炼丹时会让我们死得更快，对不对？”

　　楚颜低头不言语，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他不教自己练气难道真的出于善意？他是善是恶，她心下一片茫然，她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去炼丹？”

　　“我要补气丸。”

　　“补气丸真的能治病么？不用补气丸呢，比如有足够的灵石提供充足的灵气，是不是就有救了。”

　　他眼中滑过一丝怜悯：“丹人体内的灵虫，以灵气为食，喂多了它会变强大，最终被它反噬。余丹人有灵石，还有——灵璧，好些灵璧，还不是死了。”他语含讥讽。

　　“灵虫？那是什么东西。”楚颜又是一惊。

　　巫歌没有再回答，而是突兀地兴奋道：“我终于要有灵璧了。”

　　楚颜不解：“灵璧有什么用？”他先前说余丹人有灵璧，像是比灵石更好的东西。

　　他似乎没听到她在说什么，脸上显出不正常的潮红，自说自话道：“灵璧，有灵璧了，我就能看到我娘了。”他不再理睬楚颜，嘴中兀自念叨。楚颜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暗自惊惧，他娘不是早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