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颜之青云书院》尹意一

18、大婚

　　楚颜问：“她没嫁给那修士？”

　　“我也不知她到底算嫁还是没嫁。”

　　楚颜越听越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嫁就是嫁了，没嫁就是没嫁，哪还有说不清的。”

　　“小姐，你听完也替我理理这事，我想了许久，好些事还是没想明白。”楚颜点点头，段叶继续道：“听到她要嫁给修士这样天大的喜事，我俩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了，我问她：‘你怎么识得修士的？’

　　她红了脸，道：‘还是小星儿牵的线，说来羞惭，当初救治它，不过是烦闷之时举手之劳，它本身已给了我许多慰藉，如今还带来了这份福缘，我给予的比得到的，要少的多的多，于心难安。’

　　我回她道：‘我娘常说，这人心向善，行善举，必有福缘，常做善事自然是福泽深厚，也不拘于这一件事。可见世上还是好心有好报的，这都是你应得的。’如今回想，我只想撕了我当时嘴，都是什么屁话。

　　蕊儿姐姐当时听完，还谢了我，‘你这样一说，我心里踏实多了，这几日总是慌慌的。那天你去我家，傍晚时分小星儿不见了，急的我不知如何是好，以为是嫂嫂将它扔了，也顾不得体面和她大闹一场，她赌咒发誓说不是她，我只是不信，原来真是错怪了她。

　　我道：‘她也是做了太多缺德事，这才叫人没法信她。’

　　她歉然道：‘这件事总归是我错了。到了夜里，听到窗户咚咚作响，有人在敲，我打开一看，不料是小星儿，它还带来了一个男子，和我一般大，看上去温文尔雅。不像坏人，我便和他多说了两句。’

　　楚颜道：“这来人自然是修士了，小星儿莫非是他养的？”

　　“不错，臭虫子就是李元骏养的灵宠。他和狐朋狗友一起到我们这儿玩，其中一人偷了他的虫子去玩，不知怎么弄丢了。他找了好几日，这日才终于感应到，将虫子带走了。那死虫子会吐泡泡，待他回去一看，自然知道是蕊儿姐姐救了它。

　　蕊儿姐姐说他人很好，见她整日皱着眉头，又常哭的像下雨一样，就来问问她有什么烦心事，或许能帮些忙，他就会侩子手烧香——假慈悲！”

　　楚颜笑道：“我知道了，他定是见蕊儿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心下一怜惜，这就要以身相许了。”

　　段叶没好气道：“蕊儿姐姐哪里好意思细说，只说：‘他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我万万不敢当，哪里有他说的那般好。’我蕊儿姐姐本就天上才有天仙儿，还用他来说，后来又说什么见她心地善良，对她一见倾心。

　　她冷哼一声：“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心善的人千千万万，也不见他一见倾心，还不是瞧着蕊儿姐姐好看，色鬼上身。这姓李就没一个好东西，李元骏和李祥安都是一个样子，嘴上甭管发着什么誓，什么此生此世非你不可，比屁还不如，放过就忘了，这男人我算是看透了。”

　　楚颜见她不到二十岁，说起男女之事老气横秋，忍不住笑道：“你年纪不大，认识地倒透彻。” 难怪她那般不待见李祥安。

　　段叶道：“可惜太迟了，后来，色胚李元骏夜里常常来会她，一来二回说起他还没成亲，他马上要去青云书院赶考，这边蕊儿又被逼婚，便想在考试之前，将两人的事定了，以免夜长梦多。”

　　楚颜心道，又是青云书院，道：“他究竟什么来历，这就嫁了，未免仓促。”

　　“是了，小姐你这回也明白了，吃一亏长一脑，但蕊儿姐姐那时眼见要跳入火坑，有人能救她，况且还是修士这样的神仙人物，早就被冲昏了头，顾不得那么多了。”

　　楚颜点头，一个行将就木的凡人老头，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修士，谁都知道该怎么选，问道：“要退婚的话，蕊儿哥哥嫂嫂那边怎么说，怕是不肯吧。”

　　“她嫂嫂听说要退婚，自然气得跳脚，骂道：‘你也是有本事，关在闺房中还都闲不住。’其他更难听的，蕊儿姐姐是斯文人也不学给我听，我哪里不晓得，无非是狐媚子整日勾引野汉子，见了男的身子都软了之类的糊涂话。后来她听说李元骏是修士，还不大信，说：‘你道是修士满地爬，能随便捡一个回家。’那李元骏也是个有心计的，之前留下了信物，她嫂嫂一看不是凡物，这才信了，立刻换了张脸，说什么她早就看出来蕊儿姐姐是凤凰转世，不飞则已一飞冲天，如今叫她说准了，屁颠屁颠去退了婚，那老头知道是修士抢婚，屁都不敢放一个，听说还赶忙送来了贺礼。”

　　“那老头真的甘心，没使手段？之前她嫂嫂不是说，他家族也是出过修士。”

　　“他敢！她嫂嫂回来还说，那老头有些见识，见了信物上的家族印记，说这李家是有头有脸的修士家族，哪里是他可比的。”楚颜见段叶虽然讨厌李元骏，但说起他的家世则十分骄傲，与有荣焉，楚颜心道，这儿的人骨子里都认为修士理所当然高人一等，享有特权，凡人碰到修士无理时都敢怒不敢言。

　　楚颜道：“既然修士家族这么显赫，蕊儿是个普通人，那是不是李元骏的父母觉得门不当户不对，不同意这桩婚事了。”

　　段叶道：“最初也是的，但听闻李元骏在他们家很受器重，他闹一闹，说不同意这门婚事，他就不去考书院了，也就遂了他的意。”

　　楚颜奇道：“这般容易就解决了么？我还以为等级森严，凡人与修士婚配千难万难呢。他们之间再无阻碍，那后面又为何会急转直下？”

　　“本来都好好的，这怪事就发生在娶亲那日。她说我是她的福星，之前我去看她，她就在那日恰好遇到了李元骏，所以成婚那日一定要我在场。”说到这里，段叶脸色煞白，喃喃道：“我只怕不是福星，而是给她带来无穷祸患的灾星。”

　　楚颜道：“胡说什么！世事无常，给她带来灾祸的是那些害她的人，他们才是罪人，和你有什么相干。”

　　段叶勉强点了点头，楚颜知道她并没有听见去，她太信命了，段叶道：“那时正值人面果成熟之时，等我忙完去看她时，她已经穿戴好，身披绣满金花的大红锦袍，凤冠霞帔，好气派。我围着她转了一圈，啧啧道：‘蕊儿姐姐，你穿上这个未免太好看了，我只怕新郎子揭开红盖头，要被美晕了。’”段叶已陷入了回忆，再现当时的场景，她脸上露出俏皮的笑容，语气活泼，显得有些诡异。

　　“她羞红了脸，正要开口，这时她嫂嫂进来，说新郎派人送来了一个盒子。蕊儿姐姐打开盒盖，揭开上面红色的丝绸，正是那个面具！惨白惨白的面具上是红蓝色的凤冠。”段叶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旁边还有一张纸条，她读了之后对我道：‘元驹送来的，说是他们家族世代相传，要我今日戴上。’

　　我道：‘哪有新娘子戴半截面具的，修士的玩意真是古古怪怪。’

　　她取下了原有珠冠，就要戴上面具，我说：‘我来帮你，别乱了头发’，她笑道：‘上面写了，万不可假人之手，一定要自己亲手戴上的，方能保佑白头偕老。’”

　　楚颜知道马上说到紧要处，一颗心突突乱跳。

　　“她背着我，照着铜镜戴上面具，我只觉周围似乎都冷了下来，阴风阵阵，窗格被吹得格格作响，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段叶摩挲着双臂，似身上在发冷，“我听到她极轻地说了一句：‘起风了，你既然冷，就去把窗户关了吧。’

　　我待要去关，忽又想到，婚服是一层又一层的，我穿的少，关上窗她岂不闷热，便道‘我不冷，还是开着窗，透透气的好。’她一直背对着我，我瞧不见她的模样，便问：‘还没戴好么，转过来给我瞧瞧姐姐有多美。’

　　她仍然背着我道：‘也没什么好看的。’我这才觉得她声音有些奇怪，飘飘忽忽的，而且很冷淡，我问：‘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她扶了扶发髻，轻笑一声：‘这人操心太多事，命不长的。’我心中一跳，道：‘姐姐，莫开玩笑。’

　　突然从窗外飞进了一只纸鹤，那还是我头一回见到信鹤，很有些好奇，只见它扑棱几下，落在她手边，她缓缓展开看，似乎松了口气，房内也没那么阴冷了，她缓缓转过身来，我这才看清她的样子。”段叶讲到这里突然停住了，怔怔发呆。

　　楚颜此时已紧张地屏气凝神，见她不做声，脑中闪现无数女鬼的恐怖样子，颤声问：“她……她样子很可怖么？”

　　好半天，段叶才道：“不，她比先前更美上几分，艳上几分，叫我有种在阳光下太久后的眩晕感，这世上无论谁看了她一眼，就绝忘不了。

　　我的心砰砰乱跳，捂着胸口很难受，好容易从她脸上挪开了眼睛，这才清醒了些，觉得奇异，我竟然想不起她脸上有没有面具，好似有又好似无，只知道绝美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