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球求学的日子》湖砚

6、儿童组

　　“所以接下去就是你刻苦学习的故事了，是吧，”六皇子咬着鱿鱼脚打了个呵欠，“我可以先回房间吗？”

　　桌边响起一片窃窃私语，皇室成员用点头、抿嘴、眼神交流等方式表达了他们认同六皇子的看法，并且试图加入回房间的队伍的观点。

　　但天选之子摇了摇头。

　　“倒也不是刻苦学习……不是，我是说，我学习还是很刻苦的，”维斯肯特说，“只是从具体情况上来讲……可能和你们，以及我之前，想的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皇帝开口了。

　　天选之子恭敬地低头。

　　“虽然因为时间关系，我没有收集到更多考察样本，”维斯肯特说，“但就我所了解到的方面来说……地球人当前的生态，可能和我们以为的不太一样。”

　　桌边的人一齐朝他望了过来。

　　“什么意思，”皇帝重复了他的提问，“具体说说？”

　　于是维斯肯特具体展开了他的故事。

　　——具体来说，维斯肯特用“顾怿”的名字成为了一个高中二年级的学生。

　　被柜台小姐说了“长得真成熟”之后，他查资料弄懂了“成熟”在这个语境下的意思——于是十分介意地换了个发型，尽量贴近本地高中的流行趋势，以免暴露自己不但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本球人的真实身份。

　　但即便如此，走在学校里的时候，稍微被人多看几眼，维斯肯特还是会不自觉地心虚——真的不像高中生？

　　自己真有这么老……不，成熟？

　　好在他的担心似乎又是想太多的结果。到班第一天，插班生顾怿受到了全班同学的热烈欢迎——反正他说完自我介绍的时候，大家都鼓掌了，应该是欢迎的吧？下课的时候还有几个男生主动来找他说话，问这个问那个，维斯肯特都按照自己通宵制作的人设对答如流。他们还问他放学要不要一起打篮球；虽然维斯肯特当时还不知道什么是“篮球”为什么要打它，但他还是一口答应，欣然接受。

　　为了表示自己乐于融入这个集体，他还有来有往地问了句“我旁边座位的同学呢？没来上课吗？”

　　他的位置在教室后排，旁边的位置没有人坐——但桌面上横七竖八地堆着几本书，应该是昨天报到的时候发的新课本。

　　他这么问了之后，和他搭话的男生们互相对视了几眼，先后笑了起来。

　　要认真说的话，他们的表情其实比较复杂，但当时的维斯肯特只能看懂一个“笑”。

　　“你旁边是铭哥啊。”其中一人向他解释道。

　　“过两天应该会来吧……”另一个跟着补充。

　　“来了你就知道啦！”第三人总结了一番说了等于没说的陈词。

　　但斯肯特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他也只是随口一问。

　　于是顾怿的校园生活开始了。上午——上课下课，下午——上课下课，中间穿插着短暂又忙碌，还经常被占用的课间休息，时间表紧凑得像梳齿，不，像龙的牙齿——牙缝里仅仅只能穿过一张薄纸片，一个不小心还会卡在里面。

　　但维斯肯特十分开心：这里教授的理化知识都是他早已在家乡学习过的，是启蒙教育的一部分；两门语言类学科更不在话下——他懂得这颗星球上的任何一种语言，包括人类及其他，区区英语，何足挂齿？

　　（他甚至还能说石器时代的人类语言，虽然绝大部分音节都是“啊啊呜呜”。）

　　最让维斯肯特感觉新奇的是，这个世界的教学模式和自己接受的一对一的私教不同，授课老师会当众提问，被点名的学生也要当众站起来，或者走上台回答问题。

　　——这让维斯肯特意外发现了自己的表现欲，和表演欲。

　　试想，在全班四十几人都畏惧于老师的提问而低头装死的时候，自己高高举起手，大步走上台，轻描淡写地做出完美解答——天啊，这简直是和屠杀恶龙拯救世界同等程度的壮举。

　　于是维斯肯特在每节课都认真听讲，积极发言，在课本上写满密密麻麻的笔记；他眉头紧锁深入思考的严肃神情让各个任课老师交口称赞，跳起来举手回答问题的活跃姿态更是被从英语课夸到物理课。

　　上学第一天，维斯肯特活在掌声中，活得如鱼得水。

　　虽然这事说起来就像一个成年人参加儿童组的跑步比赛，会不停地遭受良心质问：“你还是个人吗？”——但只要抛弃良心，就能获得极大的快乐。

　　既然已经来了儿童组，就要拿到儿童组的冠军——维斯肯特给自己定下了这样的目标。

　　于是到下午第二节自习课的时候，整个年段都知道“5班来了个热血插班生，超可怕，上课抢着回答问题，连广播操都做得虎虎生风”。

　　当然，对于这个评论，可怕的热血插班生本人暂不知情。彼时他正在满怀激情地创作一篇英语作文，苦恼于现代英语和古英语之间的抉择。

　　……还是用古英语吧，维斯肯特想，毕竟现代英语的语法太平淡太简单，没有层次感，不能体现自己的实力。

　　于是他按出笔尖，用工整的圆体字在练习本上写下一个“the”——

　　有一个人影从余光里跑过去了。

　　维斯肯特下意识地一转头，但窗外走廊上只剩下半个影子。

　　这半个影子也瞬间没入走廊拐角，看不见了。

　　下一秒，维斯肯特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顺着风来的，刺鼻极了，他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瞬间，班上同学纷纷朝他转过头来。

　　“不好意思，”维斯肯特耸了耸鼻子，“这味道太熏了……”

　　“什么味道？”有人问了句。

　　“……你们闻不到？”刚说完，维斯肯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闭嘴。

　　这个味道……看样子只有自己才能闻到，还是不要多说话了。

　　于是维斯肯特安安静静地继续写作业。他用古英语写了一封给任课老师的信，又安安静静地做完了语文作业，数学作业……然后放学铃声响起，封印解除，整栋教学楼立刻热闹起来。

　　上午那几个男生又来招呼一起打篮球了。维斯肯特一边“好好好”地应，一边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说起来，刚才有人好像看到铭哥了，”一人突然开口道，“铭哥来学校了？”

　　“那怎么不来上课啊？”马上有人接了一句。

　　“铭哥有铭哥的事要做，轮得到我们多嘴？”另一个人跟着开口道——不久之后，维斯肯特就知道了这种语气叫做“阴阳怪气”。

　　但彼时的他并没有想那么多。收拾完书包之后，他笑嘻嘻地一抬头：“走哇，打篮球去哇同学们！”

　　为了尽快和班上同学打成一片，他还特意改变了语气句式——倒装句比较亲切听说，也很受欢迎特别在年轻人群体中。

　　但几个男生的反应好像不如他想象中那么热烈，甚至反而面面相觑地沉默了下来。

　　尴尬的几秒安静后，有人开口了。

　　“……顾怿说话怎么这么，这么……”那男生停顿了一下，挠挠鼻子，抓抓脑袋，终于在耳朵后面找到了下半句话——“怎么这么老气。”

　　老气。

　　掌声中的第一天，有了一个不太完美的句号。

　　维斯肯特感觉自己混进儿童组参加比赛的卑劣行径被揭穿了。

　　“什么老气，人家故意学个口音逗你玩呢。”看他不太开心的样子，马上又有一个男生出来打圆场。

　　“……是，对，就是这么回事。”维斯肯特用字正腔圆的标准华语回答道。

　　于是几人不再纠结什么老气和口音，说说笑笑地一起走出教室，混入放学大军。维斯肯特看到其中一人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口袋，里面有个圆圆的东西——大概就是“篮球”？

　　老实说，被邀请一起“打篮球”之后，维斯肯特一直在困惑：“篮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打它？这里的“打”又应该做什么解释？现在自己亲眼看到了这东西，他竟然有些小激动，仿佛见到民间传说中的生物，相当没出息地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起来。

　　“……怎么了？”提着球的那个男生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不解地问。

　　维斯肯特立刻收回视线，摇头。

　　“……你想看看我这个球？”那男生又问。

　　维斯肯特犹豫了一下，点头。

　　那男生“噢”了声，大大方方地拉开口袋的拉链，露出里面那个橘红色的圆球：“顾怿你挺有眼光啊，这才刚买的，真皮纪念版——”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有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路过。他一个没防备，被挤得朝边上一歪，手里一松，那个真皮纪念版的篮球“咚”的一声掉出口袋，“骨碌碌”朝前滚去。

　　维斯肯特赶紧追上去。然而放学时间楼梯上本来就有不少人，走比滚可难得多。维斯肯特眼睁睁地看到篮球顺着楼梯一蹦一蹦地滚跳下去，一直滚到楼梯拐角平台的墙根——

　　“砰！”措不及防的一声爆响。

　　走廊里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脚步声和说话声同时停了下来。

　　半秒后，尖叫声和问询声又同时响起，乱糟糟地搅成一团。一半的人在寻找爆响来源，一半的人大叫着推搡着冲下楼梯，像被吓慌的麻雀。

　　——维斯肯特看得清清楚楚，是那个篮球炸了。

　　他还闻到一股奇怪的，刺鼻的味道，熏得他差点又要打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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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年没熬到这个点了，总之天亮之前都是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