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球求学的日子》湖砚

5、我不是大学生

　　这一次毕竟是秘密任务，不可能以真实身份示人，所以出发前，维斯肯特给自己做过一整套详尽的人设。

　　他用100种地球语言给自己取了大约300个假名——基本囊括各个时代，各个人种，各个国家，各个主流语系……以及各个他所能想到的，可能出现的情景。

　　基本上，该有的都有了。

　　并且每个名字都是他认认真真研究过寓意，还写出来，背下来，万一被人问起，能够滔滔不绝引经据典地讲上三分钟的思想的精华。

　　现在，取名千日，用名一时的机会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老太太笑眯眯地问他。

　　……傻透了，维斯肯特想。

　　因为内涵太复杂，典故太丰富……三百多个名字，他一个都想不起来；这思想的精华怕是已经从毛孔蒸发了。

　　（傻透了，早知道还不如就取这么三四个，至少可以张嘴就来。）

　　——“全忘了？”三公主紧张地揪着衣襟说，“那……她有没有怀疑你？你有没有暴露？”

　　维斯肯特眯起眼睛，微微一笑，脸上是马后炮的胸有成竹。

　　“没有，”他说，“当时我急中生智，转头一看——发现旁边有块广告牌。”

　　广告牌上贴着一张海报，海报上是一个男明星，明眸皓齿，眉清目秀。

　　——“我叫顾怪。”维斯肯特不假思索地念出了海报上的名字。

　　老太太一愣：“啊？哪个怪？”

　　……这反应不对。维斯肯特赶紧又看一眼——呵，有根电线杆挡在画面上，害得他不能看到完整的字体。

　　“顾怿，”他说，“我叫顾怿，就是高兴的意思。”

　　老太太“噢”了一声，点点头。

　　于是维斯肯特就用他的新名字在这里住下了。

　　他住的是三楼的阁楼，很有些年头了；面积不大，但也足够放下一张床，一张桌，一口衣柜。房间外面有个小阳台，虽然堆了些杂物，但是老太太说了，周末会把那些瓶瓶罐罐收拾掉，再给他搞个卫生，就能“干干净净地住了”。

　　老太太佝着背慢慢吞吞说话的时候，维斯肯特稍微研究了一下阳台玻璃窗上的胶布印——好像是不久前刚刚贴上又撕掉的，胶印横平竖直，看起来像是拼过什么字。

　　“这窗上原来贴过什么？”他顺口问了一句。

　　老太太抬头一看，皱巴巴的眼皮眯了眯，然后笑了：“我孙女贴着瞎玩的，我嫌碍眼，都给她撕了——你要是觉得脏，礼拜天我再来擦擦。”

　　原来还有个孙女一起住，维斯肯特接收到了这个信息。

　　楼下适时地响起脚步声，两个人的，一个轻一个重，一个急一个慢。老太太听见这声音，马上丢下维斯肯特，小步赶到楼梯口：“回来了？”

　　“回来啦！”脆生生的童音。

　　“回来了。”懒洋洋的女声。

　　老太太转过头，朝维斯肯特笑笑，说了句“孙子孙女”，又朝楼下喊道：“阿铭你去学校报到了没有？”

　　“明天去。”那个女声简短地说。

　　老太太皱了皱眉头：“不是今天开学吗？”

　　“报到而已，明天去也不碍事，”楼下的人说，“难道他们还能把我开除了？”

　　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那串轻快的脚步声“踢踢踏踏”地跑远了。

　　“那你明天给我好好上学去，”老太太说，“不然你们老师又要打电话来了。”

　　“知道了，”楼下的人说，“刚才乐乐在公园遇到个傻子，我怕他被欺负了，所以才过去找他。”

　　说完，剩下的那个脚步声也一拖一拖地离开了。

　　——“我突然有个猜想，”六皇子叼着鱿鱼脚开口道，“她说的那个傻子会不会是……”

　　“不是。”维斯肯特面不改色地拦下了他的后半句话。

　　“真不是？”

　　“真不是。”

　　话虽如此，事发当时，维斯肯特还是隐约有了一些不妙的预感，但他也没有把这几句听来的闲话太放在心上，毕竟还有一大堆正事等着去做。老太太要喊他一起吃个午饭，他也找借口推脱拒绝了——万一在吃饭的时候，自己又不小心暴露了什么……那怕是非得动用“遗忘女神的震怒”不可了。

　　总之，也许是因为找到了据点的关系，维斯肯特开始进入工作状态；对于下一步要做什么，他已经有了一个清楚的计划。

　　据他观察，这里几乎人人都有一台小型的掌上通讯器，走到哪里都带着；那东西的功能看起来也远不止“通讯”那么简单，他还见过许多人用那个付钱、拍照，对着屏幕挤眉弄眼，哈哈大笑——简直就像是……一只随身的执事精灵？

　　不管那东西是什么，既然人人都有，自己当然也要有，维斯肯特想。

　　所以下一步计划，给自己弄一台“手机”。

　　找到卖手机的商店并不费劲，选择型号也并不费劲，之后的“登记”“办卡”“入网”之类听不懂的步骤，维斯肯特也全部在“命运女神的万花筒”和漂亮的柜台小姐的帮助下完成了。他握着那块漆黑的板砖端详片刻，正在研究上面那些花花绿绿的图案都是做什么用的，柜台小姐突然问了句——“你是学生？”

　　维斯肯特眨眼，点头。

　　“上大学了？”

　　维斯肯特想了想，点头。

　　“刚来这儿的新生，开学来买个手机？”

　　维斯肯特毫不犹豫，点头。

　　他的下一步计划就是用“万花筒”混进本地大学。他觉得这个世界的教学系统应该和家乡差不多，高等学府是全面地学习专业知识最快最有效的途径；而自己眼下没有太多时间走走看看，所以最好的选择还是——

　　柜台小姐用过来人的眼神看他一眼，叹了口气。

　　“好好学习吧，别上了大学就是整天玩，”她说，“你别看我这样，我当年考的大学可厉害了，拼了三年好不容易才考上的！结果上个大学越上越傻，到毕业了，什么都没学会……这不知道这四年干嘛去了，白白浪费时间。”

　　……原来是这样的吗，和自己以为的不太一样？维斯肯特皱了一下眉头。

　　“就是啊，”旁边另一个柜台小姐也跟着凑过来说，“都怪高中老师说什么‘现在吃点苦，上了大学就能玩了’——玩着玩着，四年玩完了，别说学新东西，连高中会的那点知识也都忘了！”

　　……看来需要重新审视一下原先的计划，维斯肯特想。

　　“要我说啊，高中那三年，怕是我这辈子最有文化的时候了，”之前的柜台小姐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看得懂文言文，解得了多元方程——还懂有机无机，生物杂交！”

　　“我现在只会‘hellohowareyou’这几句英语了！”

　　“当年居然还会做三角函数？我的妈呀，上礼拜回家，翻出我高三时候的试卷——我连题都看不懂了！”

　　“所以说高中时候这么厉害，现在怎么就成了个废物……”

　　……

　　营业厅里的几位柜台小姐“叽叽喳喳”地聊起来了，一个个都面色沉重，语气恳切。维斯肯特站在她们旁边，陷入思考。

　　……这个世界的教学系统似乎和家乡的不太一样，也许应该修改一下自己原先的计划。

　　毕竟他没有四年时间可以挥霍，他在这里多耽搁一天，家乡的情况也许就会发生无法挽回的变化。

　　“我说你啊——”柜台小姐突然又把话头转向了他，“听见姐姐们说的话没有？”

　　维斯肯特立刻点头。

　　“既然已经考上大学了，就好好学习，千万别像我们这样，浪费时间，虚度光阴——到头来耽误的是你自己！”

　　维斯肯特又点了一下头——他然后反应过来，摇头，用力摇头。

　　“不是的，”他说，“我不是大学生。”

　　几个柜台小姐愣了愣。

　　“我是来……上高中的，”维斯肯特说，“就是那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看得懂文言文，解得了多元方程的很厉害的高中。”

　　是的，现在看来，这才是他正确的选择。相比起荒废时间的“大学”，也许高中密集式填塞式的教育，更能让他事半功倍。

　　几个柜台小姐又愣了愣，互相望了几眼，最开始的那个开口了。

　　“那小兄弟，你长得可真……”她想了想，“可真成熟啊。”

　　于是维斯肯特，不，顾怿，就在命运女神的帮助下，顺利获得了本地高中的入学资格。只是因为错过了第一天开学报到，他只能以插班生的身份，在开学第二天入学。

　　（至于年级，他选择了高中二年级——因为看起来承上启下，应该是知识最全面的阶段。）

　　——高二（5）班，顾怿，父母在外地工作，只身一人前来求学，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维斯肯特想。他又把纸条上的字读了一遍，斟词酌句，修修改改。他本想发给导师看看，征求一下他的意见，顺便汇报目前的进展——但不知为何，“信使的羽毛笔”坏了，怎么也连接不上家乡的频道；维斯肯特摆弄了一会儿，修不好，就暂时把这事放到了一边。

　　想来也是，本来就是自己的任务，自己的责任，怎么能处处依赖导师？于是维斯肯特最后通读了一下纸上的自我介绍，然后收拾书包（无所不能的手机居然连储物空间的功能都没有，啧），然后冥想，把自己的身心都代入“地球高中生”的身份——然后关灯，睡觉。

　　明天就要上学了，还真有些激动呢，维斯肯特想。

　　不过……好像今天在哪儿也听过“报到”“开学”这样的话？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旅行最后一天，福州的东西真好吃啊！明天回家真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