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球求学的日子》湖砚

18、张圆圆

　　“那个世界没有这方面的法律规定吗，还要女学生自己动手调查？”二皇子说，“如果在我国境内发生这种事，那个犯人早就被抓起来，丢进无隔阻的玻璃监狱，运到大街上，让所有人都来围观他的吃喝拉撒了——而且按照‘十倍偿还’的原则，他放出的照片有多少浏览量，他就要接受比之十倍的公众的目光。”

　　“那个世界有独立的人权组织，殿下，”维斯肯特说，“像这样对待犯人的话……一定会被起诉的。”

　　二皇子皱了下眉：“保障犯人的人权？从他们决定违法犯罪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放弃人性了，还要什么人权？只享受为人的权利不坚守为人的良知？如果要保障他们的人权，那受害人的人权怎么办？”

　　……话题眼看着被越扯越远了，维斯肯特也不知该怎么和这位被称为“持刀的正义使者”的皇子解释，关于那个星球上错综复杂的群体心理。

　　“二哥又开始了，”七公主突然开口道，还是从给娃娃梳头发的要务中抽空出来的，“你这是偷换概念，提我们这的法律做什么？而且总得先把人找到，才能谈法律，谈抓不抓，关不关的吧？”

　　——说得好！维斯肯特在桌下默默地竖起大拇指。

　　二皇子愣了愣，点点头：“你说得对——继续吧，天选之子。”

　　故事就从“钓/鱼/执/法”继续了。

　　维斯肯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所以他当场掏出手机，搜索词义。

　　搜完之后，感觉不妙。

　　“你是要拿自己当诱饵，把那个人钓出来？”他问。

　　温铭看他一眼：“全校几千个女生，我怎么保证他一定来拍我？”

　　……说得也是。维斯肯特又挠挠头：“那你准备怎么钓？总不能是我去吧？”

　　温铭又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不对，这个沉默是怎么回事？维斯肯特突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我想先试着和他联系上，”温铭说，“他把照片在公开的平台上发布，无非是为了人气和关注度，为了赞美和吹捧——一句‘楼主好人’而已，这多简单？我试试看，能不能用私信联系到他。”

　　“然后呢？”

　　“然后狂吹彩虹屁，拉近关系，取得信任，让他觉得我是个和他一样的下流胚子。”

　　“……然后？”

　　“然后向他‘下单’。”

　　……“下单”在这里是什么意思？维斯肯不太明白，但也没敢问，只说了句：“那我要做什么？”

　　温铭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看他，静静地看他。

　　然后拍了拍他的肩。

　　“总之先谢谢你。”她说。

　　……不对劲，这个反应太不对劲了。

　　维斯肯特试图追问，温铭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高三那边找人，你回去吧。”

　　——太可疑了。

　　这一晚上，天选之子坐立难安，提心吊胆，连他喜欢的英语作业都没能让他集中注意力。

　　她想做什么？又要自己做什么？维斯肯特几次想去敲开二楼房间的门，然而求生的意志又强迫他保持冷静。

　　……对，要冷静，维斯肯特想，去看看那个网站，说不定就能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于是他拿出手机，点开刚才跟温铭要来的网址——对方起初还不肯给，然而维斯肯特准备放弃的时候，她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嘀咕几句“反正是个傻子”，就把网址发给他了。

　　这跟傻子有什么关系？维斯肯特想，何况自己也不傻——他只是不太了解这个世界而已。

　　（而且他的随堂测验成绩可比她好多了。）

　　维斯肯特点进网址，发现里面是一个论坛，下设七八个子版块，子版块下面还有子版块，就像一串被拔起来的花生。板块名字都很奇怪，明明每个字他都认识，但它们连在一起，他又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了。

　　——“那你现在懂了吗？”七公主说。

　　“现在懂了。”

　　“举个例子？”

　　维斯肯特刚要回答，突然感受到二皇子炯炯的目光，于是闭上嘴，得体地笑了。

　　“不举例了吧……那些词语不庄重，不严肃，不正派……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他说，“反正殿下你只要知道，描述的中心是人体部位，生理行为，兴趣爱好之类的东西，就行了。”

　　虽然当时没看懂，但维斯肯特连蒙带猜，还是基本上明白了里面在讨论什么。他还点进几个版块看了看——感想是不同的文化环境、社会背景下，人的审美观真是完全不同。

　　（在他的家乡，年轻的小伙子们私下聚在一起的时候，喜欢讨论的是女孩子们的后颈和脚踝。）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叫“扫街盗摄”的版块。

　　应该就是这个？维斯肯特想。

　　他点进去，点开几个帖子——果然，都是各种各样的偷拍照片。

　　各种场景，各种人物，各种衣着，各种角度……维斯肯特和这里的人们的审美并不相通，他不能从这些照片上感觉到美或者欲念——他只觉得不适。

　　那些取景刁钻的照片让他想起自己的弟弟。

　　他的弟弟还小的时候，整天去家里的小花园里捉虫子，把所有能找到的小虫都捉起来，把它们装进小罐子里带回自己房间。

　　——然后撕开它们的翅膀，扯下它们的触角，用剪刀一点一点剪掉它们的腿，看看小虫子有什么反应，看看剪到什么程度，它们才会死掉。

　　某种意义上来说，拍摄者和孩子一样，怀着最纯粹的，无杂质的恶意。

　　只不过一个名叫“好奇”，一个名叫“欣赏”；一个用剪刀切割虫身，一个用镜头，用取景框，把女孩子的身体肢解成几块。

　　……令人作呕，维斯肯特想。

　　他有些不太想看了，手指敷衍地在屏幕上划过，把论坛页面飞快地往下拉，试图从标题上，走马观花地辨认出自己要找的帖子；所幸那些帖子的标题都简单明了，直抒胸臆，直接提炼出帖子内容的核心，让他找得并不困难。

　　——“亚洲女高中生风中裙摆大合集·第九期”。

　　应该是这个吧？

　　维斯肯特点进标题，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学校的校服。

　　以及校服外套下，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裙子。

　　维斯肯特又划了一下手指，往下翻去。他记得下午的时候温铭还说了，这类照片的拍摄者一般都有固定的喜好，或者会指向明确地服务有固定喜好的人群——比如特别喜欢百褶裙的，特别喜欢过膝袜的；这些特点都可以用来作为鱼饵，更准确地锁定目标。

　　但维斯肯特翻了好久，也没找到这个“共同点”。

　　虽然学校规定了在校期间必须穿校服，但老师检查着装的时候基本只看上半身，下半身可以随意穿搭，不会追究；女生们非常珍惜这半个着装自由——所以照片上几乎没有两条裙子是重复的同款。

　　非要说的话，共同点是拍摄背景都在校园内，拍摄主体都穿着校服外套和膝盖以上的短裙——

　　等一等。

　　维斯肯特手指一挪，把帖子页面放大，然后回到顶端，重新往下拉。

　　不知道算不算“共同点”，但他发现，帖子里放出的这些照片上，女生们的裙子款式虽然不同，却都有着类似的花纹图案。

　　小圆点，小方格，小波纹，小花小草小气球……那些裙子的共同点是——都是碎花的。

　　顾怿：你看，这一期，还有前面几期[分享链接]

　　顾怿：所有照片上都是碎花裙子，而且图案的尺寸都差不多，都是指甲那么大

　　黑洞背面：你很懂嘛，还知道碎花

　　顾怿：学校女生很流行穿碎花裙吗？

　　黑洞背面：不算流行，大概一个班上会有两三个人这么穿吧，反正我不穿

　　黑洞背面：不过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奇怪，难道那个人是乡村小碎花爱好者

　　顾怿：？

　　黑洞背面：没什么

　　黑洞背面：我要睡觉了，明天再说

　　顾怿：……哦

　　顾怿：晚安

　　这一条发出之后，维斯肯特听到楼下传来三两下脚步声，然后床板轻轻一响，就再没有动静了。

　　这天晚上，维斯肯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他梦见温铭穿着一条轻飘飘的连衣裙，裙摆上缀满密密麻麻的小花。这身打扮在她身上真是太违和了，就像一把用粉色丝带打了蝴蝶结的美工刀。维斯肯特忍不住凑近了一看，那些小花突然“唰”地变成一个个小人。然后温铭一挥手：“小的们，给我上！”小人们就从她裙子上跳下，“呜呜哇哇”地朝他冲来，抓住裤腿，爬上衣摆，从他的袖口里领子里钻进去，用细针似的刀剑扎他捅他戳他——

　　维斯肯特猛地惊醒，在闹钟响起的10分钟前。

　　楼下房间已经传来“悉悉索索”的走动声。

　　……以后睡前还是不要看奇怪的书了，维斯肯特想。他把床头那本《格列佛游记》丢进抽屉。

　　这一天温铭也准时到校了，只是每节课下课又准时失踪，上课铃响起5分钟后才气喘吁吁跑回教室。

　　不知道她去干嘛，维斯肯特也不敢问，梦里那群小人在身上爬动的毛毛虫般的触感还在脑中挥之不去。

　　然后上午的最后一道上课铃响了，温铭准时回到教室，在班主任的呵斥出口前，回到座位上坐下。

　　“中午别去吃饭了，”她一边翻课本一边小声说了句，“跟我去高三的楼。”

　　维斯肯特左右看看，然后伸手点点自己：“我？”

　　“你，”温铭又重复了一遍，“跟我去高三那边。”

　　……难道这就找到人了？维斯肯特不太相信。

　　然后下课铃终于响起，维斯肯特又拒绝了“课外辅导小组”共同就餐的邀请，在四人搓细了的目光下，跟着温铭一起走出教室。

　　高三的教学楼在校园最僻静的角落，远离操场，远离食堂，远离嘈杂和喧嚣——也远离了正常的上下课作息时间。

　　维斯肯特和温铭走到大楼门口的时候，整栋楼里没有一个班级下课。然后温铭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过了几分钟，一个瘦精精的高个男生从楼上下来了。

　　他太瘦了，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用细木棍搭成的，校服外套穿在他身上就像一个瘪了气的气球。

　　他全身上下最结实的东西，可能是脸上那副黑框眼镜。

　　“你就这么跑出来了？”温铭说，“老师放你走？”

　　“没关系啊，”男生推了下眼镜说，“反正他讲的那部分内容，我都学了三遍了。”

　　学了三遍？维斯肯特肃然起敬——看来这是个勤奋的学霸。

　　那男生也转头看到他，问了声：“这位是？”

　　“小弟。”温铭简单地说。

　　那男生点了下头：“看起来挺……成熟啊，也是复读的？去年考了多少分？”

　　“不是，他只是长得比较老气，”温铭说着，朝维斯肯特介绍了一下，“这是张圆圆，复读第三年了，可能明年还得和我们做同学。”

　　“不要叫那个名字，叫学长，叫哥！”张圆圆“唰”地脸红了，不知是生气还是害羞，“我这一次肯定能考上！”

　　维斯肯特点点头：“学长好。”

　　“……你好。”

　　于是介绍环节结束，开始进入正题。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维斯肯特小声问了句。

　　“这还用问，”温铭说，“找到那个崽子啊。”

　　说着，她又指了指旁边的张圆圆：“他，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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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设定上维斯肯特是20岁上下的外表，所以在高中生里比较老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