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球求学的日子》湖砚

17、偷拍照

　　六皇子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了。

　　五皇子也笑了，四三二一都笑了。

　　七公主也笑了，虽然没有她的皇兄们那么放肆，但维斯肯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安静地大张开的嘴里那粒红彤彤的扁桃体。

　　“……应该没事吧，”三公主皱着眉头，只有她看起来是真心为天选之子感到担忧，“既然你都完整地回来了……”

　　是的，维斯肯特已经完整地回来了，里里外外都没有缺少什么部件。

　　但回想起那一节（单方面）惊心动魄的自习课，每分每秒都让他感觉自己在针尖上倒立，在刀锋上滑行，在钉板上跳踢踏舞。

　　……为什么那一天，偏偏要进老太太的小店买打火机？这个问题一次次地在他脑内循环滚动，振聋发聩。

　　这（单方面）惊心动魄的四十几分钟里，维斯肯特又几次三番试探提问，用尽各种语气：开门见山，旁敲侧击，撒泼打滚，言辞威胁……前三种完全没用，最后一种换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脑门嘣——不错，至少让她的情绪产生波动了，不是完全没用。

　　“到底什么事呀……”维斯肯特一只手握着笔，一只手揉着头说，“没法在教室说的那种？”

　　“没法在人多的地方说的那种。”温铭说。

　　维斯肯特“噢”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拿出纸笔，开始梳理校园周边逃生路线图。

　　画到第三方案的时候，旁边人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维斯肯特悄悄瞥眼——是一条信息。

　　温铭低头，飞快地扫了两眼手机屏，然后起身走出教室去。

　　“放学后你直接来天台吧”——临出门前还留下这么一句。

　　呵，傻子才那么听话，自己送上门，维斯肯特想。

　　然后放学铃响了，维斯肯特拒绝了“课外辅导小组”一起回家的邀请，认真收拾好书包，上楼梯，去天台。

　　呵，我倒要看看她想干嘛，维斯肯特想。

　　顶楼天台的门常年是锁着的，所以学生之间说的“上天台”大多是指去通往天台的小平台。维斯肯特“腾腾腾”爬了两楼，快到楼顶的时候，他听到上面有人说话，于是他放轻脚步，贴着墙，慢慢靠近。

　　（只要他愿意，他的脚步声能比猫还轻，轻得地球人的听觉系统根本捕捉不到。）

　　维斯肯特听到了温铭的声音，还有另一个声音，是不熟悉的女生。

　　两人在说话，音量很低，语气很急。

　　——果然是不能在人多的地方说的事？

　　维斯肯特又凑上去一步，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双耳，全神贯注地收集楼上的声音。

　　“现在一共有多少人了？”温铭。

　　“粗略统计了一下，我们学校有二三十个吧。有些不是我们学校的，我认不出来。”女生。

　　……二三十个？还有别的学校？维斯肯特皱起眉头，不太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警察那边联系了吗？”温铭。

　　——警察！

　　“去过了，但很多人没有露脸，警察说不能确定是本人……露脸的那几个也不想闹大，没有到场。所以那天就程序上给我们登记了一下。”女生。

　　没有露脸？程序？登记？

　　闹大？

　　维斯肯特挠了挠头。他贫瘠的地球阅历很难根据这些关键词拼凑出一个完整合理的故事。

　　然而下一秒，丰富的想象力填补上了阅历的空白。

　　和警察有关，不能露脸，走程序登记……再加上刚才的人数统计……

　　难道是……一支在暗处行动的秘密部队？

　　平时伪装成普通高中生，在需要的时候动手解决问题——比如抓一个混入学校的外星人？

　　维斯肯特被自己的想象说服了。他倒抽一口凉气，悄悄伸手去够书包里那份“校园周边逃生路线图”。

　　“我知道了，”温铭又说话了，“我去试试看，有进展了马上通知你。”

　　——有进展？什么进展？维斯肯特想起这个国家有一个典故：从一个大坛子里捉出一只王八……捉出一只鳖。

　　完蛋，看样子今天轮到自己做鳖了！

　　维斯肯特二话不说，马上扭头转身朝楼下跑——

　　“咚！”

　　足以传遍整栋楼的巨响。

　　——“后来我才知道，在那个世界有一个定律：如果你未经允许偷听别人说话，那么中途逃跑的时候，身边一定会突然出现花瓶、铁桶、瓶子之类的东西，被你踩到，碰翻，打碎……让你被抓住，”维斯肯特说，“这是那个世界的神对你降下的天罚。”

　　当时出现在他脚边的是一个铁皮畚箕，维斯肯特也不知道它怎么会在那里。总之他踩了上去，踩在翻倒的畚箕上，然后金属杆子应踩翘起，“啪”地打在他的额头。

　　天选之子干脆利落地朝后一仰，脑袋磕在花岗石地板上。

　　“咚！”

　　这就是巨响的成因。

　　维斯肯特躺在地上，万念俱灰。

　　稍微回过神之后，他看到楼梯扶手边冒出两颗脑袋；一颗高马尾，一颗双马尾。

　　“你来了呀，”温铭说，“上来吧。”

　　双马尾的女生是张陌生面孔，维斯肯特没见过她；她和温铭道了声再见，就先一步离开了。

　　和维斯肯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还憋不住地笑了两声。

　　“……我刚刚要上来找你，”维斯肯特一只手揉揉后脑勺，一只手掸掉衣服上的灰尘，“没看见那里有个畚箕……”

　　“那你可真走运，”温铭说，“一般来讲，在上楼的时候仰天摔倒的话，直接就滚下去了，哪会面朝楼下的好端端地躺着。”

　　——啧，大意了！维斯肯特眉头一紧，立刻开始寻找合适的借口。

　　然而温铭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想，请，帮忙——意外温和的语气。

　　“……什么事，”维斯肯特站直了，正了正校服的衣领，“请说。”

　　温铭说，刚才那个女生是高一的，今天找了她一天，发了几百条VX，到放学才有机会来高二这里，和她当面说话。

　　“她发现自己被偷拍了，”温铭说，“裙底照，好几张，都在外网上挂着。她又仔细翻了翻那个网站，发现还有很多其他女孩子的照片；基本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看看场景，也基本都是在我们学校拍的。”

　　在食堂里吃饭的，在教室里闲坐的，在操场上跑步的……几乎都是公开场所；涉及到的人数初步估计有好几十个。

　　……原来刚才说的人数是这个意思啊，维斯肯特心情有些复杂，不知该说是与己无关的高兴，还是推断错误的不高兴。

　　“她联系了几个同样被偷拍的，一起去报警。但是一来照片发在外网，二来很多照片都没露全脸，很难确定她们是当事人本人，所以警察也没法做什么。”温铭说。

　　“原来是这样，”维斯肯特点了点头，“不过为什么这个事不能在教室里说？还可以找其他同学一起商量啊。”

　　温铭瞪了他一眼：“你还想让全校都知道那些女孩子被拍了裙底照？要是有猥琐男听说之后，把照片找出来，到处传播怎么办？”

　　……还有这样的事？维斯肯特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又深了一些。

　　“那我还有个问题，”维斯肯特说，“为什么要特地去拍女孩子的裙底照？难道还有人喜欢看那种东西？”

　　不知道温铭原本想说什么，总之她张了一半的口型僵住了，僵了好一会儿。

　　“……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你是在什么样的世界里长大的，”温铭看着他说，“你该不会是从一个看起来像地球，但其实从任何意义上都离地球远了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来的吧？”

　　——“咚”，维斯肯特恍惚间听到了自己的最后一下心跳；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家乡美丽的晚霞——真遗憾，没有机会再看一眼了。

　　“不过我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傻子，”温铭说，“果然让我猜对了。”

　　……？

　　维斯肯特回过神。他看到温铭眯着一双吊梢眼，正朝自己望过来。

　　温铭说，那个高一的女生来找她，就是希望她能帮助调查出拍下这些照片，又满怀恶意地上传外网的人到底是谁。

　　“……你还接这样的活？”维斯肯特有些难以置信。

　　温铭看他一眼：“有可爱的女孩子来求助，难道我不帮？而且这种人就该揪出来打死好吗？”

　　“好的。”

　　温铭没有理他，继续说下去：“拍照的可能是个人，也可能是个团体——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毕竟，如果是同一个人连续作案，那太容易被记住了，马上就会被抓到。而团体协作的话，就可以轮流行动，分散其他人的注意力，而且明确的分工更有助于提高效率。”

　　“会不会是和那些女孩子有仇，故意报复她们？”维斯肯特说，“梳理一下她们的人际关系，应该能找到可疑的对象。”

　　温铭摇摇头：“如果是报复，就会拿着照片要挟她们，或者直接把照片发布在当事人的社交圈里，让她们的熟人朋友都知道——而不是偷偷摸摸发在要费一番力气才能登陆的小网站上。”

　　以维斯肯特（四舍五入）长达一周的地球阅历，并不太能理解这之中的道理。但他假装明白地点了点头，示意温铭继续说下去。

　　“到目前为止，这个事件都很简单，没有脱离常识——无非是一群人渣兴趣使然的下/流行径，”温铭说，“但奇怪的事在后面。”

　　——那个女生说，她看到那个网站上自己的最新一张照片，是她某天上学迟到，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走光的画面。

　　拍摄地点是校门口，拍摄角度是她的正对面。

　　但当时她对面没有人，也没有能放置摄像头的墙壁或者廊柱、灯杆。

　　当时她已经进了校门，离她最近的东西是50米外的伟人雕像。

　　而从照片的清晰度来看，摄像头离她最远不会超过5米。

　　“不是俯拍的视角，排除在高处架设摄像头的可能；也不可能把摄像头装在50米外的雕像上——雕像在学校的监控探头的包围中，基本没有利用它干坏事的机会，”温铭说，“她给我看了那张照片——我觉得，如果要拍出这个角度的走光照，镜头怕是只能装在她自行车的前轮上。”

　　那女生又去问了其他被偷拍的女孩子。被她提醒后，很多人都表示，在这些照片拍摄的时间点上，在自己当时所处的位置，不可能有人，或者摄像头的存在。

　　“道德上不应该，技术上不可能的照片——它们被拍到了，还被上传了，”温铭说，“这个事太奇怪，我想不明白。”

　　维斯肯特倒是想到了好几种可能——比如搭载摄像头的微型飞行器，搭载摄像头的纳米机器人，利用不可见光的成像设备……但他不确定，这个时代的地球，是否已经拥有了这样的科技水平。

　　如果已经有了，那能够不计成本地投入民用……投入到这种下/流的行径里了吗？

　　“所以我准备明天开始调查，”温铭说，“你来帮我。”

　　“哦，”维斯肯特下意识地点点头，点完了才反应过来，“……那我能干啥？”

　　“钓/鱼/执/法。”温铭说。